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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雪青摁了挂断键,她刚挂断,手机又响了,仍是沈千源打来的,她再挂,他再打,反复几次,最后她只好关机了事。
她辗转无眠,折腾一个小时还是睡不着,最后只得起床吃了一片褪黑素。但她心里总是悬挂着什么,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机,迟疑了一会打了沈千源的手机,看他有没有平安到家,其实她更想打邓通的手机,可惜她不知道他的号,没想到刚好是邓通接听的。
“雪青姐,你放心吧,他已经睡着了,今晚就住在我家,不会有事的。”
何雪青想了想,说:“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以后方便联系。”
邓通怔了一下,立即答应了,说一会儿就打过去。
何雪青存下了邓通的号码,放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
爷爷一看她起来就笑着说:“你要再不起来,我就要敲门了。快去洗脸,过来吃早点。”
何雪青快速洗漱完毕,过去跟爷爷一起吃早餐。
桌上摆着好几样早点:豆浆油条、豆腐脑烧饼、小笼包还有面包牛奶。
“爷爷,就咱们两人你怎么买那么多?”
“多买几样,你想吃哪种吃哪种,去了周城后得好久尝不到家乡的味道。”
“嗯。”何雪青的鼻头不由得发酸,为了掩饰,她只好低头吃饭。
爷爷吃得很少,一直絮叨着:“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加班太晚,不要走夜路,包里准备个报警器辣椒水什么,千万不要□□车。……跟肃端住一起也行,一是安全,二也刚好先磨合一下,看双方有没有大的问题和冲突,如果顺利的话,你们年底就可以筹备结婚的事了。毕竟你们两个年龄都不小了,又都是冲着结婚交往的。”
何雪青连连点头:“好的,爷爷。”
吃过早饭,何雪青匆匆化了个淡妆,再检查下行李和证件,看没有缺漏的,眼看已经到了8点了,沈肃端还是没来。何雪青给他发了个短信,他也没回,她觉得有些奇怪,就打了个电话过去,手机关机。何雪青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不过,她并没有告诉爷爷,只说沈肃端让她下去汇合,爷爷不疑有他,何雪青拉着皮箱下楼,爷爷一直把她送到楼下,目送着她拐进绿化带不见了人影,才慢慢
踱回家。
何雪青拉着皮箱穿过整个小区到了沈肃端家。她轻轻敲了敲门,只一下,门就开了。
江晓蓉静静地看着她笑,客气地招呼:“雪青来了。”
何雪青看着神采奕奕的江晓蓉,笑着说:“阿姨今天的气色真好。”跟昨天比真是判若两人。
江晓蓉微笑:“是比昨天好多了,进来坐吧,”
何雪青打量着静悄悄的客厅,再看看沈肃端那扇紧闭的房门,只好问道:“阿姨,肃端他还没有起床吗?”
江晓蓉似乎一直都在她等问这个问题似的,她扫了一眼房门,脸上挂着一丝奇怪而神秘的笑意,声音平淡而意味深长:“哦,他们昨晚折腾得有些晚,还没起呢。”
他们!何雪青打了个寒颤,脑子里犹如炸雷劈过,轰隆一声巨响,她用力扶着皮箱的拉杆,费了一些力气才勉强镇定下来,她直视着江晓蓉的眼睛问,“他和谁?”
江晓蓉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到沈肃端的房门前,轻轻敲了门,声音愉悦而轻松:“小婉,你把肃端推醒,就说有客人来了。”
江小婉很快就穿着睡衣低着头走了出来,她似乎不敢抬头看何雪青,何雪青推开她往屋里看了看,沈肃端仍在沉睡,床上一片凌乱,地上全是衣服。
她转过头时,正好对上江晓蓉的目光,她仍是那么优雅端庄,仍是那么淡淡地笑着,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得意的笑容。突然间,一股冷意刷地一下窜上何雪青的脊背。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江晓蓉声音温和地安慰她,“雪青,你也别太难过。你知道的,小婉……”
何雪青突然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江阿姨,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插足你们母子,你早该告诉我才对。你放心,我以后跟他跟你们家再无瓜葛。”
蓦然之间,她想起了昨天来看江晓蓉时,她的那句:“到底还是你赢了。”那句话的深层含义,那不是她神志不清时的呓语,是她心底的真实写照。
“我离开不是我输了,而是我懂了。我祝你们幸福,永远幸福!”何雪青冷静地说完了这句话。
然后,决绝地拉着皮箱,挺直脊背,大步离开。
她不慌不忙地进入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她再也强撑不住,突然双腿发软,不顾形象地坐在了皮箱上,全身仿佛要瘫软下去似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母亲不像母亲,儿子不是儿子,一个疯子看上去比正常人还正常。
走出电梯后,她机械地拉着皮箱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初夏的朝阳照在她的头上身上,有一种不甚浓烈的灼热感。
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小区的熟人见了她打招呼,她一律木然地笑笑。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小区后面的那座废园,这里曾是他们儿时的乐园,现在却成了半个垃圾厂。废园里静寂无人,白色的红色的塑料袋随着清晨的风在空中飞舞。
她正在发呆,手机响了。她不想接,但手机仍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她只好拿起来接听。
爷爷的声音十分焦急:“雪青,肃端刚刚赤着脚跑到咱家找你,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里?”
“爷爷……”何雪青听到爷爷的声音再也崩不住了,痛快地哭了起来。
“好孩子,快告诉爷爷怎么回事。”
何雪青也没有隐瞒,把刚才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爷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确认一遍:“你亲眼看到的?”
何雪青吸吸鼻子,“是的,亲眼看见。”
她继续说:“爷爷,我和他之间彻底完了。对不起,我让你丢脸了。”
爷爷激动地嚷道:“我不丢脸,你也不丢脸,丢脸的是她江晓蓉!亏我还觉得她不错,是个知识份子,什么玩意,这是个正常人干的事吗?”
爷爷强自镇定下来,好声安慰她:“好孩子,你告诉爷爷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你听我说,这事早暴露比晚暴露要好,要是结婚后才发现她的德性那才叫人恶心,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
“别担心我,爷爷,我在朋友这儿,等我平静下来就回家。”何雪青慢慢平静下来说道。
她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是沈肃端打来的。她果断摁掉,对方在锲而不舍地拨打,她只好关机。
她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缓缓站了起来,突然觉得头顶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来的人正是沈千源。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皮浮肿,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
“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何雪青默默点头。
他伸手拖过她的皮箱,一手拉着箱子,一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肩,仿佛怕她会倒下去似的。两人默默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远,最后他们停留在一片半人多高的荒草丛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何雪青问道。
“猜的。”
两人又不说话了。
一个是什么也不想说,另一个是什么都想说,但又不知说哪句好。
很久以后,沈千源终于续说道:“你该听人说过,我伯母当初是迫不得已才下嫁给我伯父的。”
何雪青嗯了一声。
“在此之前,她有个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那个男人是个音乐家,在□□中被迫害至死。那时大家都羡慕我伯父娶了个才女加美女,其实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他过得很辛苦很累,一点都不快乐。他踮着脚尖也够不着他的妻子。伯母嫌他粗俗没品位,两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她也从不吵不闹,她只是不理他。
后来堂哥出生后,伯母才终于找到精神支柱,她把所有的心血和热情都倾注在他身上。她让他学钢琴学小拉琴,学书法绘画,坚决不让他沾染上那些粗俗的行为举止,甚至把堂哥和其他孩子隔离起来。她其实就是照着初恋情人的模子在塑造哥哥。哥哥不仅是她的儿子,还是她心中初恋情人的影子,也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只要是哥哥喜欢的,她都看作是她的劲敌,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何雪青喃喃说道:“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沈千源终于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很难接受这件事,但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你一定要记住了:她不肯接纳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正是因为你太好了,好到让她恐惧,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她选江婉,不是因为她比你好,而是因为她好控制,一个当惯了丫环的人,从骨子里透出奴性能不好控制吗?”
何雪青咬唇不语。
他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好了,既然想明白了就回家吧,别让爷爷担心。”
何雪青木然点头。
两人从地下车库里绕回了家。
爷孙两人相见,相对无言。爷爷叹息一阵,好声安慰孙女。何雪青此时已平静许多。
她重新开了机,发现手机里有多条未读短信,有白冰和于非非的,大多数是沈肃端发来的。
何雪青看都不看,直接回了一条:
你很好,但是你妈把你的好全抵消了。
我不能叫这样的女人叫妈,她不配。
祝你们幸福,再见。
发完,她把沈肃端的号码给屏蔽了。
接着是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周城她还是要去的,只不过是独自前去。
她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爷爷呢?她与沈肃端分手后,势必会引起邻居的种种流言蜚语。
爷爷早做好了心里准备:“你走之后,我就去你二爷爷家散散心,看看你老太,在乡下住一段时间。过些时间,什么都淡了。你什么都不要想,爷爷是盼着你嫁人不假,但也不会饥不择食地让你什么人家都嫁。”
何雪青心里略略放了心。
时间紧迫,她也没有多作逗留,沈千源开车送她去了机场。
“你一定要坚强,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临分别时,沈千源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