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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蝇尸海剑风雨
四十四 面目幻苍鹰走到石壁前头,借着昏暗幽光,见石壁上刻有字迹,粗粗扫了一眼,猜测在石壁上刻字之人,正是百年前逃到此处的鬼剑门门主,那人用辞半文半武,读起来却也顺畅,他写道:
“余肩负鬼剑门门主职务,修习九鼎剑法已有十载,又听闻前代门主旧事,因而兼修大食国文字,若上苍赐福,能找到九鼎真经埋藏之地,练成绝世神功,定能功盖百世,令鬼剑门雄霸江湖。
然则朝夕修习不辍,日夜为江湖事务忙碌,余心力交瘁,实难以为继,又时而恍惚,时而悚然,若有鬼魂窥伺在旁,迷迷茫茫,战战兢兢,浑浑噩噩,时而白日而懵,夜则心惊。
终有一日,余犯下大错,在门中大肆杀戮无辜,至交好友,亲人子弟,数十人死于余手,余无颜留在门中,羞愤下山,一路哭哭啼啼,不知所已,日行千里,来至一山林之间,问旁人此林名头,曰‘蒹葭’。
这一年来,余睡梦之中,常常梦见一位凌波仙子,站在林中池塘,向余挥手邀约。余梦醒之后,叩问解梦之人,曰:‘此乃仙女赐福,仙缘感召之兆。’又吟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余心生感慨,雀跃莫名,喜悦难抑,忍不住手舞足蹈。知道此林既是我梦中仙人所居之地,今日来此,定是命中注定。余失魂杀人之过,亦不再心生愧疚。”
苍鹰看到这里,心想:“这位门主原来是个疯子,做梦见到美女,所以动手杀人,又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就在此地定居了下来。”
继续念下去,见到:“余步入林中,但觉树海如渊,似幻似真,又在林间见到一小屋,推开木门,见到一蒙面女子,头戴雪白人皮面具,见余来此,朝余颔首招呼,自称‘蒹葭’。余心花怒放,两人促膝长谈,知悉她身份,登时大吃一惊。原来她便是数百年前,传下九鼎真经的那位奇女子。余大喜过望,向她磕头请安,她稍稍试探,知道余功力不弱,于是施展身手,果然追奔星,灭闪雷,超凡入圣,世人难以测度。
她说道:‘官人既然来此,也是你我有缘,若是官人不嫌弃,贱·妾有一门神功相授。’她传余一门内功心法,与鬼剑门之心法同根本源,经文繁复而艰深,威力远胜而绝俗,余苦练一年,终有小成,自忖以此功夫横行天下,当世再无一人能是余敌手。
蒹葭见余练成神功,亦为之欣喜,除下面具,露出真容,当真花容月貌,沉鱼落雁,星煜煜兮离离,绝铅华兮如仙,世间无一神笔,可描绘其姿色万一。她执余之手,除去罗衫,我二人共度良宵,颠·鸾·倒·凤,余心神为之颠倒,此生再无所望,但求与她永不分离。
余想起她昔日之事,未及日出,醒来等候,她果然起意离去,余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已死相逼,终于打动了她,蒹葭含羞许诺,在此地陪余十年,为余生儿育女,共享夫妻之乐,余欣喜若狂,若当真有升仙之人,也不及余此刻之乐。
蒹葭为余生育七位儿女,皆玉雪可爱,然则念及十年之后,分别之时,余心头惶恐不安,悲痛欲绝。
儿女长至七岁,这才懂事,虽有些愚钝,然则余爱惜之心,不曾稍有衰减,一日,长女‘辉苍’指母说道:‘爹爹如此俊秀,为何母亲之脸如此骇人?’余哈哈大笑,以为玩笑,丝毫不以为意。蒹葭眼神一闪,有如利刃,又问其余孩儿曰:‘母亲容貌如何?’余人皆说道:‘有如鬼魅。’唯有‘辉心’,‘辉思’两人,年纪最小,娇声说道:‘母亲之美,人间绝色。’蒹葭这才点头微笑,转身而去。
后几日,余有事外出,归家之时,不见‘蒹葭’与多位儿女,仅留下辉心、辉思。余急忙相问,两人据实以告,余方知蒹葭已将余人杀死,随即乘风而去,不知所踪。
呜呼哀哉,余心痛至极,长号悲泣,难解心头之郁。唯有一死,方能解脱。余令辉心、辉思效仿其母之法,以剧毒珠融入余体内,蚕食吾血肉,喂养余两位幸存子女。后世之人,若至此地,见余遗书,亦知余生平幸事、惨事。
得之失之,孰能料之?
辉子遥绝笔。”
苍鹰读完铭文,只感惊恐万分,暗想:“这位蒹葭好生狠毒,仅仅因为她的儿女说她长得不美,便痛下杀手,将他们制成贪狼珠,喂给这两个老妖怪吃了。”仔细一想,又觉奇怪,这两个老妖怪容貌丑陋至极,照他们说法,以往更是不堪入目。可这辉子遥说他的儿女“玉雪可爱”,这岂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若说辉子遥疼爱心切,不以子女为丑,那他这心思偏得可有些离谱。
这洞穴极为广阔,苍鹰也并不急着离开,在四周搜寻一圈,走出数十里路,一路以蛆蝇尸海剑心法刺探周遭异状,他虽然被困多日,但吸收了贪狼珠中的内力,此时精力充沛,真气雄浑,以此运用蛆蝇尸海剑,毫不费力,效果奇佳。他来到一座悬崖边上,隐隐感到下方似有异样之处。翻身爬下,行了五十丈,在半山腰见到密密麻麻的藤条树叶。他用秘影长剑将藤条斩断,后头登时露出一个大洞。
苍鹰激动万分,忍不住捏紧拳头,低声给自己鼓劲儿,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高兴。他钻入洞中,爬行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座石室,长宽各位三丈,摆放着石桌石椅,一件橱柜,陈设简单至极,石壁上挂着一幅布画,这布料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经历岁月侵袭,竟毫无折损凋败迹象。他见到画上有一男一女,男子容貌俊雅,白衣如雪,神色温柔,而那女子面貌一片空白,倚靠在男子身旁,似有些娇羞,两人相隔约有半寸。
布上写道:“蒹葭与溯游。”
苍鹰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心想:“溯游?那便是蒹葭以往的情人么?如此说来,此地是他们曾经居住之地?他们怎么选在这等暗无天日的居所?”仔细想想,蒹葭似乎一直住在这等地方,无论这位溯游,鬼剑门祖师爷,还是百年前的辉子遥,都心甘情愿的陪蒹葭住在幽深暗穴之中。
他感到浑身充满干劲儿,如猎犬般四处搜寻,不多时便找出几卷布条来,他将这些布条展开,见上头又是许多画——那是一位男子,在白水边上,见到一位蒙面女子。那位男子落水,女子跃下相救,将男子搂在怀里,替他晒干衣衫。两人倾心相恋,女子解开面罩,容貌极美。
下一画面之中,两人已然结合,住在云水间,女子舞剑,男子抚琴,日子逍遥快活。可到了后来,情节突变,那男子自行刺瞎了双眼,眼眶流血,双目成了黑色窟窿,而那女子双手挡住面容,跪在地上,似在哭泣。
其后布条之上,那女子面容成了空白,就如那幅挂在墙上的画一般。而且这些画线条变得极为粗陋,作画之人仿佛一下子失了手艺,又或者目力受损,只能画出个大概。
苍鹰心想:“这些画是那溯游画的么?似乎蒹葭的美貌突然出了古怪,以至于溯游为了展示忠诚,将自己眼睛戳瞎了。那幅惨剧画像乃是他决议自毁双目前所作,而之后他双目瞎了,又忘却了妻子容貌,自然也画不下去了。”
他脑子乱作一团,种种线索缠绕在一块儿,成了错综复杂的线团,仓促间难以解开。他死命拍打天灵盖,驱散心头杂念,又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套雪白长衫来,苍鹰仔细一瞧,知道这正是画中描绘的那一套服饰。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凄怆悲凉,却又满是沸腾的杀意,那并非苍鹰在发笑,而是飞蝇在狂喜,他笑道:“蒹葭,蒹葭。我原本恐怕敌不过你,可现在却有致胜的把握了。”
他异常小心的抱着长衫,走到石室外头,找到一条地下河流,跳进去将身上伤口洗净,这才换上长袍,原路返回,爬出了地道。
来到外头,眼前万道阳光照射下来,一时间竟睁不开眼,他朝四周张望,辨明北方所在,释放出真气,刺探方圆一里之内的情形,如此行走了大约十里路,忽然听见一个如天灵鸟般的声音遥遥喊道:“大哥,大哥,你在哪儿?”
苍鹰大喜,也出声喊道:“阿秀,我在这儿!”他声音本就响亮,此时用内力一催,直入云霄,震的林间群鸟纷飞。他一边喊叫,一边脚下不停,直奔李书秀所在方向而去,顷刻间,就见到李书秀奔行如飞,两人同时瞧见对方,都发出疯狂的欢呼,冲了几步,李书秀纵体入怀,苍鹰将她牢牢接住,大笑着抱她转了个圈,李书秀在他嘴唇、额头上不停亲吻,泪水夺眶而出,喊道:“大哥,你总算找到你了。”
折梅与庞博跟在后头,见到苍鹰,自也十分欢喜,折梅问道:“大哥,咱们见那洞穴坍塌,阿秀妹妹如同疯了一般想要救你出来,我当时对她说你一定安然无恙,哈哈,果然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