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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楼位于东市最繁华的地段，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一楼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的非富则贵，全是京城名流，李珂领着穆宁玉径直上了三楼，拐角的包厢位置极佳，有靠窗和靠中庭两个窗户。
李珂点了一桌子菜。
穆宁玉进来，有些诧异：“这么大的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珂笑笑：“本想叫几个人来凑凑热闹，但是怕误了玉儿姑娘的正事，索性就就你跟我了。”
穆宁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尴尬一笑：“齐王公务繁忙，若是有别的朋友要应酬，大可以随意，这来看看就好。”
李珂淡然一笑：“热闹容易，清净反而难，我倒想就这样跟玉儿姑娘你吃一顿饭。”
穆宁玉垂头不语，回避着他的目光，只好装作好奇，打开了面向中庭的窗户。
星月楼是回型结构，三楼的楼梯往下就是平台，台上此时正有几名衣着艳丽的貌美女子在吹奏，但一楼酒席的喧闹声盖过了丝竹声乐，台上的女子却习以为常的拨弄着手中的乐器，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
穆宁玉没来过青楼，自然觉得新鲜，正仔细打量着女子们的穿着打扮，却听见对面房间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探出了头，手中摇着折扇，头上云鬓高挽，眉飞入鬓，唇色鲜红，笑的有些轻薄。
她身后的那一桌子人，已经酒过三巡，烂醉如泥了。正中坐的是一个黄袍男子，正捏着边上杏色沙罗女子的下巴，给她灌酒喝。
穆宁玉皱了眉，想要关上窗户，却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她又打开窗，仔细看了看那男子的脸。
“这不是魏王府的二老爷李济吗?”穆宁玉吃了一惊。
李珂轻轻扫了对面一眼，不以为然道：“榆林公本就是星月楼的常客。”
不是没听说过李济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平素在魏王府里，有老夫人在，他总有魏王府二老爷的姿态在，现如今，在星月楼这种地方遇见他，竟然就是一个纨绔王公的样子。
穆宁玉心中有些替魏王妃不值，忍不住道：“难为魏王妃还苦心经营着魏王府，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在外面醉生梦死，她若见得李济这副模样，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李珂见她生气，伸手关上了窗户，笑道：“我们今天不提魏王府。”
穆宁玉一愣神，又自嘲的淡淡一笑，老老实实跟着他回到桌边坐下。
是啊，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立场为魏王妃不值呢？
包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李珂看了她一眼，道：“吃东西吧，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所以这里的招牌菜都点了。”
穆宁玉这才看了看满桌的山珍海味，心情骤然大好，不自觉就唇角上扬。
李珂见她露了笑容，笑着替她夹了一些菜，道：“玉儿姑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穆宁玉从碗里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上巳节？”
“对，当日远远看着有个人影入水，我还当是个男子，后来看到你真是吓了一跳。长安城这些王公贵族圈里，会水的女子也只此一位了。”李珂笑容温柔，眼神里有浓情化不开。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穆宁玉觉得有些难为情，脸有些微微发烫。
他越是温柔如水，她竟然越是难过，脑子里有另外一副面孔在慢慢清晰。
心绪有些烦乱，她只好报以腼腆的笑，继续吃东西。
面前的男子却是心细如尘，总是能捕捉到眼前女子的情绪转变，他淡然垂眸，不再说话，又帮她布了菜。
又过了半晌，他才道：“主角应该登场了。”
穆宁玉错愕抬头，看着他将面向中厅的窗户打开。
厅外，竟然鸦雀无声，一楼的喧嚣早已安静了下来。
穆宁玉赶紧放下碗筷，走到窗户边上。
平台之上，有四个壮硕男子抬着一个艳妆女子上了台。女子高挽望仙髻，四支金钗压着一朵艳丽牡丹花，以两支珍珠流苏簪作鬓唇，垂在额前，脸上一层白色面纱，俏丽五官若隐若现，只有一双含情美目盼顾四周。
众人只顾盯着台上美人的面容，却听得琵琶声骤然响起，紧凑而急促，女子广袖善舞，纤纤玉手舞动之中时不时露出两截玉臂，轻薄沙罗透过灯光印出曼妙身段。
穆宁玉看的眼都舍不得眨，这星月楼的头牌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光这一段舞姿，就能迷倒众生了。
“她叫雪芙蓉，是星月楼的头牌。”李珂见她看的眼睛发直，笑着介绍到。
“难怪这长安城的贵族王公都爱道这星月楼来，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女人。”穆宁玉眼睛盯着女子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何必妄自菲薄？”李珂俯视楼下，眼睛却并没有在台上过多流连。
穆宁玉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话里的意思，还自顾自说道：“真的啊，若我是男子，见到这样貌美的女人，怕也是要动心的吧？”
李珂见她越说越荒唐，笑道：“你也太轻视这世间的男子了，容颜易老，真心难求。据我所知，这雪芙蓉自15岁开始，坐这星月楼头牌的位置，也已经将近五年了。你看这台下的男子，都是慕她美貌而来，其中不乏家财万贯之人，为何没有人替她赎身呢？”
穆宁玉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仙女，应当多有仰慕者啊，为何至今还在这星月楼呢？”
“她固然身价颇高，一般仰慕者有心无力，但这长安城里，也曾有不少男子为她拼舍了身价，最终却落得人财两空、家破人亡，可她雪芙蓉，却依然貌美如花，稳稳坐着星月楼头牌的位子。”李珂淡淡的说完，看了她一眼：“世上男子，固然痴迷绝世的容颜，但情这个字，没有这么简单。”
穆宁玉垂眸，心中若有所思。
“就像玉儿姑娘你，西平公貌比潘安，长安城中多少女子仰慕，难道玉儿姑娘也一定喜欢他吗？”
穆宁玉听到了西平公这三个字，如同蝎子蛰了一般，头摇的像拨浪鼓：“谁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他啊？”
李珂看她反应这么大，淡然一笑。
台下琵琶声戛然而止，雪芙蓉衣抉飘飘卧倒在木台之上。中厅里掌声、叫好声振聋发聩。
李珂道：“玉儿姑娘既然对雪芙蓉这么感兴趣，看来是有必要请她来坐坐了。”
穆宁玉感激的看了看眼前人，他在任何时候，总是这么细致周全。
“那就劳烦齐王了。”穆宁玉谢过了他，却看见对面的窗户也开了，黄色稠衣的一个男子提着酒壶冲着中厅喊：“啊？雪姑娘的舞已经跳过了？怎么搞的？”
黄衣男子身后，李济已经喝的口齿不清：“那就点她进来，再为我们单独跳一曲。”屋里众人一听，纷纷拍手叫好。
穆宁玉皱了眉，没想到魏王府里人模人样的二老爷在这青楼之中这般放荡不羁、挥金如土，这喝花酒的钱，未必都是二房的？
李珂将窗户掩了半扇，微微凝眉：“这倒不好办了，对面房里的人历来出手阔绰，又是星月楼的常客，雪姑娘一定赏脸先去那边，若是我表明身份，对面的人，少不了要来寒暄一番，倒是扰了我们的清净。”
“齐王不必为难，我可以等。”穆宁玉忙道。
李珂看着她淡然一笑：“我还以为玉儿姑娘不想与我同处一室太久，盼着早点儿办完正事好离开呢。”
穆宁玉被他一眼看穿，脸也红了：“怎么会？我可没有这样想，只是怕耽搁了齐王。”
“玉儿姑娘，当真要跟我这么见外吗？”李珂笑笑：“我李珂自问素来脾气不错，也有很多人愿意找我帮忙，其中也不乏女子，偏偏我是诚心想帮玉儿姑娘一把，却常常害怕被你拒之门外。”
穆宁玉面色尴尬，磕巴道：“只是无功不受禄，白白受齐王恩惠，心中过意不去。”
“希望只是过意不去，而不是如西平公一般，刻意防着我才好。”李珂拍拍手，门外立即进来一个店小二。
“去告诉雪姑娘，去过对面以后，请她来这边一下。”说罢，拿了一包银子给小二：“另外，拿一壶上好的梅花酿。”李珂笑着吩咐道。
穆宁玉愕然，有些紧张道：“齐王？”
李珂看看她，笑道：“玉儿姑娘是想说自己不善饮酒吗？我齐王还不至于居功自傲，勉强一个女子做她不愿意的事。”
穆宁玉闭了嘴，齐王李珂，总是让人无懈可击。
酒拿来，李珂当真不劝她喝，自酌自饮。
穆宁玉倒不好意思了。
心中不禁暗自比较：齐王李珂与西平公李洛，在这长安城的女子们眼里，应该是难分伯仲、不分高下的人物。两人还是血缘至亲，但性子却还真是南辕北辙啊，那李洛，说话做事，总是冷冰冰的，人缘想必也不怎么好，脾气比李珂也差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