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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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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王——或许现在该改口叫他凌与权——在北巡路途之上起兵谋反,原先在江南出现的乱党,入京也打起了凌与权的旗号,与在京城的兵力汇合,形成了凌与权全部的兵力。

    同时,宁王起兵谋反之时,晋王宣布誓死拥护男太后文以宁和小皇帝凌风慢,称凌与权早已无继承皇位之可能,起兵是为谋反——而非“清君侧”。

    晋王自蜀中起兵,辗转绕行南岭北上,在尘湖一代与凌与权的军队开战,胶着数日、胜败参半。自尘湖、凄溪、了尘郡以南各省,纷纷响应晋王号召,捐兵、捐粮,誓愿将凌与权击退。

    晋王称凌与权狼子野心,与自己嫡亲兄长相争太子之位失败,和帝垂怜让他入嗣宁王顾家,他不仅不知感恩、还怀恨在心,对和帝和先帝不满,才想着起兵谋反。

    面对晋王的指责,凌与权却抛出了一份来自于前朝的《锦绣书》记档,称后宫之中并不可能连续两年诞生嫡亲皇子,他的皇兄——桓帝凌与枢定然不是和帝与章献皇后亲生的孩子,他凌与权才是。

    从尘湖、琴川、阳河以北的省、县、府、道各位官员、兵士更相信凌与权的说辞,举兵混战,更有地主豪强趁乱而起,仰仗兵力地方割据。

    然则北方并非完全掌控在宁王的手中,此宁王起兵之日起,京畿之中三分之一的禁卫军还有兵部的部分兵士在三权首领纳言阁大学士、太傅和御史中丞的带领下反对宁王,牵制了宁王在京城的兵力。

    而从铭城以西、烟波江以北包括白袍将军陈家囤重病所在的北地羽城,在宁王起兵之日,就派遣了先头军队在漠北草原上接应文以宁和凌风慢。凌与权一路北上追去,羽城易守难攻,加之他的军队被截断在南北两端,并不能很快得手,反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是此刻不下羽城,文以宁和凌风慢便有机会接住白袍将军陈家的力量卷土重来,凌与权这个皇位也做不得几分,更可能被从京城赶来的三权给两端夹击而败。

    若是此刻转头回京,便可能被晋王和陈家的军队夹在中间,虽能夺取京城,却终归不能讲天下尽数收归自己手中。

    晋王的实力不容小觑,白袍军能以八百勇士灭敌五万,同样令他头痛。此刻凌与权坐在大帐之中,狠狠地看着北方羽城的方向:

    他从没有想过陈辉如此难以说服,陈老将军又那么倔强,不仅没有被自己说服,反而给他修书一封,劝他早日放下对皇权的渴望,做个闲乐王爷更快乐些。

    若是满足于做个闲乐王爷,凌与权冷笑,他又何须隐忍至今,又何须为了让自己的哥哥放弃太子之位,却自己错失了此生挚爱。

    凌与权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午后,他和他的皇兄两个人自兽苑打猎回来,无聊路过明光殿,看得当年科考的贡士们在进行殿试。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由厅堂北角出列、款步来到大殿当中,面对自己的父皇对答如流、面对三权当中其中两位的拷问面无惧色。

    所言成理,所论有据。意气风发,言笑晏晏。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文人,更没有见过自己皇兄看着那个人像是山中饿虎一般的眼神,更未曾想到,这个文人,后来成为了他、皇兄还有父皇母后一生的转折点。

    狠狠地敲了敲桌面,凌与权咬牙:当真小瞧了你,文以宁。能够让陈辉对你死心塌地不说,连晋王那只老狐狸都不知为何愿意支持你。

    “王爷。”孙傲客晃悠进大帐之中来,满脸笑得得意。

    凌与权翻起眼睛来看了孙傲客一眼,冷冷地开口,“我朝不似前朝,对皇室子弟加封双字王爵、又对外姓王加封单字王位。我锦朝的皇子,若则为皇帝、若则以排位称。”

    “本王既起兵谋事,”凌与权站起来,“孙阁主,你可以叫我二皇子。”

    “呵呵,”孙傲客在心里对凌与权的纠结好不在意,可是面上还是依言对着凌与权拜下,“是在下唐突了,二殿下。”

    凌与权不言语了,孙傲客才自己起身来对着凌与权道:

    “在下知道王爷烦心京城的那帮老奴,所以一早就帮着王爷备下了,却不知道王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和这个狠心。”

    “什么意思……?”凌与权不解的看着孙傲客,同时,在距离他大帐不远的地方、三军开外,羽城严防死守的城墙、瓮城、城楼之后,白袍将军陈辉、陈老将军,还有满座的军士全部都惊讶地跳了起来。

    陈辉头一个冲过去拉着文以宁道:

    “你说的此话当真?”

    文以宁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心道若是不当真,我怎会当初放任你离开京城,还似乎要与我拆伙?若不是手中握着这个最后的秘密,他怎么会有胆子当场和陈辉翻脸。

    陈老将军点点头,此刻更出来证实了文以宁方才所言:

    “看来事实确实如此,当年和帝临终,却有密函呈至我等手中,当年事,只怕也是一笔糊涂账。劳烦太后主子您查……”

    文以宁伸手阻止了陈老将军的话,“将军何必待我如此客气,还是叫我文以宁吧。若是此事能平,以宁还想保得完全,而非葬入帝陵。”

    他坦言至此,又是故人之子,陈老将军只能点点头,带着其他将士出门去商议事情。陈辉留下来,看着文以宁,良久才说:

    “以宁,是你变了,还是我根本从未了解过你?”

    这次,文以宁没有回避陈辉的问题,他替熟睡的凌风慢盖好被子,这才回身看着陈辉道:

    “你了解过,可是那是在我入宫之前。之后我的十余年人生,都已经和你陈辉所认识的不同了,陈辉,我如今还有一件事,想要在开战之前告诉你。”

    “什么事?”陈辉本来想问,可是问出口之后,他端得文以宁的表情,于是自嘲一笑道,“你是想要我放过卫奉国是吗?”

    文以宁沉默,算是默认。自小长大的玩伴,大约还是有默契的。

    “那个太监……”陈辉犹豫了一会儿,“真的有那么好?”

    “在你眼里,”文以宁笑了笑,“舒窈也不是一样的,就算她坏事做尽,你依旧深爱她,不是吗?”

    “这怎么能一样?!”陈辉大叫起来,“舒窈是女子我是男子,你、你和卫奉国都是男子,他、他还是个太监、一个戎狄阉人,你、你怎可拿他和、和舒窈……”

    文以宁皱眉,也不与陈辉争论,只是用脸色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男男相恋,人道伦常。这些,文以宁不想要陈辉认同他,更不想要陈辉去改变他的看法。陈辉认为男子一定要爱女子,他却觉得,他爱一个人,无关他是男是女,是太监还是戎狄,他只是恰好爱了这么一个人,然后才选择接受了他的全部。

    太监也好,戎狄也罢,这些都是卫奉国的一部分。文以宁不想要舍弃,因为缺少了任何一个部分,这个人就再不是他所长情的卫奉国了。

    而陈辉,

    还有这世上的万千大众,更多的是讲究人道伦常的,他们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一样只要平安喜乐便好。

    陈辉闭了口,他知道文以宁闭嘴不谈的时候其实是动了真火。两人沉默了片刻,谁也不相让,陈辉不会轻易放过害死他此生最爱女子的人,而文以宁势必要护卫奉国周全。

    最后,

    还是文以宁先开了口,“陈辉,你为何认定了是卫奉国害死舒窈?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若不是他,舒窈又怎么会离开同心堂?若不是他,舒窈又怎么会被炸死?!”陈辉反问。

    “你只是想要,有一个人来承担你的怨恨和来不及挽救的后悔罢了。”

    陈辉瞪着文以宁,却无法反驳这句话。

    “中秋的烟花一早就放在那里,若非是那日在修缮三所和奉先殿,舒窈经过不会出……修缮?!”

    文以宁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管陈辉的惊讶,只快速来到了桌案前,迅速写就了一份书信,冲着陈辉伸出手:

    “快,我要那只木鹊!”

    “木鹊?”陈辉一愣,忽然明白了文以宁要什么,立刻从身上取出来给文以宁。

    文以宁却不管陈辉一脸的疑惑,手忙脚乱地将那书信装在木鹊里面,然后放飞木鹊:他刚才随口一说而已,怎么会料到这一句话里面有很多错漏。文舒窈虽然是在三所和奉先殿前面被炸死的,但是就算是合宫烟花爆炸、那些日子又是湿气重,怎么会有如此效果。

    那时宫闱修缮,有时需要爆破,断不至于将舒窈炸成那个样子。

    “怎么了?”陈辉问。

    “宫里,”文以宁看了陈辉一眼,面色难看,“不,应该说京中,或许被人埋了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