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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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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中摇晃了约莫三个钟头,终于是到了岸。

    春花一下船便吐个不停。

    曹婶子忙从小茶摊上买了杯热茶,端过来给春花漱个口。

    “我们先休息一日。”春花有气无力的说道。

    待返程的时候,定要坐那大船,在甲板上吹吹风,不闻那糟心的味道,应该会舒服很多吧。

    苏城要繁华许多。

    单说那路。

    码的整整齐齐的石砖,三辆马车并在一起走,都不嫌拥挤。

    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春花侧耳听了,这口音天南地北。春花还见着了一个姑娘,身量高挑,丰胸细腰,皮肤奇白,那眼珠子啊是绿色的。

    盯着人看不礼貌,但春花就是忍不住的看了人一路。听人说,那是西域小国来的,有个姓钟的商人买了八个西域舞女,办了几日的宴会,那八个舞女的艳名是传出来了。

    春花同曹婶子选了间临街的客栈。

    老板娘心好,还给免费备上了热水。

    春花可不是一年前的楞头青,运气好才遇着了肖记。要是去了别的店里,被赶出来都说不定。

    苏城有三家大布庄。其中一家,专供名门贵族,寸布寸金的价格一般人买不起,就算是买的起,又有几个舍得花几个月的口粮买匹布?

    另两家,都是老招牌了。

    十罗县的李记,染色一绝,布料放上七八年,洗上千百遍都是鲜亮如新。流云染坊便是李记的,流云蓝因着被宫中贵妃夸赞才声明远播,而在流云染坊中,同流云蓝一样,程序复杂,成品惊艳的少说也有四五种。

    还一家以绣品出名,料子的成色一般。绣多漂亮的花样,对于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实用。干活容易勾掉绣线,而且再精美的绣品也不如大红大绿的显眼。

    春花这回便是奔着李记来的。

    洗完了热水澡,春花唤了小二来。

    “你们这儿有些什么好吃的?”一身疲乏洗去,春花就觉得肚子里空的厉害,饿的难受。

    “这南边儿的北边儿的,只要您能想到的,我们这儿都有。”小二夸下海口。

    “来四碟菜吧,两荤两素,再一份汤,两碗米饭。”春花说道。

    “好嘞。”

    曹婶子在铺床。

    曹婶子爱干净,觉得客栈里头的床多少人睡过,要是睡在这上头,曹婶子就心里膈应。这不,包袱里特意带了干净的枕巾,还带了身家常衣服,晚上和衣睡。

    饭菜很快便送了上来。

    “曹婶子,别忙活了,快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春花喊道。

    曹婶子也没客气,她也是饿的狠了。早上上的船,傍晚才靠了岸,虽然带了干粮,可在船上哪有心思吃啊。

    吃完了晚饭,春花犹未满足,但也不好意思让小二再添饭,一个姑娘家吃的多总是不好意思的。

    曹婶子的饭量本就大,也就吃了个半饱。

    “曹婶子,老板娘不是你老乡么,你要想和她说说话,便去吧。”春花说道,曹婶子知道老板娘同她是同乡后眼里的热切,春花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她也知道曹婶子还饿着呢。

    老乡见老乡,话是止不住的。

    从背井离乡的苦,到如今生活的甜,再到回忆家乡的种种美好。

    再接下来就是感叹如今的世道。

    “唉,咱们这些出来的人还好,前些年,我回了趟家。”老板娘叹道,“原先挺大的一个小镇,现在只不过剩下了十几户人家。”

    “都是山匪作的乱,可是死了不少人。”老板娘说道。

    曹婶子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她的亲人早就不在了,可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却变成如今景象。

    “不说别的地儿吧。单说这苏城,这几日就有好几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

    “怎的?”曹婶子问道。

    “苏城啊,绣娘是最多的。秦家绣坊要放出一大批绣娘,都是三十岁以上的,说是年纪大了,手拿不住针,眼神也花了。哼,真是可笑。”老板娘说道,“我远房的一个表妹也在里头,我心里头生气,你可别在意啊。”

    曹婶子摇头:“哪里会。我可听说手艺好的绣娘都是宝贝,哪怕是眼神不济了,教导底下人也是好的,秦家绣坊怎么会将人都辞了去?”

    “秦家从京里请了绣娘来,说是崔娘子的徒弟。嘿,这名家啊,脾气大,只得一切依她。不过,秦家也不厚道,连遣散费也没给。不是说贪这个银钱,这好歹是份心意嘛。”

    两人正聊着呢,一位妇人从门外匆匆走了来。

    那妇人头上包了灰蓝的头巾,两鬓的头发已经是半百了。

    “家里有点事,就来晚了。”妇人满脸歉疚。

    “没事儿,我这儿活也不多,你不用那么急。明华还好吧?”老板娘关切的问道。

    妇人忙道:“大夫说好多了。”

    “那就好,你也别太累了。你们家明华可要你养活呢。”

    “诶。”妇人应道,“那我先去后厨了。”

    “嗯,去吧。”

    老板娘用手拱了拱曹婶子:“你看她多大年纪?”

    “该有四十了吧。”曹婶子猜到。

    “才三十三呢。可怜呀,她原是苏城有名的绣娘,丈夫死的早,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就靠着她一手绣技。可几个月前,她儿子被人砸了脑袋,她又被秦家给辞退了,日子就难过了。”老板娘说道,“要说她绣技那么好,该是有许多绣庄争她的,只恨那秦家不许他家辞去的绣娘去别的绣庄,怕技艺给别人学了去。”

    “你说说可笑不可笑?!”

    曹婶子咋舌:“这也太过分了些,这不是赶尽杀绝吗?”

    “刚那绣娘叫什么名字?”曹婶子问道,“我东家说不准能帮她一把呢。”

    “姓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她夫家姓刘,她丈夫在世的时候叫她青芽。”

    …………

    井边的木桶里放满了碗碟。

    青芽打了水,将碗碟泡在了水里。再在另一只木桶里打满了水。

    青芽的手上长了两个冻疮,又痒又疼,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冬天可怎么办。

    青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怕是以后再不能拿绣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