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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胭红阁内蔓芷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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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香玉院。胭红阁。

    我终于又迈进了这个院子。

    只是,物还在,人已非。

    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不到,梅三娘竟然把凝翠指给了我。凝翠,整个胭红阁的管事,今天梅三娘却把她指给了我,虽然一些斟茶倒水的活是由春儿做,凝翠只是跟在旁边随侍,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讶然。

    好在,凝翠倒也安静乖巧,并且处事也得体,我便渐渐的安下心来。

    慢慢的,我来胭红阁已经有些时日了,只是仍未开始见客,梅三娘只是让我在胭红阁里呆着,有时会安排了师傅过来给我授课,我有些疑惑。

    凝翠看着我,掩嘴轻笑起来,“姑娘,每个胭红阁的姑娘正式出来的时侯,都是要择了日子的,而且还要给姑娘们安排个出场的好法子,这样才能一鸣惊人,姑娘不必心急的。”

    我不禁轻笑出声,原来青楼还有这么多规矩。

    我住在香芙原来的院子里,不同于上次,这次住的是正房,就是以前香芙住的那间,不过,房间重新修葺过了,全然不见了以前的痕迹,雪白的墙壁,淡粉的曼帐,窗棂是古雅的深棕色,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梳妆台挨着窗户放置,小巧的梨花木妆台,雕花的铜镜,床上铺着淡紫的锦被,案上还放着一架古筝。

    这就是我的房间了。

    刚刚住进来的时侯,微微的怔住,这间房,曾经有多少故事啊,如今,所有的痕迹都了然不见了。我想起曾经我在里面打扫,添炭,香芙轻轻的弹琴吟诗,还有沈子寒,那个为我披衣的男子。

    如今这一切都恍然不见了。

    这里,只剩下我,看着这些物事人非,浑然而过。

    这么多天了,我终究是渐渐习惯了这个院子这间屋子,虽然曾经在这个院子有过那么多的不堪,不过一切终将过来,在这样繁杂的烟花之地,怕是有再多的玲珑心思,也会慢慢磨得没了棱角吧。

    香芙和沈子寒走了便再也没了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般。这样也好,一切终成定局,倒也免了见面的尴尬。

    还有如碧。

    那个可爱娇嗔的女子,只跟我们短短相处了数日,便染了风寒,不见了踪影。虽然总是难免会疑惑,不过更多的还是惦念,那个曾经相处过的精灵一样的女子。

    还有绿儿。

    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子。

    每每想到此,我的头便会钝钝的痛起来,满心的无力苍凉。

    凝翠是个机灵的丫头,院里的事虽然不见她多说,我却清楚这偌大的胭香玉院,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是凝翠不知道的。

    更何况我们原来这些新进姑娘,惹出来的这些不断的风波。

    每每这时,凝翠就会亲自沏了茶端给我,静静的站在我后面帮我捶捶肩,我看向她,很是感激,她也只是浅浅的笑着,“姑娘身子倦了,一会凝翠把床铺整好了,姑娘就先歇着吧,等休息好了,再和咱们坐着。”

    我知道她是故意引了话题,不想让我为难,这份细心我很是感激,却也不点明,随了她的意,懒懒的躺在床上。

    梅三娘给我换了个郎中。

    说是从京城请回来的,医术很是高明,特意请了他给我治喉咙。

    来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藏青色的衫子,头上挽着根翠玉的发钗,后面跟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童背着药匣。

    见新来的医生这般年轻,我倒有些疑惑起来,凝翠看出了我的心思,倒茶的时侯看着郎中轻轻浅笑起来,“公子这般年轻,就成了京城有名的郎中,真是厉害呢。”

    郎中低声笑起来,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我苏家世代行医,家父是当朝太医院的院士,所以我从小就跟着学了些。”

    原来如此。

    我微微释然,慢慢喝起茶来。

    后面的小童倒是有几分看不过去了,急急的出声,“要不是咱家老爷吩咐了非让咱们过来,我们何苦从京城赶来这种地方,咱家少爷的行医水平可不会输给太医院的那些大人们。”

    “住口。”郎中轻喝出声,转身看向我,“姑娘,阿祥无礼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我微微浅笑,“不碍事的,是我们先失礼了。对了,小女子如烟,敢问公子贵姓?”

    “苏秦。”

    “如烟的病就有劳苏公子费神了。”我微微的福了福身子。

    苏秦连忙起身,“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我定会尽力帮姑娘治的。”

    阿祥把药匣打开,苏秦从里面拿出来一枚银针,从我的手腕处刺下去,血滴即刻渗出,凝翠在后面轻唤出声。

    痛。

    看了渗出的血滴,我有些微微愕然。

    血,竟然是有些发黑的深红。

    苏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姑娘可曾用过什么药?”

    我看了看旁边的凝翠,轻轻挥了下手,“公子们远来是客,去备些瓜果过来。”

    凝翠看看我,有些疑惑的退下。

    我端着杯子慢慢的饮茶,待凝翠走的远了,才正色的对苏秦说,“前些日子我确实有用过药,喉咙突然不舒服,灼痛,好像是蔓芷花。”

    苏秦低呼出声,“蔓芷花?这种药药性极毒,姑娘你用了这些时日,嗓子竟然只是哑了些,真是不可思议。”

    果然,我微微的苦笑出声,“在用那味药的时侯,有位姐妹给我服了另一味药,有些酸涩,凉爽。”

    苏秦有些释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要不是这味药,恐怖姑娘的嗓子……”。

    “可还有得救治?”我急急的看向苏秦。

    “有是有,不过所需的草药异常的罕见,怕是只有皇宫大内才到,而且就算是家父恐怕也不是轻易能拿得出那味药,况且我现在又离了京城,一去一回只怕又会耽误了时日。”

    我不禁失望起来。

    苏秦又接着说道:“那味寒雪草长在天山之颠,峭壁之上,整株草通体透明寒凉,是唯一制得住这蔓芷花的药草,只是这种药草在皇宫大内也是极其珍贵的,如果想要去天山采,更是难上加难。”

    我微微的怔住。

    “姑娘也不用心急,我先用银针帮姑娘疏通一下血脉,再开些滋润喉咙的方子,姑娘先调理着,寒雪草的事我另人去报给家父,看能不能想法子拿些出来。”

    “那就多谢公子了。”我苦笑起来,有些倦倦的闭上了眼睛,这样珍贵的草药,我一介女子,要能讨得到,怕是难如登天吧。

    苏秦倒也知趣,起身向我告辞,我并没有客套的挽留,福了福身子,送了他们出去。

    凝翠后脚就进了门,端了新鲜的瓜果进来。

    “你这丫头,客人都走了,你才拿过来。”我不禁有些好笑。

    “看姑娘说的,凝翠这是给姑娘拿的,多吃些清淡的东西,姑娘也会舒服些。”说完端过来放在案几上。

    我并没什么心思吃这些瓜果,只是懒懒的看了看。

    凝翠再没有作声,走过来静静的站在我身后,帮我轻轻的揉捏着肩膀。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

    服了一段苏秦开的方子。喉咙有些许的清凉,不过还是唱不了曲。

    尤其是那首《锦瑟舞》,刚一出声,便已暗哑。我不禁茫然。

    青楼女子,凭的就是声色技艺,而今这副模样,真是想想就觉得头疼了。

    进了胭红阁很少再过去玉叶斋那边了,即使是授课,也是梅三娘安排了师傅过来院里的厢房教我。喉咙还是没有好,梅三娘给我安排的舞艺课慢慢多起来,每天有大多半的时间都在练舞。

    还有就是诗词课业。这些课业,梅三娘比舞唱曲安排的更多更密,师傅也请了好几个,一时间我的诗词长进了许多。有时我在院子里练舞,春儿和凝翠就在一旁看着,呆呆的愣住。

    我知道,我的各种技艺都已经越来越好了。

    梅三娘过来的时侯,授课的师傅正在教我做诗。时值初夏,胭红阁满院花花草草,倒也清凉,师傅指了指院里的荷花池对我说,如烟,今日就以荷花为题吧,你分别做出五言诗和七言诗。

    凝翠站在我身后,微微俯下身子,“姑娘,凝翠先去弄些酸梅汤给你和师傅解暑,姑娘先学着,一会凝翠就过来。”

    我摆摆手,凝翠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窗外,荷花含苞欲放,水波鳞鳞,荷花上停着嬉戏的蝴蝶,院里的树迎风摇曳,花香阵阵。我不觉脱口而出:“蝶戏莲叶间,莲叶翠意然。不闻陌上歌,但见池边舞”。

    师傅轻笑起来,微微点点,“呵,这首虽是写景,却意在说情,不错,五言的算是过了,接七言的吧。”

    我浅浅一笑,微微沉吟出声:“冰洁清莲出水间,不染凡埃自悠然。几许空灵绝尘色,哪管蜂蝶乱花前。”

    师傅眼睛一亮,轻笑出声。

    “好诗,好一个冰洁清莲出水间,不染凡埃自悠然。几许空灵绝尘色,哪管蜂蝶乱花前。”梅三娘边说边走了进来。

    我微微一愣,也轻轻笑起来,站起来福了福身子。

    梅三娘冲我轻轻挥挥手,看向授课的师傅,“怎么样,如烟近来的功课?”

    师傅满意的笑起来,“大当家的刚刚也听到了,如烟姑娘可是学的很快呢,现在是出口成章,怕是我这个师傅日后也没本事教她了。”

    梅三娘看向我,满意的冲我点了点头,冲师傅轻轻的摆了摆手,“师傅先过去玉叶斋吧,那些姑娘还等着师傅的课。”

    师傅恭敬的点点,转身出了胭红阁。

    这时凝翠端了酸梅汤进来,还没进门就说起来,“酸梅汤端来了,怎么师傅不喝就走了?”

    抬头看见梅三娘坐在座位上,有些讪讪的笑起来,“大当家的过来了。”

    梅三娘点点头,并未出声,只是接过一碗酸梅汤慢慢的喝起来,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匙,小指微微的翘成兰花。

    凝翠很是机灵,低下头微微侧目看向我,见我仍是满面含笑,似是松了口气,福了福身子,“大当家的,凝翠先退下了。”

    梅三娘抬抬头,看向凝翠,“下去吧。”

    房里只剩下我和梅三娘。

    “这酸梅汤熬的不错,火侯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这些玩意,讲究的就是这个火侯,久了短了都不行。”

    我只是微微的点头,应着,梅三娘过来,怕不是只有喝汤聊天这么简单,我心里有些惴惴,却依旧轻笑着。

    果然。

    “如烟,我让人看了日子,下个月初八倒是个大好的吉日,现在还有些时日,你就好好的准备一下吧。”

    我有些微微怔住。这一天,来得竟这么快。

    不过,倒也慢慢的轻松起来,早就知道的结果,与其天天在那猜疑,反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明白的知道了,反正总也是脱不了这关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我已经越发的清楚,一个女人,长的再好,曲唱的再好,舞的再美,也终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只有让自己能真正的强起来,有了保护自己的本事,才能不用再去看别人的脸色活着。

    谁都是靠不住的。除了自己。

    梅三娘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含笑的看着我,“想必如烟已经想明白了吧?”

    我福了福身子,“如烟定不会辜负大当家的栽培。”

    梅三娘笑着走了出去。

    只剩下我一个人,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哽住,生生的卡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