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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该来总归要来,躲不过的怎么也躲不过,前世那个令自己坎坷半生的庞然大物,如今又一次出现了。
当然,回想前世,此时的云升实业还是一家顶着全民所有牌子的集团公司,它的背后是哈市轻工局和北疆省纺织品贸易公司,记忆中,云升实业在94年作为国家股份制试点企业进行改制,其后就成为了后来真正意义上的股份制民营集团公司。
躲不过的事情楚振邦也没打算躲,只是心里那份紧迫感又加重了几分。
茂名乡的洪灾最终还是暴发了,乡政府驻地在第二天下午被迫迁移,随后,武装部申请调来的武警部队在当天晚上掘开了清运河北段河堤,以此舒缓河道下游的防汛压力。
楚振邦第一次参与组织团委活动半途告终了,他和姚琼、何小雅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队伍回转县城。在回程的路上,楚振邦才从何小雅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姚琼的老家是南大沟乡的柳野堡,前年县里组织各乡镇的年轻人上山抢伐“烧死木”,也就是大安岭火灾中被焚烧过的树木。结果柳树堡那边组织的村民抢伐队在山上遇到了泥石流,五个村民葬身荒山,其中就有姚琼的弟弟。
对于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抢伐烧死木运动,楚振邦前世就了解的很清楚,据说这场运动的起因,是有专家宣称被焚烧过的树木即便不死,未来一段时间也会出现虫蛀的现象。为了尽可能的挽回损失,这场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伐木运动就在大安岭遭受火灾的几个县境内铺开了。上千万立方的原生林在这场运动中被毫无节制的砍伐了,其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安岭继5.6火灾之后,又遭受了第二次人祸浩劫。
对这种近乎愚蠢的政府决策,楚振邦没有权利置评,在他看来,姚琼很可能是在这场山洪暴发中,联想到了她的弟弟,这种联想触动了她的神经,最终让她打定了下海经商的主意。
这年头在职干部下海经商是很正常的事,国家政策都在鼓励呢,像姚琼这种在体制内混累了而下海的人,全国多的数不胜数。
姚琼也算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的辞职是在转过来一周的第二天。简单的一份报告交到团委书记的案头,她甚至连自己的人事档案都没领,更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单位。
楚振邦得知她辞职的消息是在周三早上,团委常副书记先找了刘金栋过去谈话,紧接着又把他叫了过去。谈话中常副书记提到了姚琼辞职的事,随后告诉他,经团委领导研究决定,团委宣传部部长这个职位,最近准备补上缺额,由刘金栋同志出任宣传部部长。另外,由于姚琼同志的离职,团委组织部部长的名额也除了缺,按理说,这个部长的职位应该由团委富有经验的同志顶上去的,他楚振邦才刚刚参加工作几个月,还没有那份资历。不过,常副书记本人是不赞同论资排辈那种规矩的,他觉得楚振邦虽然年轻,但他毕竟是团委目前唯一的一个本科生,再加上他在此前的工作中表现突出,所以本着团委应大力培养年轻干部的原则,他力主由楚振邦顶上这个缺,接替姚琼出任团委组织部部长。
常副书记还是很平易近人的,他跟楚振邦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除了宣布团委领导的任命之外,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从常副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紧接着楚振邦又被武清学叫了过去,随后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谈话。
武清学谈话的内容与常副书记有类同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类同的是团委领导的人事安排决定,不同的则是任命楚振邦为团委组织部部长这件事上,团委几个领导中是边书记力排众议,最终敲定下来的。
同样的一份人事任命,却有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到底谁真谁假?楚振邦心里自然有谱。
一直以来,楚振邦都跟常副书记没多少联系,即便是团委干部有缺额,估计常副书记也不会首先想到他头上。更何况刚才约谈的时候,常副书记是先找的刘金栋,这一点是最能说明问题的了,毕竟在团委这一亩三分地里,组织部要比宣传部重要的一些。
不过心里清楚归心里清楚,楚振邦绝对不会把心里那些东西挂在脸上,更何况所谓组织部部长,无非就是一个股长,可以看做是国家行政干部编制队列中最基层的一级了,等到国家公务员系统开始实行之后,股长连个干部都不是了。
说白了,楚振邦觉得边晓松之所以给自己弄来这么个组织部部长的名头,无非就是一种安慰奖,除了工资能够调涨一级之外,别的什么实惠都没有——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个部长的身份在工作上有了不少便利,比如说不用每天上下班到办公室的小黑板上点卯了,迟到早退的有了更多的自由。
整个团委组织部里算上部长,一共只有两个人,除了楚振邦之外,还有一个年底就要调往老干部局的程自强,从团委调到老干部局,那就算是彻底的发配了,所以这位程自强同志早在姚琼当部长的时候就耍上了,除了每月领工资的那几天,几乎整月整月的见不到他人。
新官上任的头一个礼拜,楚振邦还比较忙碌,作为团县委新上任的组织部长,他必须按理同县里各个企事业单位的团支部书记见面谈话,还得到几所学校去指导团支部的活动——这种工作可以说是一种锻炼,说白了,其实跟县委书记、市委书记干的活差不多,只不过接触的范围和具体工作上格局更小罢了。
就在这种忙碌中,一个多星期的日子很快过去。天气一天天转凉,单薄的外衬换成了厚实的单褂,脚底下的凉鞋也变成了经典的“回力”,当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在两天假期中度过之后,楚振邦接到了团委办的通知,团地委的共青团干部培训班到开课的时间了。
……………………….
团地委组织的共青团干部培训班安排在地委党校开课,
白岭市的地委党校楚振邦认识,就在解放大街靠近通百商厦的街口上。同任何地方的党校一样,白岭地委党校的入口也不是很显眼,但大门两侧挂着的牌子却是不少,什么党校、干部培训基地之类的,白色门牌加黑体字,看着很能给人一种面对大衙门的压力。
楚振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缠人的苗豆,这女人一听说楚振邦要来市里学习,头几天就一直缠着要跟来。楚振邦被缠的没办法,只得带她一起过来。
汽车站租来的人力三轮车停在距离党校还有百十米的路口上,楚振邦下车给了蹬车师傅一块钱,回过头来的时候,苗豆还赖在车上不肯下来,两只胳膊在车外支愣着,小嘴嚼的都能挂上油瓶了。
楚振邦瞪她两眼,眼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撇撇嘴,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儿高跟鞋敲打水泥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小腿肚上被轻轻踢了一脚,一阵香风扑面而至,苗豆从后面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愤愤的说道:“真是的,抱我一下你又不会死。”
楚振邦瞟她一眼,没说什么。这女人就是这样,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苗豆脚下穿的高跟鞋是前几天才刚买的,鞋跟有点高了,再加上还不太习惯,走起路来平衡总是掌握不好,纤细的足踝一扭一扭的,看着很是别扭。
原本楚振邦不让她穿这玩意跟来,可苗豆就是不干,用她自己的话说,来白岭才算是进城呢,她不能让那些城里人瞧不起她,说她是什么土包子——这女人一向虚荣,到哪儿都改不了这毛病。
团地委给培训班指定的住宿点是白岭宾馆,就在党校边上,这里原本是地委招待所,两年前承包给了私人之后改用了现在这个名字。
宾馆规模不大,进了院子就只有一栋六层的建筑,一楼是餐饮部和住房部登记处,上面几层就是用来住宿的了。
白岭宾馆算不上是白岭市内最上档次的宾馆,市里不像渠水县城,这的大宾馆不少呢,像什么富阳大酒店、宣和旅社之类的地方,都可以算是三星级的了,而白岭宾馆则排不上号。不过白岭宾馆的承包人显然有点背景,人家就吃公款口这一片,总也不愁没生意做,就像这次团地委组织的培训班,就把这里作为制定的住宿点。下面各县团委过来的人都要到这里来报道,你报道之后可以不住这里,但必须把房费交了,一个不带卫生间的单间,一晚就要五十块的住宿费,学习班为期十天,五百的住宿费一次结清,概不赊账。
楚振邦挽着苗豆进了宾馆,找到前台登记处,把自己的介绍信交上,脸上长满雀斑的女服务生拿过介绍信,看都不看他一眼,低着头说了一句:“住宿费五百,一次交清。”
楚振邦也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数了十张50的票子递过去。
服务生接过钱点了点,随即从桌子下面抽出来一个档案袋,扔在楚振邦面前,说道:“自己把表格填了,明天开课的时候交上去。在不在这住?要住的话就去409,这是房间钥匙。提前说好,宾馆晚上九点关门,夜里没有夜宵,早上没有早点,间歇性停电、停水,四楼的卫生间不能用,小便到三楼,大便到院里的公共厕所……”
或许是说的次数多了,服务生念叨起这些话来语速很快,就跟老和尚念经似的。楚振邦在一边听的目瞪口呆,心说你这是想让我住啊,还是不想让我住啊?
“你到底住不住啊?”一段经文念完了,服务生抬起头来,不耐烦的看了楚振邦一眼,催问道。
“谢谢,我们不住啦。”还没等楚振邦开口,苗豆先耐不住性子了,她把桌上的钥匙推回去,撇撇嘴说道。
服务生看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丑女看到美女时特有的羡慕嫉妒恨,只是嘴里什么都没说,伸手拿过钥匙,继续低头看她的小人书。
楚振邦摇摇头,他算是明白前世的白岭宾馆为什么后来关张了,敢情里面就是这幅德行的。
“咱们去沈城吧,”拉着楚振邦出了宾馆大楼,苗豆兴奋的说道,“上次来市里买衣服,我正好从沈城门前过,那里可比这边有档次多了,而且听说那边最近正在举办什么什么模特大赛的预选赛,咱们正好过去看看热闹。”
楚振邦不置可否,其实住在哪儿他倒是并不关心,关键是一个方不方便的事,沈城应该就是沈城大酒店,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裕华路上,从那儿到党校可不算很近。
两人从白岭宾馆里出来,苗豆自作主张的拦了一辆顶着出租牌子的面包车,上车跟司机说了一声,直奔沈城大酒店。
沈城大酒店应该算是这年头白岭市里最豪华的一家酒店,酒店的老板就叫沈城,他原本只是白岭市铸件厂的一名普通职工,后来不知道怎么攀上一门外国亲戚,直接鱼跃龙门、发家致富了。
面包车在沈城大酒店门外的路边停下,楚振邦跟在苗豆的身后跳下车,迎面就看到酒店入口处悬挂着一条大红的绸布,绸布上用金纸拼出来一行大字:“热烈欢迎第二届中国服装艺术表演大赛哈市海选小组入住。”
楚振邦看着条幅笑了笑,却被旁边的苗豆看了个正着。小妮子扯扯他的衣袖,好奇的问道:“怎么啦,你笑什么?”
“没什么,”楚振邦摇头说道。
其实眼前这个条幅还是勾起了楚振邦的很多回忆,要说什么“中国服装艺术表演大赛”,可能绝大部分国人都不熟悉,可要提到“新丝路”,估计不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实际上中国服装艺术表演大赛,就是新丝路的前身。正是这个由纺织工业部和纺织工业总会联合支持,中国服装艺术表演团发起的模特赛事,推动了中国模特产业化的发展。
可以说模特的出现,在国内还是引起过一番争论的,从高层到民间,对模特大赛这类赛事,一直都有正反两面的评论。对于有着几千年封建传统的国人来人,很多人都觉得模特表演“不正经”,属于歪风邪气,是顺着改革春风偷偷溜进来的资产阶级糟粕。
对于楚振邦来说,他可不在乎什么糟粕不糟粕的,他对自己未来事业的定位,就是要做一匹时尚领域内的黑马,要真的按照那些“老封建”的头脑来区分,他也应该算是制造“资产阶级糟粕”的狗崽子了。
酒店的门前站了两排迎宾,清一色的丝绸旗袍,胸前挎着迎宾宣传绸带,只要看到有人上了台阶,就齐刷刷的一个鞠躬,娇滴滴的说一声“欢迎光临”。
楚振邦走上台阶的时候还在考虑,这个什么哈市海选小组怎么会跑到白岭来了,要知道白岭离着哈市可有几百公里呢,难不成又是一伙招摇撞骗的?不过再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多半是海选小组里的某几个人从白岭过境,酒店那这事出来当幌子打广告的。
与苗豆前后脚的进了酒店正门,偌大的迎宾大厅里摆放了十几个硕大的花篮,天花板上也做了一些彩灯的装饰,看着气氛倒是够浓的,可惜进进出出的人却没几个。
吧台的位置上,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背靠着廊柱,跟吧台内的两个女服务员聊天。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苗豆就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要说这个年轻人长得也挺不错的,可就是那副拿捏的姿态让人感觉男不男女不女的,他右臂的胳膊肘撑在吧台上,翘在半空的手捏着兰花指,随着说话的节奏时不时左右摇晃两下。
“……什么叫时尚啊,时尚讲究的就是一个名人效应,”不仅姿势动作上异常的女性化,小伙子说话的声音也娇柔到了极点,“你们看见我这肤色啦,这是标准的麦色肤质,过去啊,这种肤色没人觉得美。这不还是十几年啦,香奈儿的创始人……香奈儿你们知道吗?对,就是法国那个香奈儿,他去意大利一个什么地方旅游,回国的时候把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人们才把这种肤色看作是最阳刚、完美的肤色……”
楚振邦翻翻白眼,挽着苗豆走到吧台前面,用手指背在桌面上敲了敲。
“您好,您要订房间吗?”被年轻人的高谈阔论吸引住的服务生慌忙靠过来,微笑着问道。
楚振邦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边上的年轻人先凑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苗豆,嘴里啧啧有声的说道:“呦,这位姐姐真漂亮,就这身段、模样,不做模特,不走t台可就糟践了。”
这么说着,他还打算绕过楚振邦,直接走到苗豆身边去。楚振邦连头都不会,一伸胳膊挡在他面前,同时对吧台内的服务生说道:“给我订一个房间。”
“那请问您想订什么样的房间呢?”服务生从吧台下面拿出来一本房间介绍的小册子,掀开后不厌其烦的介绍道,“是这样的,我们酒店最近在搞活动,所有房间一律八折。我们这里有……”
“你这人怎么回事?”服务生的话刚说到这儿,后面的年轻人已经嚷嚷上了,他在楚振邦的胳膊上推了一把。没成想这一推没把楚振邦推开,他自己反倒踉踉跄跄的朝后退了几步。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尖着嗓子,年轻人喊道。
楚振邦还是不理他,伸手将服务生拿上来的小册子推到苗豆面前,那意思是让她来拿主意。
苗豆原本还担心楚振邦跟那个年轻人发生冲突,此时一见他把小册子推到自己面前,登时将刚才那份担忧扔到了脑后,她兴致勃勃的将小册子翻开,从头一直翻到最后,才指着上面的几幅画片说道:“就住这样的吧,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
“您好,您选的是豪华商务套房,打折后一晚房费是98元。”服务生看看苗豆,又看看楚振邦,犹豫道。很明显,她觉得楚振邦这一身穿扮不像是能住这种房间的人。
楚振邦才不会介意别人的目光,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信封,随手递给旁边的苗豆。
苗豆笑眯眯的把信封接过去,凑近吧台一倒,厚厚一沓五十的钞票从里面滑出来。她捏着信封封口,一五一十的数了十几张出来,推到瞪大了眼睛的服务生面前——苗豆喜欢花钱,不过她喜欢的不是花钱买回来的东西,而是喜欢把钞票花出去时的那种感觉。
私营酒店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介绍信,只要有钱,谁都能进来住,收过一沓钞票的服务生很快就把入住手续办好,递过收据和房间钥匙的时候,还满脸微笑的对苗豆说了声“谢谢”。
“哼,暴发户,有钱也是土包子。”也许是被苗豆手里的钞票震住了,娘娘腔的小伙子半晌都没吭气,直到楚振邦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他才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
楚振邦都走出去两步了,听到这话又停下来,转身对小伙子笑道:“我的确是暴发户,可能也是土包子,不过今天我这个暴发户式的土包子得给你上一课。”
“你想干嘛?”小伙子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问道。
“我只想告诉你,香奈儿的创始人是个女人,阳刚那个词用在她身上不太合适,”楚振邦笑道,“而且你说的那件事也不是发生在十几年前,而是发生在整整七十年前。再有,那女人去的也不是意大利,而是马赛……马赛你知道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