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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窃引来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算是给全善姬这个投资方代表创造了与渠水县官方正式接触的机会,至于说全善姬将会与县政府招商办那边怎么谈,楚振邦并不怎么关心,他已经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相信凭着全善姬的能力,应付这么个小规模的投资项目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由于前段时间刚出了一桩投资诈骗案,县里对待这次的投资显得相当慎重,经过初步的接洽,招商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实投资方的身份。
全善姬给出的投资计划书副本上,署名的出资方所在单位是“绥河市光华服装进出口贸易公司”,这是安东当初在绥河注册的一家公司,登记在册的注册资金是五百万元人民币,在绥河市也有完备且良好的纳税记录,而且自公司创立以来,经营状况良好。
出资人和经营法人的项目里,署名为苗祺,换句话说,一旦这笔投资在渠水立项,公司的纳税登记人、企业法人等等,都是属于苗祺这个人的——苗祺就是苗豆,她目前的身份,是“光华服装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
相关的这些信息,招商办都能在绥河市光华服装进出口贸易公司得到确认,不会有任何问题。另外,全善姬向县招商办提交的投资项目书页弄得很规整、全面,诸如投资规模、投资方式、预计投资及经济效益前景评估等项目都罗列分析的很完整、很规范。而项目一期承诺投入的三百万资金,可以按照县招商办的要求,首先置于县招商办的监管范围内,这一项才是最令县里放心的承诺。
要说一个三百万的投资项目绝对不能算大,但关键一点在于,这年头三百万人民币还是很值钱的,如果但从居民人均收入以及从业人员的货币工资水平看,这年头的一万块,就相当于2010年的16万-20万。换算下来,这年头三百万的投资也就相当于后世数千万的投资项目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是渠水县自改革开放以来,县里迎来的第一笔外来投资,一旦项目得到确立,服装厂正式投入运营,它会为县域经济的发展提供一个契机,为县里解决一定的就业问题,当然,主要的一点是,它能为县里的头头脑脑们带来一份光彩的政绩——作为一个山区县,而且是一个国家级的农业贫困县,渠水的经济在白岭地区只能排倒数,可一旦这个项目确立下来,身为县长的余长志到地委、行署开会,都能挺胸昂头了——“怎么滴,我们县是穷,但在招商引资工作方面,我们县可是走到了全地区的最前列。”如此云云。
这可真不亚于一针强心剂,至少在楚振邦看来是这样的。
就在全善姬把投资意向书正式递交给县招商办的当天晚上,县委县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出面,在县政府招待所的小宴会厅宴请身为投资方代表的全善姬,作为投资的引荐人,楚振邦也得以出席这场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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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北疆的一个小县城,渠水的夏天总是来得晚走得早。入夜时一场蒙蒙的细雨,给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带来了一丝秋寒。
宾馆房间的客厅里,肩头披着一件乳白色蕾丝披肩的全善姬站在窗前,背靠着身后的窗帷,默默凝视着窗外小城里点点昏黄的灯火。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楚振邦正在翻开全善姬团队整理出来的资金分配明细。这种明细表看起来很繁琐,需要具体到很多项目,比如说在厂区规划上,厂房建设项目的预计投入资金有多少,行政区的建设项目预计投资多少,设备采购的预计投入资金有多少等等等等,零零总总核算在一起,差不多有数十项之多。
考虑到全善姬和她的团队将在项目正式确立之后撤走,楚振邦必须对这些东西有个底,不然的话,到时候拾不起来就麻烦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很多礼品,有烟有酒,还有一些县城里根本看不到的化妆品、香水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都是那些有意承包施工项目的包工头们送来的。原本全善姬对待这些送礼的,都是直接打发走人,礼品一样不收。她来自一个遵守市场规则的体系,所以在这里也准备继续遵守市场规则。
不过这样的局面没能维持多久,眼看从她这里找不到突破口,那些包工头就把主意打到了楚振邦的头上。眼前这些礼品就是他们委托楚振邦送过来的,当然,除了礼品之外,他还收获了不少“条子”,这些“条子”都是领导们开来的,其中甚至就包括团县委书记边晓松。
楚振邦现在之所以看那些明细,不仅仅是为了对资金分配有一个全盘的把握,另外也是要把那些将来要搞得工程做一个分配。全善姬要搞市场条件下的公平竞争,楚振邦可搞不了,中国还不是一个制度完备的法制社会,而是一个人情社会,人情世故那一套谁都可以看不惯,但谁都不能不遵守。
搞招商引资是一回事,资金项目吸引过来了,落地生根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楚振邦可以肯定,若是投资按照全善姬那样来搞,将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项目中包含的几个工程,都得一一做好分配,哪个施工队是凭着什么人的关系找过来的,具体给个什么活,这些都要一一调度好,尽量做到另一个层面上的“公平公正”。
这种事说起来有些无奈,但即便是重生者,楚振邦也得按照规矩来玩,他不是罗宾汉,也不想做普罗米修斯,一骑当千的技术活他玩不来,所以只能在规则内寻求一种平衡。
“其实,我觉得你和安东先生应该是同一类人,”倚在窗前凝望了一会夜色,全善姬回过头来的时候,楚振邦还在一边看着那些明细表,一边在手里的记录本上勾勾画画。
“哦,怎么说?”楚振邦又在记录本上记下几个数据,头也不抬的问道。
“你们都是破坏规则的人,”全善姬幽幽的叹息一声,说道,“尽管你现在还具备安东先生那样的势力,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你们都应该算是各自国家中头脑清醒的精英。你们都能敏感的察觉到各自国家在体制中存在的问题、发展过程中存在的漏洞,可……”
抱在胸前的手臂轻轻挥舞,做了一个手势,全善姬说道:“可你们都没想过去改变些什么,反而陶醉其中,乐见那些问题的恶化,漏洞的扩大。”
楚振邦手里的钢笔顿了顿,抬起头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笑道:“呵呵,如果这么说的话,全小姐应该也和我们是同一类人。否则的话,你又为什么离开韩国移民新加坡?难道你不应该回到汉城去,与你的同胞共同反对腐败的军政府独裁吗?”
全善姬张张嘴,想要反驳,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楚振邦说的没错,她当年从汉城大学以交换培养的方式转校新加坡国立大学就读,毕业后就再没有回过韩国,究其原因,还是由于韩国的军政府独裁,社会太过动荡。
“其实咱们都可以说是一类人,但又各有不同的地方,”楚振邦笑笑,低头继续整理他的资料,“安东呢,可以说是趁机发国难财的那种人,至于我,充其量就是随波逐流,而你呢,你选择了逃避,仅此而已。你说我和安东是什么所谓的精英,其实要我说的话,真正精英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们懂得什么叫做大势所趋。”
全善姬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好半晌之后,才吐口气,说道:“我想到下周末的时候,你需要我做的工作就差不多做完了,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想早点离开这里。”
“回安东那儿去?”楚振邦低着头,轻声笑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不愿这么早回去呢。”
“你误会了,我的确没打算这么早回去。”全善姬双臂抱在胸前,施施然走到客厅对面的角落里,说道,“我的临时签证有三十天的期限,剩下的那些日子,我想到处转转看看,就算是散散心吧。”
嘴里这么说,她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楚振邦的背影,目光中有着一些隐隐的期盼。
“需要我的建议吗?”楚振邦头也不回的说道,“虽然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但毕竟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就算是道听途说,估计也能给你提供一些不错的旅游建议。”
楚振邦倒是说话了,可惜说的内容显然不是全善姬希望听到的,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嘴里冷冰冰的说道:“不用,我现在也没有心情谈什么旅游的问题。”
“太遗憾了,”楚振邦伸了个懒腰,手里的记录本合起来,起身说道,“不过没关系,等将来全小姐有机会再来的时候,咱们还有机会再谈一谈。好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全小姐也请早点休息。”
话说完,楚振邦摆摆手,施施然的走出客厅。等他出了门,全善姬才用力咬咬嘴唇,快步走到沙发旁边,双手一通乱划,将茶几上的那些明细表统统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