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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身侧女官的位置,一直都为叶悠留着,等到叶悠走出小屋之后便立即复职。
在叶悠回到职位上之前,秦恪每日都要去看望叶悠,无论事务是否繁忙,也无论天气如何。这样特殊的恩宠,早已招来宫中所有人的目光,就连朝堂之外的官员也听闻一二。当叶悠重新回到宫中人的视线后,形形□□的人也出现在了叶悠的身侧。说实话,这样的处境让叶悠十分厌烦。她生活在现代,阳光大好,红旗飘飘,在健康良好的环境里读书长大,即使后来入职进入职场,也未曾如此复杂难辨。
秦恪虽然已经贵为天子,可位置岌岌可危,丢掉皇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会丢去性命。而她这个被视为秦恪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人,如果秦恪倒下了,她也无法逃脱。她已经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除了继续往上,已经没有退路了。
所以……即使对于这样左右逢源的应对着各方人马让她感到厌烦,她也必须耐着性子做下去。
思及在走出养伤的小屋前的那个夜晚,在幽幽烛光里,秦恪亦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使用那彰显至尊的自称。
我会帮你的,不仅仅是因为你说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也是因为你同样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去,这项任务就永远无法完成。
“叶悠姐姐,你在想什么?”
听到苏留的声音,叶悠轻轻笑了一下,手上整理着书卷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我像是在想什么吗?”
“我大概能够明白姐姐的心思,是因为陛下吧?”
叶悠依旧静静整理着书卷,不置可否。
“陛下登基以来,广扩后宫,肆杀官员,这样下去可能真的……”
“苏留,”叶悠冷冷打断他的话,抬起目光看着他,“陛下如何,不是你该议论的。”
苏留自知不占理,可他知道叶悠的性格如何,也是仗着叶悠深得秦恪重新,胆子也大了一点,他怯怯继续说道:“不是我想议论陛下,只是觉得姐姐近日来神思不定恐怕就是因此。”
秦恪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许多都是被瞧上眼的貌美宫女,世家出身的姑娘依旧只有两位。
秦恪杀害的朝臣也越来越多,甚至有着“病居家中不能早朝”这样的理由,在人们眼中,十分荒唐。
公里宫外,人心惶惶。这位顽劣且不学无术的皇子登基本就不被看好,登基以来更是变本加厉,比以往还要荒唐。原本还以为丞相和赵荣能够对这位新皇有所牵制,可谁知他们竟然对新皇的荒唐听之任之。或许丞相与赵荣想要看到的,正是新皇的不得民心,这般才能有足够的理由将秦恪推翻。
可是……丞相与赵荣自以为秦恪的荒/淫是正中下怀,谁又能知这是不是秦恪在反利用呢。
最后一卷书放置好,叶悠轻轻拍拍手掌间的灰尘,回首对苏留笑了笑,“深思不定,确实是因为心有不安。但是无论如何,陛下始终是我的陛下,即使有朝一日天有不测,我依旧会在陛下身边。”
秦恪回到寝宫后,依旧是与后宫一干美人莺歌燕舞了许久,最后是宫人扶着这位烂醉得无法清醒的新皇回到床上。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来服侍就好。”
叶悠支退了所有的宫人,走到秦恪的床边,轻叹一声,一边为秦恪解开繁复的衣服,一边缓缓说着:“陛下,还要这样多久?”
“快了,他们等不了多久了。”方才还酣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此时依旧浅闭着眼睛,只是那微蹙的眉头和沉稳的语气,完全不像是醉酒的人。
“这样的放纵,终究是对身体不好,从这方面考虑,我倒是希望这一天可以快点。”叶悠依旧把秦恪的外衣解了下来,秦恪坐起来,让叶悠给他换衣服。
沉默了一会儿,秦恪说道:“不会太久了,他们恐怕也已经察觉了。”
“……察觉?”叶悠一惊。
秦恪睁开一直浅眠的眼睛,目光遥遥,“或许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我是如他们所想的暴君,滥杀官员,荒蛮无理,引起朝中上下不满。但是当他们渐渐发现被杀害的官员大多是他们的势力,察觉到了这种巧合,可能就会开始怀疑我究竟是无知还是故意所为。”
他们扶植秦恪,无非就是看中他的权谋无能与顽劣暴躁,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个皇帝傀儡。
可是他们错了,秦恪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人,他的种种表现都是他的刻意为之。甚至包括如今,他登上这个皇位,依旧在按照他们所希望的模样扮演着。
想要名垂青史的帝王才会在杀人的时候在意朝野纷纷,可是如果是一个暴君,杀人就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手中拥有权力,尽情去使用这些权力,不考虑后果与责任,这就是暴君了。而只有成为暴君,才能没有理由的肆意杀害掉想杀的官员,剪断丞相的爪牙。
……可是,“陛下准备好了吗?”
如果丞相和赵荣起了疑心是真,打算开始以除暴君的名义架空你推翻你时,你准备好了吗?
“对了叶悠,朕这儿有样东西送你。”
秦恪未答叶悠的问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
明白秦恪是不想继续说方才的话题,叶悠也就只好就此为止,她笑了笑,“是什么东西?”
秦恪摊开手心,一根簪子横在手中央。
簪子并没有什么别致之处,无论是材质还是样式,甚至比起叶悠柜子里往日拿到的赏赐还要差上许多。秦恪赏过叶悠不少东西,他对叶悠是真的有许多复杂的情感,因而在赏赐这方面向来不吝啬。
“怎么了,是瞧不上?”秦恪看她一眼。
“不敢,”叶悠行礼,“谢过陛下赏赐。”
她正要从秦恪手中接过那根发簪,却不料在她的手触近的一刻猛然紧缩手心,将她拿着簪子的手紧握在手中。继而,秦恪松开了手心,他沉沉的嗓音也同时响起,“叶悠,这个簪子你可不能离身。”
这毫不起眼的簪子,与秦恪的郑重其事,叶悠心中已经了然。再想起之前她问秦恪,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她大概是……明白了。
叶悠握紧发簪,点头,“陛下,这个簪子,我一定会好好收着,陛下放心吧。”
“朕就是因为不放心,送你这个簪子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多放心一点罢了。”
言罢,秦恪半支着身子躺在榻上,如墨的长发已经解开,此时正垂落在身前。他浅浅闭上眼睛,眉间微蹙,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还有。”
“什么?”
秦恪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要小心苏留。”
“陛下是觉得苏留有问题?”叶悠一惊。
虽然苏留有时候的确说话不知分寸,但看起来顶多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架势罢了,怎么听秦恪这么说还是有什么大问题?
“对,但是只是怀疑,而且朕不打算揭穿他,他还有用处,只能叮嘱你万事小心,不要轻易听信于他。”
“我明白。”叶悠握了握手中的发簪,定了定神,说道:“我一定会保护好陛下的。”
秦恪神色疲惫地半倚在榻上,闻言他竟然低笑起来,他唇角有抹笑意,“你不要给朕添乱就好了。”
这孩子没开玩笑?现在最危险的明明是他自己吧,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做着最得罪人的事情。秦恪的眉眼中疲惫明显,叶悠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柔声笑了笑,“是,陛下。”
秦恪倚靠在榻上浅眠,眉心依旧微蹙着。秦恪在叶悠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鲜少露出这般神情,以前她以为是他太过顽劣不懂危机,后来才明白是他太懂深藏。可是此时此刻他眉间太过明显的忧虑,让她也不禁沉不住气了。
可是不行啊……只能相信秦恪能够做到了。
“叶悠,”秦恪依旧微微闭着眼睛,语气轻缓,“皇帝可真是天下最累的活,不仅要处理国事,还要防范官员勾结,权臣相争,宦官干政,外戚把权。”
叶悠有心想让秦恪稍微放松一些,于是笑道:“原来陛下这么累吗?我看陛下每日莺歌燕舞到死快活得很呢。”
果然,秦恪闻言微微笑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微光潋滟的眸子里带着懒散的笑意,“如果真是这样,朕现在早就成为了一个傀儡,或者身首异处了。”
或许是他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严重,他又一笑说道:“不过朕突然发觉,除了前朝让人这么忧心以外,这后宫也是十分让人头痛——叶悠,你怎么老是不给朕面子?”
说着这话,秦恪自己都在笑,更别提叶悠笑点更低了。笑过以后,秦恪支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再如方才那般懒散,对叶悠吩咐道:“让人进来服侍朕歇息了吧。”
“是。”
叶悠正要转身出去叫人,在走至门口门口时,听闻身后一声轻叹。
声音低缓,恍若茫然:“母妃说过当上皇帝的人都是会变的,叶悠,总有一天我也会变的。”
那声线太过平稳,仿佛隐藏掉了内心里所有的未知迷茫与害怕,不愿意变成可以为了皇权而冷血抹去一切的人,可是……一定会变吗。
这样的事情,叶悠是明白的,史书上太多如此的例子,即使有着贤明之称的君主也有着阴冷残忍的痕迹,那是无法抹去的心冷。
“陛下,你还有我,我会帮你记得你以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