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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朝建立之初,设宰相。由宰相统领六部,后又有御史台行监察之权、纳言阁理决策之志。后高宗皇帝在位时,一度因宰相专权造成朝纲混乱、法度不灵,险些酿成大祸。
所以锦朝自那时起废宰相位,改建尚书府,统领六部,使尚书府太傅、御史中丞和纳言阁大学士并称“三权”,居于皇帝之下,统领朝中事务。
明光殿上龙椅空悬,文以宁站在殿下臣子们平日上朝的地方,一身霜色长衫,静静地等着朝臣和王宫亲贵们的到来。
随着殿外首领太监的一声呼号,文以宁回头,看见宁王、朝中从一品到四品的要员匆匆忙忙赶来,他们进入明光殿之后,齐齐跪下来给文以宁行礼:
“见过皇后主子。”
“平身吧。”
文以宁让众人先起来,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宁王一眼,然后在宁王代替群臣发话提问之前,他先开了口:
“传众位前来,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我有一事想不通,所以想要请教众位卿家,尤其——是宁王殿下。”
被文以宁点名,宁王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臣弟定然知无不言。”
“既如此……”文以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宁王,“不知陛下的遗诏可还在王爷手上?”
“皇兄的遗诏?”
文以宁见宁王犹豫,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王爷这是弄丢了吗?”
弄丢了皇帝的诏书是重罪,何况遗诏。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宁王只能依言命人取来了遗诏。
从宁王手中拿过来遗诏的时候,看着宁王探寻的眼神,文以宁只是一如往常地冲他弯了弯嘴角。
摊开了那份遗诏,文以宁细细地将内容看了一遍,然后一抬手,将遗诏递给了站在堂中的尚书府太傅:
“太傅大人博学鸿儒,家父在时就对大人的才学赞不绝口,却不知大人能否从这份遗诏上、瞧出什么不妥来?”
那太傅无端被文以宁点了名,手忙脚乱接过了遗诏。此人虽然是父亲的继任,论政务和才干上远不如父亲,但他不贪恋权势、平日里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又曾经到家中拜会……
这是朝中不多几个,文以宁能够确认和宁王没有瓜葛的人。
可惜,那太傅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来。文以宁见对方有些畏惧地冲自己摇头,款款一笑,然后收回了遗诏,又递给了旁边的左纳言:
“左纳言大人一向最通文法书意,今年科考的题目大人出的漂亮。却不知,在大人看来——这遗诏有没有问题?”
左纳言在纳言阁一直受到右纳言的排挤,因此郁愤不得志、难免生了怨怼朝廷之心,所以没有参与朝中朋党之争。这人的才华文以宁一直瞧在眼里,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重用。
左纳言看了看遗诏,叹了一口气道,“朝中若论文采,当属大学士,臣不敢妄言。”
“那纳言阁大学士,你来看——”
文以宁顺着对方的话说,顺手就将遗诏指给了左纳言的长官。这人是个和事老,先前皇上驾崩的时候就没说上什么话。
在大学士看遗诏的当口,文以宁干脆面对着朝中文武百官说道:
“这遗诏上有一处问题,却不知在场诸位哪一人能给瞧出来,能瞧出来的,我自有重赏。”
文以宁话音刚落,明光殿之内一时间乱作一团,朝臣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的遗诏会有问题,各个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混乱之中,最能见人心。
文以宁环顾了大殿一周,将哪些大臣是三五凑在一起的,暗自记在了心中。而此刻大殿之中,全然不为所动的人便只有宁王。
感受到了宁王的目光,文以宁转头过去看着宁王:
“怎么?王爷不去瞧瞧吗?还是已经成竹在胸、明白其中的错漏?”
文以宁的话,无疑又一次将群臣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了宁王身上——这份遗诏是宁王拿出来的,若是遗诏有问题,那么这个王爷就首当其冲。
文以宁也看着,他倒要看看,这种情况之下,宁王要如何自圆其说。
“皇嫂还是不要同我们卖关子了。”
宁王避而不谈,只把话题重新抛回给他。也好,文以宁也不想要和满朝文武打哑谜浪费时间。
“王爷难道忘记了,我文景一朝的任何诏命,须得印有皇帝玉玺的玉印和皇后凤赢芙蓉印’方可成行吗?”
文以宁音调陡然转高,冷冷地盯着宁王看。
而文以宁的话音才落,百官慌忙凑上前去看了遗诏——那遗诏上只有皇帝的玉印,却没有皇后的凤印。“帝后合印”一直是文景一朝诏命的象征,可是这份遗诏……
文以宁暗中观察,有几个已经确定是宁王党羽的人,脸色都微变、偷偷地瞄了宁王几眼。
“呵……”宁王脸色不变,“臣弟知道皇嫂还年轻、怕死。”
“试问——”宁王也不客气地扬声道,“我皇兄要求您殉葬,还需要过问您吗?若是您不同意呢?难道皇兄就只能放弃吗?”
文以宁看着宁王,他当然没有试想宁王就会那么善罢甘休。
“是啊,若是一早知道要死,我才不会盖什么印呢!”群臣之中有宁王的党徒开始瞎起哄。
文以宁将这一切的闹剧尽收眼底,淡淡一笑,让了一步,“如此,王爷说的也有道理。”
看着宁王暗中松了一口气,文以宁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顾诗心:
“可是王爷,想必你不在宫闱之中并不清楚这玉玺和凤印的存放规矩。”
看着宁王脸色微变,文以宁继续说:
“陛下垂爱,无论是皇帝的玉玺、还是皇后的凤赢芙蓉印’,这两份印信都是保管在我殿中,此事在座各位皆可印证。却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用了这玉玺,立下了这份遗诏?”
“皇嫂事务繁忙,许是什么时候被皇兄取了、用了,您不知道罢了。”
“是么?”文以宁笑得意味深长,“那么宁王殿下倒是说说,除了立遗诏,平日里皇上要取这玉玺做什么?”
宁王一时语塞,莫说朝中百官,天下人都知道,十年之中皇帝沉迷声色、不理朝政,奏章乃是文以宁批阅,朝务和后宫中的所有事情都是文以宁在处理。
换言之,玉玺在文景朝的皇帝眼里——没用。
“这些日子以来,江南的洪涝一直有加急文书,玉玺在我们主子殿中就没有离开过。唯一一次离开,也是前几日李氏一舞动人,皇上差人来要了玉玺,想要封给李氏‘美人’的位份。除此以外,我们主子日日两印不离手,却不知道这份遗诏上的玉印,是如何得来?”
如意也开口帮腔。
这话说完,明光殿当值的首领太监也在旁边点头,证实了如意的话。
宁王憋了半晌,勉强一笑,“这须得问我皇兄,兴许遗诏是早就立下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遗诏早就立下、并非最近,所以玉印被借出来、文以宁可能并不知情。
点点头,文以宁就等着宁王自己说出这个理由来。当着众人的面,文以宁拍了拍手,不一会儿殿外就有中室殿的宫人带着五口大箱子进来,箱子放下来,打开竟然是厚厚的奏折。
“这些乃是在御史台和尚书府存档的近三年内的折子。”
文以宁说着,走了过去,随手抄起一个折子来,笑着看着宁王:
“诚如王爷所说,这份遗诏是陛下亲笔写下、并且亲自盖上印信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对不对?”
犹豫再三,宁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好!”文以宁点点头,“王爷又说,是陛下早就立下的遗诏,是不是?”
宁王不情愿地默认,却不看文以宁。
“那么还请王爷和众位大臣看看——”见宁王这样子,文以宁笑,转身过去扬声道,“这份奏章乃是文景六年,御史侍中奏请陛下加试艳考的折子。奏折末尾有皇帝的印信和芙蓉印。”
“各位卿家可看清楚了这份奏章上的油印颜色?”文以宁自信地看了宁王一眼,“三年前的折子上,油印已经呈现了暗褐色。”
说着,文以宁扬手将手中的奏章“啪”地丢回了箱子之中,转身大步走上了殿上的高台,冷冷地环视了殿内众人一圈之后:
“王爷说这份遗诏是陛下一早立下的,还请王爷找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立下的?若是这些奏折还不够、库房还有文景元年到文景五年的所有奏章,不过我相信——”
文以宁说道这里,顿了顿,用俾睨天下的眼光看了宁王顾诗心一眼,并且给了顾诗心最后一击:
“遗诏上这么鲜亮的红色,恐怕是不需要再去找更早几年前的记档了!”
“而且今年的雨季提前,天气潮湿,遗诏上的墨迹和油印并没有干透,对于这一点,王爷你——又要、如、何、解、释?”
文以宁疾言厉色,雷霆之怒立下,更是指着六部尚书之一的刑部尚书高声说道:
“伪造皇帝的遗诏、罪当如何?刑部尚书你且给宁王殿下仔细说说!”
“意图戕害当朝皇后,罪、又当如何?”
没人见过文以宁动怒,百官吓得尽数跪下了,被点名的刑部尚书看了宁王一眼,大气不敢出。文以宁却看着宁王,虽然对方心有不甘,可是还是只能拜在殿下。
这一局,是他胜了。
文以宁勾起嘴角,闭上眼睛:十年了,他从没有这么痛快过,更将一直以来意图谋反的宁王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倒还真要感谢那个人——那个用芙蓉雕花龙纹象征“帝后合印”提醒他的人。
可他,
难道不是宁王身边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