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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市上空往下望去,一栋栋高挺的建筑如站岗执勤的列兵,密集的列兵们组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中铺着笔直宽阔的马路,马路上熙来攘往,车辆、人群如奔波的蚂蚁。
一名少年上身穿着灰se休闲运动卫衣,下身一条黑se绒布裤子,头带一顶灰黄se鸭舌帽,帽子前面刻着红se的大写字母“jd”,肩上一个黑se背包,脚下一双经典红黑配se的乔丹球鞋,看起来就是一名普普通通城市学生。
阳光越过建筑洒照在少年身上,帽檐挡住了眉目,只露出下半张脸庞和紧抿的嘴唇。他双拳在裤兜中握得紧紧,身体绷得僵硬。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少年却如遗世du1i,充耳不闻,低头迈着沉而快的脚步在路口右转,进入另一条宽阔的马路。
他似乎笔直前行,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没碰到别人,也未让别人碰到他一下,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
少年进入一栋大厦,这是一栋写字楼兼公寓,此时正值上班高峰,出入大堂、上下电梯的人很多,少年混其中,并未引起任何关注。当电梯中的人出去一半时,他藏在谈笑的人群中走出。
这一层是办公楼,他贴着墙角一转,从安全通道进入楼梯。尽管是大白天,但楼梯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寂静无声,不甚明亮,充斥着一股灰尘的干燥味道。
少年微微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紧抿的嘴唇松弛下来,双眼在帽檐下露出光亮,童稚的脸庞在这一刻突然显得刚毅起来。
他从兜里抽出手,双臂一摆,快奔跑而上。他为何放着电梯不坐,却选择“走”楼梯呢?
一步三阶,转角时身体凌空完成一半变向,落地间,前脚面轻轻一转、一蹬,再度窜飞而出,迅捷灵动。他力蹬脚时身体如弓弦绷紧,双脚腾空时如飞羽轻盈。这奇异的奔跑方式结合了刚与柔的特xing,带着奇异的韵动感,是柴老头的得意绝技,名为掠空步。
据说这步法是从蛙泳中领悟而来,蛙泳时每一次蹬腿后必舒展躯体漂流一段,再蓄力进行下一次蹬腿,松紧结合,张弛有度,配合上独特的呼吸法,可以高效提升运动力。
正是因为掌握了这门绝技,笛玉才得柴老头允可,放开监禁,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
从22层跑到35层,笛玉心跳如常,气息不乱不喘。但为了更出se的完成接下来的事,他还是在天台出口缓慢吐息吸气三次,调整身体与jing神,由外而内达到和谐的统一。他之所以如此认真,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简单。
巡视四周,确定环境安全后,他单膝跪地,双手稳定如山地组合起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冰凉零件。不久一杆黑se狙击枪成形,沉重而冷静的黑se,k-13,笛玉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透过瞄准镜,一千八百多米之外另一栋大厦的15层落地窗前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一个星期前,笛玉丝毫不知此人,也从未见过他,但现在,他对此人的下一个动作总能产生某种奇异的感应。
35层猛烈的风在吹,握着黑se冷硬的钢铁,笛玉感觉自己的心跳、血脉慢慢与它产生联系,逐渐结合,耀眼的ri光无法激起它丝毫热度,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它依旧冰冷。
数天前柴老头将一张照片递给他,告诉他这是他的第一个目标。兴奋和激动将他吞没,目标——他终于可以出任务了——他是一名杀手!
随即他瞬时冷静下来,心底浮上一层yin影。“目标”——意味着杀人,这是任务,不再是训练或模拟!
柴老头深沉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他竖起右手食指,淡淡地说:“你有一天时间考虑是否接受这个任务。”
柴老头其实一点都不老,撇开他鸟窝似的头、花花绿绿的衬衫和沙滩裤、走路啪啪响的人字拖,其实还是一个目光深邃,充满成熟男xing魅力的中年男人。不过要撇开这么多东西,只关注他的眼睛实在不容易。
经过2o多个小时的考虑,笛玉决定接受任务。长久以来,他所学习的知识和技能都是为了杀人,没理由在这一刻放弃。而且,他知道除非自己能du1i完成任务,否则柴老头一辈子都不会允许他孤身出行。
笛玉不认识照片中的人,不知晓他的名字,但他必须了解这人的作息,所以他花了五天时间进行观察,详细到吃喝拉撒,最后他终于选定了动手的时间、地点和方式——今ri、天台、远程狙击!
这是最佳选择,笛玉相信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柴老头亲自动手,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今ri天气晴朗,阵风。为躲避城市里几乎无处不在的监控,他可谓费尽心思。行动到目前都很顺利,甚至可说是完美。现在,任务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扣动扳机。当然不仅仅是扣动扳机,还必须洞穿目标要害。
笛玉对自己的枪法有着强烈的自信,就连柴老头也不吝溢美之词。这单膝跪地还不足k-13高的小家伙,可以用k-13在三千米外打出九十八环的惊人准度,两千米内几乎百百中。
瞄准镜中的男人一身笔挺收腰的黑se西装,白se衬衫解开上面两颗纽扣,英气潇洒。他从容站在落地窗前,雪茄厚重的灰se烟雾从他嘴里喷出,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今ri他完成了一桩价值过亿的合同,值得享用一根上好的古巴雪茄,也许应该再来一杯加冰块的威士忌。男人似乎已闻到威士忌浓烈的味道,喉结一阵蛹动。
此时笛玉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左手稳架着枪管,枪托顶在胸臂间,风声不响了,世界一片静谧。
“嘭!”
笛玉猛地抬头,凌厉目光she向响声方位。
一个男人从行李架上抱下行李箱,关上行李舱门时出大响,他突然现笛玉慑人的目光,心底一吓,忙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开,隔了一会儿,迟疑地摇摇头,暗自奇怪怎么对一个少年产生惧意。
笛玉收回目光,恍悟刚才只是梦,而自己还在高疾驰的高铁上。梦其实是回忆,在回忆的余晖中,他“看”到k-13的子弹洞穿双层玻璃,she入男人胸口,血花绽开,染红整个瞄准镜。
耳里仿佛又听到百米高楼上突然大起来的呼啸风声,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很顺利。他还记得雪茄浓厚烟雾扩散的样子,却早已忘了那个男人的面目。
笛玉微吸一口气,转动头颈、耸肩、动胯,活动一下腿脚,jing神微微振奋了一些。他jing觉xing高,一向梦少,可能是因为在汽车、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上耗了近四十八个小时,跨越了大半大6,也可能是因为他闻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家乡湿润空气的味道,竟在公共场合陷入如此深沉的梦境,回忆起这样一些事。
标准的普通话报站声响起,笛玉微微一笑,奇异的笑容带着归来的欢喜,还有背井离乡三年的苦涩。普通话,多么熟悉的语言。
下车的人群推推挤挤,笛玉单肩挎着一个军绿se长筒布包混在人流中,前后左右都是人,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与周围的人保持安全距离,但或许是离家太久,他此时竟颇为享受这种人群推挤拥触带着的温度。
已是ri暮时分,天空飘着毛毛细雨,下车的人群提着或多或少的行李从出口涌出,或挤公交或拦的士,一波一波逐渐散去。
笛玉并不着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三年未见了!高楼林立,车声不断,这个地方出乎意料的陌生,连空气似乎都沉闷了许多。
笛玉的目光在周围游弋,现不少人多瞄了他几眼,还有不少女儿羞怯地偷看他,不过他并不在意,反而露出一点笑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陌生人眼中善意的目光了。
三年的历练将笛玉锻造成一个英气挺拔的男子,微黑的健康皮肤,逐渐摆脱稚气的脸庞带着刚毅的棱角,五官开朗严肃中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狂气。
“小鬼!”
笛玉寻声望去,车站护栏外一辆不起眼的小车摇下窗子,鸟窝头,花绿衬衫的柴老头正在里面招手。
笛玉挎着包,带着笑,走向小车。“小鬼”,这是笛玉在战乱地带历练三年得来的绰号,用英文来说其实应该是“幽灵”,气势倒也不凡,却被中文不伦不类的国际战友们喊成了“小鬼”。不过难得柴老头远在千里之外,竟也知道这个绰号,所以他并不介意。
坐入副驾驶位置,将行李扔在后座,关上车门,笛玉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将烟雾喷向驾驶座。
柴老头摸摸鼻子,不动声se地动车子,驶入车流中后才道:“三年时间脾气长了不少。”
笛玉不说话,隔了一会儿,见老头似乎也不打算吭声,才“哼”一声,道:“三年,对你来说是三年,对我来说比三十年还难熬!”
柴老头瘪瘪嘴,笑了,怨气十足,他也知道笛玉这三年不好过,不过既然选择了这一行,有些东西必须抛弃。
车子进入隧道,黄澄澄的光亮中车厢内陷入安静,两人都想起三年前的那件事。
三年前,笛玉接受了一个任务,同样是杀人,不过这次雇主有个特殊要求。
目标是个中年男子,笛玉已忘记他的模样,但一个女孩苍白的脸se却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清晰无比。
笛玉的杀人技艺已纯熟,不论是枪法、刀匕还是拳脚。亮如白昼的屋里,他从床下突然闪身而出,匕寒光一掠,鲜血狂涌。
目标脖子大动脉被割裂,压力迫使血液飚出,笛玉突然惊叫一声,丢下匕,手上染血的部位灼热如烧,烫入灵魂,他不知道原来血是热的,热得如此炽烈!
他杀人的技艺的确纯属,下刀jing准,这得益于他每ri刻苦的训练,但他训练的对象是没有血肉,没有温度的假人。
第一次杀人时,他远在千米之外看到目标人物胸前衣服飘红,他知道血是红se的,感受并不强烈。这一次,他的手染上了血,才知道血不仅是红se的,还是热的!
那人倒在血泊中,双手紧紧捂住伤口,但无法阻止奔涌的血流,他腿脚抽搐,喉咙出“呃呃”的痛苦声音,目光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对另一个世界的惊惧。
笛玉不敢多看一眼,他忽然感觉手臂有异,落在臂的血液诡异地蠕动起来,随着手臂向上流动蔓延,淹没了脖子,又包向头脸。笛玉双目瞪大,又惊又惧,猛甩手臂想阻止血液漫上来,但无济于事,喉咙突然紧,仿若一股千斤重的气体堵在胸口,猛地“哇”一声,吐得满地狼藉。
“啊~!”一声尖叫突然在旁边响起,笛玉急忙转头看去,一个少女惊骇地木在门口,嘴巴大张,出高分贝的尖利叫声。
笛玉正不知所措,突见黑影一闪,房中多了一人。那人一手迅捷无声地关上门,一手削在少女后脑,将她打晕。
还好这一带是别墅区,房子距离较远,建筑材料隔音效果上佳,否则笛玉这一刻的迟疑必然害死自己。
黑衣身影转过来,露出笛玉熟悉的一张脸,柴老头,他终于换了花绿衬衫,穿得像个杀手。
“师,师傅,你来了。”笛玉稍微镇静了一点,柴老头是他授业恩师,也是他的养父,但他很少称呼他为师傅,此时此刻却自然喊出这个带着敬意的称呼。
柴老头一言不,缓了一会儿,笛玉突然意识到或许师傅不是“来了”,而是一直都在。
柴老头脸se冷峻地扫了一眼屋内,目光在笛玉的呕吐物上停留了片刻。
笛玉满脸通红,低头见到右手上的血腥,胃里又一阵翻腾,憋气苦忍。
他从未见过柴老头这样严冷的神se,“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完成善后工作,我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二,我送你入学,你忘记从前,以后过普通生活。”
笛玉沉默了,柴老头的脸se让他意识到除此之外,再无别途,他喃喃道:“善后工作……”
柴老头冲墙角处的女孩一点下颚,笛玉的心顿时抽紧。
女孩脸上还带着晕倒前的恐惧,她是目标人物的女儿,本来今天应该呆在离异分居的母亲家中,可能是与母亲拌嘴,半夜离家跑到父亲这边来了。
笛玉挣扎的目光投向平ri亲近的“老头”师傅,但柴老头只瞥了他一眼便背过身,从那片刻的目光接触中,笛玉看到了失望和漠然。
这目光令笛玉气忿,他俯身捡起匕,脸变得铁青,手上的血和匕上的血混合,变冷,他感觉体内的血也在逐渐冷硬凝固,变得了无生机。
他又看向柴老头,老头依然背身对着他。笛玉嘶吼一声,倒抓匕,咬牙对准少女心脏猛扎下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柴老头背后长眼一般,突然出手,准确无比地拿住笛玉的手腕,匕还未触及女孩。
笛玉心神一松!
“睁开眼睛,对准部位,一刀致命,这样你才不会给她造成更多的痛苦。”
冷漠的声音如霹雳轰入漆黑一团的脑海,笛玉眼皮颤抖,慢慢睁开眼睛,眼球无法聚焦,模糊一片,握刀的手抖个不停。
“做不到就放弃。”柴老头一声低喝,话音未闭,“呲”一声轻响,锋利的匕轻快地扎入女孩心脏。
他还是下手了,是不忿还是冷血?
他瘫软在女孩身边,痛哭流涕,双手抱腿,卷起了身子。大量的鲜血从女孩的心脏里涌出,慢慢将两人都纳入血泊中,天地沉暗。
女孩惊惧紧张的脸庞因肌肉逐渐失去控制而松弛下来,死前可能感受到一点痛苦,眉头微蹙,除此之外一张俏脸与睡美人一般生动。
笛玉卷缩着,流干了眼泪,女孩的身体变得冰冷,血液变得冰冷,脸se苍白一片,他起身着手清理血迹、呕吐物。他动作缓慢凝重,一丝不苟,他不知自己这是冷静,还是麻木。
天se微亮,晨雾弥漫,笛玉怀里揣着目标被割喉的惨厉照片,晃荡在空寂无人的街上。抹干脸上残留的泪水,他誓,此生再不为杀人掉一滴泪。他终究不能如愿的!
雇主不知出于何种怨恨,要求将目标割喉。虽然危险系数增加了不少,但报酬优厚。柴老头将全额赏金给了笛玉,或许他接下这个任务并非为了赏金,而是为了看清笛玉的真面目。
三天后,笛玉终于恢复jing神,也就在这一天,他被柴老头送上一架直升飞机,他不知终点是哪里,不知自己将在那里度过三年光yin。柴老头只说那个地方会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所以他去了。
在直升机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中笛玉高喊:“老头,杀死那个女孩时,我已经合格了。”
柴老头笑,似乎是默认,花绿衬衫在风中乱舞,“那你去那个地方,变成一名优秀的杀手再回来!”
笛玉有时会想,为什么老头一定要将自己培养成一名杀手?为什么不是医生,不是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