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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了尘缘
是有多久没有回来了，君凉内心感叹。十四岁从深山里走出，一路赴考去往帝都，只因为内心的执念，帝都一日，她终于从市井中找到那本关于修仙求道的书籍，那本书委实太破，却被她保存至今，放在空间戒指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当初的际遇和初衷。只一句话，点燃了她修仙的心，世上无仙术，何来仙人乎？
而后，她遇到棠兮。直到现在她还能想起，在一个下雨天，自己仓皇失措的抱着石像菩萨入了客栈，每日每夜的相守，以心头血灌溉。身边总会有一个美妙的声音伴随，那日子，还真的是怀念呢。
她心思到此，已经降落在深山寺庙中，往常看守的弟子早已不在，就是整个寺庙人烟也少了许多。
推门而入，寺庙的门有些年头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见有弟子往来，踏入大殿，君凉环顾四周，“请问，有人吗？”
闻声这才有一个耄耋老翁走了出来，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大劫当前，寺中的弟子都走了，不知女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君凉微微颌首，“请问，子雲师傅在吗？”
那老和尚一愣，神情很是怪异，“师傅他老人家在六十年前就已经去往极乐世界，不知施主和师傅有何渊源？怎会问起他老人家的名号？”
“六..六十年前？”君凉心神猛的一震，是呀，从虚拟世界走出，世间已经百年了，不说师傅，纵是那些师兄弟现在又能有几个活着的呢？当真是关心则乱…..修仙一途，一旦踏上则与凡人不同。踏入无垢境界，寿命三百年，修仙，修的就是长生永恒，奈何，君凉苦笑，岁月变迁，早已没了相熟的故人…..
“施主？”
“不知施主来此，所为何事？若心有抑郁，说出来或许贫僧可以为你开解。”那老方丈见她面色突然苍白，神情凄苦，这才有了此问。
“大师，可否告知君某法号？”半晌，她才恢复过来。
“贫僧一善，是师傅最小的徒弟。”
君凉抬眸，见他眉宇藏着一股正气，心中暗道，师傅眼光果真不错，也就认下了这个师弟。她对着记忆里师傅居住的房间一拜，“孽徒君凉，师傅圆寂都未曾赶上一见，内心羞愧。”
那老和尚听她说完，身躯一震。按理说像他这样大把年纪的和尚本不该反应这般激烈，奈何一听到君凉这两字，他的心出现了波动。
“施主..方才是..是说君凉吗？
君凉点头，“不错，不瞒大师，君某就是在这间寺庙长大的。”
“请受一善一拜！”老和尚颤颤巍巍的朝她拜去，这可惊坏了君凉，“师弟无需多礼！更何况，君凉已经不是佛门弟子，无颜受大师这一拜！”
那老和尚也不做虚礼，神情激动，“师傅提前三年算到了自己圆寂之日，每每与诸位师兄弟讲经，都会提起君师姐的名字。师傅圆寂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姐你。他老人家说你命格罕见，若不修仙，早晚会有一死。今日得见君师姐，师傅有知定会欣慰！”
听他讲述那些陈年旧事，君凉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得道高僧的模样，她的师傅，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死在了荒野上，又如何有活到今日的命？修行到她这份上，见惯了悲欢也忍不住唏嘘。
“同为师傅的弟子，忘凰大劫下，师弟还是同我一起离开吧。”
叙旧已过，老和尚摇摇头，“既然是劫，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庙在人在，更何况，师弟我年事已高，不愿做君师姐的负累。师姐好心，一善只好辜负了。”说着，他屈膝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口诵经文，大有灾劫到来，岿然不动的样子。
君凉无奈，移步来到寺院后山。这是，她年少时呆的地方。有她的师傅，她的师兄弟，她人生的开端。师弟不愿离开，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强求，不挽留，随遇而安。
她挥袖在寺庙周围设下结界，灾劫到来也可抵挡一二。做完这些，也就离开。她来时无人知道，走时却有她的师弟为自己祈福。
世事了尘缘，修仙一途，大道无极，坚定本心方可成事。
至此，她身心舒畅，来时的那股郁结烟消云散。修仙百二十年，竟是在自己师弟身上明白了自己欠缺的，修仙修仙，便是与天争命，生死何惧？逢劫难，有力者则破劫生，无力者，理当安然死。这是一种魄力。
待她明白的那一刻，这股魄力也就存在于她的身上。身心轻松，此为修心。
世间，已经没了她识得的人，尘俗的牵绊已经在百年的时光里消失殆尽。她深吸出一口气，心念一动，去了折剑宗。
凭心而论，有生之年她不愿再回到此地。只是，师傅在这里，她不能不回。回，自然不能高调的回，她扮作了阿空的模样，高明正大的踏了进去。
折剑宗，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巍峨，人人自危的时候，圣女闭关不出，宗门上下乱成一锅粥。纵是有那些长老在，此时此刻也都聚集在一起商讨应付大劫的法子。她很轻易的来到了五指峰。
相比较宗门其他地方，五指峰还算安定。
在君凉的记忆里，五指峰的人最爱花花草草，平日里最爱玩难得有这般安静的时候。循着记忆，她来到了珍药阁，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呆愣，微微动容。
“忘凰劫已经开始威胁山下的百姓了，不及早将这些药材制好，怎么救人？姐妹们加把劲！一定不要放弃！”
“红花姐姐说的对，大劫到来，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那些宗门弟子真是枉费修道一场！也不知圣女是怎么想的，这个节骨眼闭关岂不是放任不管吗？还有那些弟子，不作为，甚至还想抹黑我五指峰少峰主，真是该死！”
这人说的义愤填膺，手中力道一下失了准头将草茎弄折。
“绿叶妹妹稍安勿躁，少峰主永远是我们的少峰主，别人你们了，就是峰主都不信少主会背叛宗门。”说到这里，女子愁眉微蹙，“这么久了你见过峰主动怒？少主出事那天，峰主气急攻心，与圣女大打了一场，虽说这些年已经无碍，但提起少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块伤疤呀！”
“不错，如果少主在这里，峰主就不用那么辛苦，好歹也有个人为他分忧….我们，我们也不至于说起这些就伤心….”
听到师傅与圣女大打了一场，君凉的心简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师傅受伤了，师傅是为自己受伤的。想到这里，她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师傅，和她诉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为他解忧，努力做一个好徒弟！
她旋即转身，不小心碰倒沿边的花盆，“什么人？！”
“嗯？没人？我明明听到声音了呀…..”
彼时，君凉站在师傅门前，鼓足勇气想要推开那扇门。就在她纠结愧疚的一瞬，身后传来一声微颤的呼声，“好徒弟？”
剑魔一身灰衣站在那里，容貌虽然没有改变，看起来却憔悴了不少，鬓间藏白，几多酸涩。怔怔的看着她，指尖隐隐在颤抖。
“师…师傅？徒儿不肖！”她当即跪倒在地，却马上被师傅扶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傅，徒儿没有叛门，徒儿永远是五指峰的人！永远是师傅的徒弟！”
剑魔没料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些，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大叫了三声好，看起来，也算是吐出了百年里憋的一口浊气。
“我剑魔的徒儿，又岂是旁人说的不忠不义？！”
君凉望着他，重重的点下头，“不错！”
如果说，子雲方丈救了她的命，那么，眼前的老人就是为她改命之人。是她，教授了自己术法，给了自己传承弟子的身份，将自己领进折剑宗。不嫌弃自己初学愚钝，悉心教导，这才使她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修士。
这是恩情，不能忘！
“自你失踪，圣女性情越来越古怪，待人接物，冷淡至极，对于宗门也是了无兴趣。你的事，她始终不肯与为师说，当日一战，为师修为不及她，最后为了宗门安稳也就忍了下来。所幸你无事，平安回来。”
“师傅可曾听说过天界至宝？”
“什么？！”
“回想起来，当初端婉苦苦相逼，为的大概就是至宝。徒儿被寻浪老人所救，学会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至宝就是我，我，就是至宝。”她平平静静的说完，剑魔已经按耐不住站了起来，转身在房间设下了屏障。也不言语，就那样沉思了许久。
寻浪老人说过，至宝之事，不可与外人言，否则便有杀身之祸。她望着自己的师傅，内心平静，“师傅？”
剑魔终于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好徒儿，此事不可与人言。你且离去，不必挂碍师傅，忘凰劫下，消息泄露，你随时都有祸事降临！”见那傻徒儿站在那里傻笑，剑魔手指纷飞打下一个极复杂的印记，眸光专注急速的打在自己印堂之上。君凉记得，师傅这是封印了方才的记忆，杜绝被人以神识探知。唇畔生笑，师傅，果真还是她的师傅，不会害她，总是信她。
“待我寻了棠兮，先对付当下的大劫，到时，有了容身之所再来接师傅过去。”
剑魔忧心的望着自己的徒儿，“君凉，若有可能，不要回来了。”只一个转身，像是苍老了百年。
君凉望着他的背影，暗道，师傅，不管世事如何，您永远是我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