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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收殓的时候,苏勒才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不让别人碰胤踽也就算了,她差点把弟弟的尸体直接抢走!方才对着陈氏、对着太子的时候,那叫一个镇定从容,把周围人都算计进去,险些把胤礽都骗了,还兀自装作委屈。然而一转眼就好像不是这么一个人了,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拦着边上的人不让碰,直说着弟弟她还没看够呢。生下来就没陪着几天,就这样走了她舍不得。收敛了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求贵妃求宜妃求太子,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耍赖!
胤礽还没见过这样会耍赖的小孩儿呢。这种时候就只能回头看胤禛。胤禛倒是对苏勒的悲痛感同身受,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胤礽只觉得这也太闹腾了,拉了胤禛出去,在外头的墙根儿下忍不住偷偷吐槽:“苏勒装得也太夸张了。”
胤禛这才惊讶问道:“装的?怎么可能?”
胤礽长叹一口气,胤禛果然还小,光是伤心能哭成这种丢脸的模样?私下里缅怀也就是了,何苦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撒泼打滚儿失了仪态。
郭贵人也不是个聪明的,明摆着是奴才离间,竟然怨恨自己的女儿。苏勒这时候也只能装啊,装得越伤心越没有理智,她额娘心里的结就能松开一些。胤礽想,要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儿,八成也得这么干。不是不难过,只是心里头的难过,完全没必要表现得这么夸张罢了。
胤礽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过的交好的兄弟,虽然不是亲兄弟,可谁让他生下来就没妈呢,有个亲近些的阿哥,就完全没想过两个人在宫里头完全不能算一家子。康熙那时候正打三藩,虽然对他上心,可也没什么工夫陪他玩儿。刚记事儿就开始读书,每天都是老三样,读、背、抄,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无非那时候是三百千,现在是儒学经典。
那时候有个延禧宫万黼阿哥,最是爱玩儿的,生母位分不高,也不算得宠,没人拘着他读书,他就在宫里头瞎转。皮猴子一样的孩子,两岁就满地乱跑,猴儿起来寻常的宫女都抓不住,得上侍卫才能解决。胤礽那时候有了好玩儿的,总是偷偷溜出去去找万黼。
万黼就歪着个小脑袋,哭丧着脸拉起胤礽的小手,“哥哥你真可怜,好几天才能玩儿一会儿。”却不知这一会儿都是他趁着阿玛政务繁忙没空盯着他的时候偷出来的。
胤礽对着万黼多半都是无奈的。他少年老成,本不怎么爱玩儿的,却架不住万黼嘟着一张包子脸额,各种撒泼打滚儿:“哥哥,今天小太监告诉我可以和泥盖房子,我盖不好,你帮我吧?”
要不就是,“哥哥我好饿,我们偷偷去御膳房找好吃的!”
再来还有,“哥哥你真厉害,竟然能抓到这么威风的蛐蛐儿。”
“哥哥别伤心了。坏阿玛,竟然把哥哥都弄哭了!”
“哥哥,今天你生辰,怎么能不开心呢?我把最喜欢的绿豆饽饽给你吃,你笑一个吧?”
幼年的万黼是个兄控,在他眼里,这个看起来比瓷娃娃还好看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一见面,各种真心崇拜的话儿滔滔不绝。
后来胤礽从乾清宫搬出来,有了毓庆宫。毓庆宫设计得很精细,多半也是胤礽自己要求的。后殿内多设隔断,如同小迷宫一样可以在里头捉迷藏,完全是为了万黼一句“哥哥躲起来我都找不到,要是有个我躲起来,哥哥也找不到的地方就好了”。
然而毓庆宫建好了,万黼却没了。
未来他可能还会有很多个弟弟,但那样傻傻地全心信赖他的,也就只有一个万黼罢了。五六年过去,对于万黼的印象,却丝毫没有褪色。记忆力那个傻乎乎的小胖脸,扬起来就好像能把他心里的冰封都融化。
那时候的胤礽,比如今的苏勒还小。万黼走的时候,胤礽却没有哭。他只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宫里的女人原来这么可怕,竟然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谋害皇嗣。万黼走的时候不过四岁,字还不认识几个,三字经都背不完全——他太爱玩儿了,总也坐不住。后来胤礽才知道,在宫里,这样活泼的阿哥,能活到四岁也已经不容易了。万黼死的不明白,正如此时的胤踽一样。
仁孝皇后在胤礽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额娘只是他的一个慰藉,一个在觉得自己熬不下去时候自我安慰的符号。生平第一次知道死别的滋味就是万黼的死,一想到偌大的皇宫,再无那个举着小胖手,吊着他的胳膊,热情地招呼他不要读书,陪他一起捉蛐蛐的孩子,胤礽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他还是忍下来了,书上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太子,将来就是皇帝,何愁此仇不报呢?
然而苏勒没有他的地位,没有他的盛宠,甚至她自己的额娘都在怀疑着她。她却没有忍。当着胤踽的尸体,不顾一切的爆发了。
胤礽很难说自己决定帮她不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遗憾。这么多年来,没有万黼的日子,他已然过得快要失去自己了。每天压在身上的功课,阿玛越来越高的要求,后宫里虎视眈眈的女人……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扮演一个叫做胤礽的太子,可他太累了,却不能休息。
或许,能查出到底是谁做的就好了。他从前不敢做的,苏勒一个格格都义无反顾,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太子?”胤禛看着今天格外爱出神的太子,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胤礽回了神,看看面前板着脸的胤禛,这小子还真是运气,甚至让他羡慕了。胤礽当然知道,苏勒大概可以算是胤禛的“万黼”,苏勒还活着,看样子还能好好保护自己,一直活下去。可他的万黼,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还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小子,”胤礽摸了摸胤禛的脑袋,格外真诚的感叹。呵,刚开始允许胤禛待在自己身边,不就是因为羡慕么?他有额娘,他不必担着这万钧重担,他可以褒有自己早早失去的天真,他还有与他真诚相交的朋友。
胤禛只觉得今天的太子格外的怪。遇上这种时候,胤禛往往是沉默的。和太子一起的时候久了,胤禛就发现太子时常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让人根本琢磨不透。
胤礽却很快从那个状态里出来了,吩咐道,“待会儿让苏勒抽空去一趟你那里,我晚上也会过去,不要叫别人知道。”
胤礽的吩咐让胤禛很是不舒服。对苏勒胤禛其实是有着一种极为变态的占有欲的。苏勒到底有多么好,胤禛一点儿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太子尤其不行。他已经有了一切,何必再来跟他抢一个苏勒?然而太子的命令,他也只能照做。
苏勒对于胤礽的邀约并不惊奇。从胤礽提出要把陈氏关起来灌上哑药开始,苏勒就觉得也许胤礽确实是想帮她的,只不过不知他想从自己这里换来什么而已。在苏勒看起来,现在的太子什么都不缺,也不见得看得上她一个甚至不怎么在宫里头住着的公主,而且胤踽与太子明显也毫无关系。想来想去,大约只有自己纳兰性德的学生的身份对胤礽来说比较有价值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胤礽与苏勒不熟,私下里几乎没说过话,就算是之前在慈宁宫见到了,也不过是打个招呼认识见个礼而已。可胤礽似乎对苏勒格外了解,一上来就是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查清楚胤踽到底是谁害死的,谁站在幕后,但我也有条件。”
苏勒早就已经下了决心。原本他想的是找胤禛帮忙。乌雅氏是包衣之中的顶级权贵,找胤禛的舅舅,几乎就没有什么包衣之中的事儿查不出来的。但苏勒内心里其实并不是很想欠胤禛的人情,反而更希望胤禛欠着她的。太子的交易简直正中下怀。
“请太子直言。您是兄长,但又所命,哪敢不从?”
胤礽格外欣赏地看着苏勒,不愧是阖宫上下都夸赞的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省心:“我听说你和明珠家的人关系不错?”
“嗯,明珠三子,长子性德是我的老师,次子揆叙与我份属同窗,三子还小,倒是不足虑。”这些事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也不怕提出来。
胤礽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在明珠家住了这么久,他们应该也不怎么防备你?明珠最近从台湾回来,不久又要有封赏,总该有些不该在明珠府里出现的人,上赶着想要讨好明相吧?”
苏勒心领神会,太子这是着急了?离索额图被贬斥已经一年多了,期间康熙完全没有起复的意思,也不知是胤礽心急还是索额图心急,竟然还想把念头动到自己这边来。明府上下的确待她亲如一家,但苏勒的感情更多是针对先生、揆叙和忆筠她们的,对明珠倒只是寻常。为太子卧底什么的,也不是干不了,但太子这样把念头打到她一个小姑娘身上,到底明府是有多难攻略啊!
“太子是想对明珠下手?事儿我倒是可以办,只是现在明珠恶行不显,太子不怕打草惊蛇?”
“恶行不显?”胤禛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谁不知道明珠富可敌国。不说别的,就他那几座藏书楼,又岂是清廉之人可以置下的!”
胤禛从小就有种莫名地嫉恶如仇的感觉,对贪官污吏格外憎恨。苏勒当然不奇怪,抄家皇帝嘛。倒是胤礽想动明珠,这会不会有点儿托大?胤禛这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样子,想来两个人已经商议了挺久的了?
“胤禛稍安勿躁,听听苏勒怎么说,”胤礽意外地格外看重苏勒的想法。
这个妹子比起旁人来有些特别,胤礽一贯是知道的。两年前别的孩子可能书还看不全呢,她就已经可以随太皇太后接见蒙古命妇了,听说那些让他自己都格外头疼的蒙古各旗关系,她那时候就已经门儿清。这两年倒是不在宫里折腾了,老祖宗那边虽然也还亲近,但去的明显少了,在宫外头一住就是大半年,还搞出来一个诗社,搅得满城风雨。看看最近一期参加庆云茶会的姑娘们的家世,那可是连胤礽都咋舌的。
苏勒能在京城圈子里掀起这样的风浪,能让这么多比她大了不少的姑娘聚在她身边,其中不乏有宗室格格、皇亲贵戚,想必比传言还要不凡。更何况,苏勒说明珠恶性不显,也不像是帮着明珠的意思。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胤礽本不是刚愎自用的性子,因为苏勒本身的名声,竟没有丝毫小瞧她是个年幼的格格。
苏勒内心给胤礽点了个赞,接着说道,“四哥说得不错,明珠的确是贪钱了一些,家里吃穿用度,奢侈至极。但这种事儿,大家都知道,皇阿玛自然也知道,他又不是没去过。没有因此治明珠的罪,无非因为贪钱在阿玛看来,大约也就是私德有亏,算是小节。
“明珠是对大清有大功之人,当年皇阿玛亲政力主撤藩,明珠没有理会吴三桂的贿赂,一力支持皇阿玛。三藩之战,明珠时任兵部尚书,一应粮草调派、兵饷筹措、讯息收集都是明珠居中协调,毫无纰漏。台湾之战,明珠力主接受台湾投降,又支持开海禁、活生民。照我看来,明珠也算是个能臣,至少是个可用之人。”
苏勒注意观察着太子的神色。太子面色不改,对苏勒这一番评价,竟然并没有跳脚。不动声色,颇有城府。苏勒心里对太子的评价立刻又上了一个档次。反倒是胤禛皱着眉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大约也不只是我这样想,皇阿玛到了现在,不也还感叹当年撤藩,满朝都是反对之声,只明珠出言支持?皇阿玛宽仁,有些时候,不是大是大非的错,他都能包容,他能让在旗子弟打个条子就去国库借钱,实在还不上的,还能减免,就说明他对钱并没那么看重。
“目下能抓住的明珠的过失,也就是贪钱、结党,贪钱不算是重锤,那就只能参结党。结党这种事儿,自古有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大家平时总有个交好的,再有个看不顺眼的。譬如太子和四哥好,却和大哥貌合神离一样。”苏勒试探着调笑一下。
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给苏勒打个眼色,想要让她收敛一些。
胤礽却哈哈大笑:这个苏勒,实在是个妙人!这些事儿胤礽心里都想过,但被苏勒一说,只觉得通透极了,说着说着竟然开起他的玩笑了,当真是胆大包天。
可胤礽喜欢她。听惯了老师、兄弟们甚至是皇阿玛弯弯绕绕地打机锋,苏勒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明明白白好不掩饰的话让胤礽觉得亮堂极了。
“胤禛,别拦着啊,我听得正高兴呢。接着说,说得好。”胤礽甚至忍不住拍了拍手,“真不愧是我的妹妹,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话倒是戳了胤禛的痛脚,看起来倒是更加不快了。
苏勒察言观色,自然注意到自家四哥的诡异傲娇状态,心里不禁祈祷太子爷别把自己的欣赏挂在嘴边儿上,四哥可是个吃醋精!
“四哥也是担心我,原来我们一道看书的时候,苏勒就是这样常常口没遮拦,总是被他训斥呢。太子哥哥不生气就好。”说到这里,苏勒停了停,对着胤禛笑一下,语气明显软和了不少,“四哥也别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我还能容不下自己妹子说几句实话了?不打紧的,”胤礽摆手,也不管胤禛,语气之中透着急切,“既然贪赃和结党都不是重锤,你倒是说说,怎么才是重锤?”
苏勒沉吟一下,与胤禛对视一眼,又看看胤礽,问道:“我说了,您能不能保密?”
胤礽神色立刻郑重起来。其实明珠还真是一块硬骨头,索额图啃了这么多年,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也没把明珠怎么样。明眼人都觉得明珠这样下去早晚会倒,但人家还就是不倒。苏勒虽然年纪小,可方才一番分析切中肯綮,且在明珠府住了不短的时间,说不定真能一眼看出明珠的弱点。
“你说,我听着。此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会入第四人之耳。”
“明珠也不是没有弱点。他弱点太多了,甚至都摆在明面上,皇阿玛都知道,也敢用他。帝王心术,太子自然比我懂得多多了,要扳倒明珠,让索相起复,关键不在明珠身上,而在皇阿玛身上。”
胤礽似有所感,却并未通透,“此话怎解?”
“总要有些他没被皇阿玛发现的、且皇阿玛无法的容忍的事儿被暴露出来,才能算是扳倒明珠的重锤。至于索相起复,就更不好办了,索相下台,关键还是因为河道之争。听说今年阿玛要南巡了?”
胤礽点头,他自然是知道康熙南巡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明珠从南边儿回来之前,就已经把南巡的事儿办了个差不离,各处行宫、接待、陛驻之地都已经选好,毕竟是第一次南巡,台湾收复,朱明王朝的最后残余也肃清了,声势浩大一些也是应有之义。苏勒一直在明珠府,知道的可能比他还多。
“南巡必然是要查看黄河治理的。靳辅时任河道素有建树,但这三年来时时被人诟病,不就是因为党争?明珠力挺靳辅,其实未必是为了自己,只因靳辅确有治河之能,这又是皇阿玛时时挂在心上的。”苏勒说完停了一下,感叹道,“说句老实话,揣测上意这一层上,索相实在差明珠太远。”
即便如此,胤礽依然还能沉得住气。面色倒没有不愉,语气也只淡淡的,“明珠不就是靠着拍马屁上位么?”
苏勒觉得,太子真的可以称作是好涵养了,看看胤禛,才觉得话实在不能说太透,话锋转至贬低明珠的方向,“家世使然。明珠是叶赫金太吉的孙子,与咱们家可算不上是什么太好的关系,在当年甚至可以说是世仇了。败军投降,从小过得谨小慎微,科举上位,自然会察言观色。索额图虽然是庶子出身,在索尼家也算是成器了,但跟明珠幼年时常常觉得自己朝不保夕可不一样。后来皇额娘进了宫,就更自诩为皇亲国戚,心态不同。人啊,不都是被逼出来的么?”
“这跟扳倒明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太子哥哥想想,明珠事事办的熨帖合意,索额图反而总是自以为是的跟皇阿玛唱反调,皇阿玛怎么能离得开明珠?你找了他再多把柄也没用,只要没触及底线,谁不想要个听话的手下啊?”
“所以,要让明珠触及皇阿玛底线,皇阿玛打心底里厌弃他,才能真正扳倒明珠?”胤礽这算是彻底明白了,接口道,“其实也不必让明珠真的做什么,只要皇阿玛以为他碰了不该碰的,自然会发落了他。”
“不愧是太子。贪赃不行,可参枉法,结党不够,尚有营私。关键在于皇阿玛心里的那条线。贪钱不可怕,谋权才是要命的。”
“该说不愧是苏勒才是。”胤礽对苏勒不吝称赞,“你提到靳辅,说这个人是关键?我知道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厉害。”
“太子以为靳辅的名声,是他自己炒起来的?这也算是一种党争的手段吧,捧得越高,摔得越重。靳辅的那些保证,并非自己所愿,只是被逼无奈而已。若非靳辅真有才干,此时早已不知死了几回了。”苏勒在纳兰府时间长了,多与揆叙探讨朝政,也就知道了一些只有明党知道的内幕。
“你想让我保他?”胤礽从苏勒的话里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他是明党,这事儿不易。”
“好端端的治河大事,被党争搞得乌七八糟,也难为皇阿玛还能忍得了。索额图要是找个能力比靳辅强的,不保靳辅也没什么。皇阿玛求的不过是水患能顺顺当当解决,至于那一边儿得了彩头,他才不会关心呢。”
“但索额图就败在河工上,”胤礽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看样子,是索额图不想放过靳辅?也是,遇上这样的事儿,虽然伊桑阿没收到牵连,但原本能补上的大学士的缺儿,却没了着落,仍然平调到了尚书之位。索党上回吃的亏可谓不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应有之义。
“那就多等几年吧。扳倒明珠并不算难,难的是找个直言敢荐之人,不怕死敢说话的,还不能是索党,最好要是清流,不是满人最好。当年苏克萨参鳌拜,自己却也不算干净,在旗的难免涉及利益纠葛,倒显得的不是为了家国社稷。”苏勒点评道,历史上各种倒台的大官,多有被这种人参倒的。
“你是说要找汉人?”胤礽倒是有些为难,这时候胤礽的老师还多半都是满人呢,康熙什么都想着太子,前朝用的好的,也挂给太子,就是明珠也挂着太子太傅的头衔。太子还未长大,原本也不需要自己的班子,好好读书就行。
“最好是汉人,”苏勒点头,“太子哥哥也不必太心急,您不是明年就要出阁讲学么?如今能腾出手来找我对付明珠,想来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胤礽笑而不语。
“那不就得了,最迟明年,皇阿玛肯定要建詹事府,到时候翰林、学士、庶吉士等肯定是要补詹事、少詹事的,毓庆宫估计都得被汉臣占满了。文人之间或多或少总有联系,到时候找个心腹之人寻一二耿直敢谏,又想着青史留名,博个好名声的去参不就行了。怎么找茬,怎么参人,文人们可比我们在行多了。”
苏勒这打着的也是缓兵之计的主意。苏勒欣赏靳辅,希望他能早日完成河运分离,不要被党争掣肘。太子如此心急,苏勒也不知索党哪日发难,又想取得太子的信任让他帮着自己查胤踽的事儿,一番话只说的脑细胞都快烧干了。
好在,胤礽还算是满意。
但作为一个有志于未来成为boss的男人,胤礽只希望送把身边每个人的潜力都榨干。手里拨弄着茶碗的盖子,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你有个庆云茶会?诗写的寻常,名声倒是不小。”
“只是闲着没事随意折腾的,入不得太子哥哥法眼。”
“侍卫性德也有个诗社,里头倒是有不少文人,在朝的也不少,可惜都是明珠一党。我看你们那个诗集,还有不少就是这些人评点指导的?这里头,有没有可用之人?”胤礽问得看似随意,但其实这才是捅在明珠心窝子上的刀子。这是要挖人墙角啊!
得益于纳兰性德的关系,明珠在文人之中的名声远比索额图好,大学士之中与明珠有交情的也不少。明珠温和,索额图倨傲,文人多半都有傲骨,即使能看出两个人内里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总也愿意选择面儿上和气的那个。
但太子对汉人清流,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这是嫡长子,正统继承人,又精修儒家经典。太子想让明党的人倒戈,从文人上下手,其实是最靠谱的。
苏勒犹豫了一会儿,硬是忍着没有对太子说出你先答应我帮我把事儿办了我就告诉你的话,又看看因为自己说了太多而明显已经开始傲娇一言不发的胤禛,咬着牙说了一个名字:“徐乾学可用。”
“那个编《通志堂经解》的徐乾学?”
苏勒作为脑残粉,格外想反驳说这书其实是先生编的先生编的,然而就算说了也没什么作用。叹了口气接下去,“对,徐乾学是性德乡试主考,性德十四岁乡试之后,两人即成忘年交。徐乾学本人精研经济之学,学识广博,涉猎广泛,颇有风度。只不过,经世致用那一套看得多了,有些人难免就会世俗。徐乾学虽然喜欢书,却也喜欢银子,喜欢权势,喜欢美人儿。”
“爱慕名利?”胤礽接了一句,“也难为他,自己的藏书拿出来给明珠共享,又劳心劳力帮着明珠的儿子赚名声,其实倒是自己想要名声的。不过也难怪,攀上了明珠,何愁功名利禄?”
“不过就是个现实的人。但这样的人也好,有弱点,就容易攻破。徐乾学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学问不错,做个詹事,甚至都算是屈才了。明珠和性德对徐乾学都很是信任,即便他进了詹事府,也不会被怀疑变节的。太子不是想让我去做间谍么?实话说,这活儿不好做,我一个孩子,难不成还能在明珠府里装上听瓮偷听明珠他们说话?倒不如真挖来一个明党核心,指不定,还能是双面间谍呢!”
“妙!妙!妙!”太子抚掌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妙字,只觉得听苏勒出主意,浑身都透着畅快淋漓,“这事哥哥先谢过你了!胤踽的事儿,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这回反而轮到苏勒有些傻了,一句有个交代,这就完了?该说不愧是渣爹的儿子么?典型的用完了就扔的节奏啊有木有!
然而吐槽归吐槽,看着太子面色不错,便问道:“敢问太子,这事儿您到底打算怎么查?怎样才算是给我一个交代?”
胤礽却没有不耐烦,只交代胤禛一句,这才让胤禛把之前查到的关于陈氏的事情都说了。
苏勒听得认真,此时只恨不得拿一个小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记下来了,等胤禛说完,苏勒才皱着眉,总结了一下:“这么看来,陈氏的确有可疑之处。她和安嫔该是表姐妹?能进宫做嬷嬷的妇人,肯定也都是有孩子的,她这样做,难道为了妹妹的仇,还能不顾自己的孩子了么?”
胤礽没有母亲,也不会从苏勒的角度去想,讥诮道:“你倒是有额娘,也没见她怎么顾着你啊?还不是要装着悲伤的模样博同情。”
苏勒愣了一下,却也没反驳他。苏勒其实并不恨额娘,她算是宜妃养大的,额娘与她之间基本也就是请安时见一见,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宜妃因为经常讲五阿哥的事儿亲近多了。有规矩在那摆着,苏勒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加上初见额娘的时候,她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对苏勒来说,实在是太小了。苏勒之前一直是敬着她的,并未真的把她当成是额娘。
反倒是宜妃作为抚养苏勒的名义上养母,经常提点她宫里头要注意的,先后帮她和宁寿宫、慈宁宫搭上了关系,她和四哥交好,宜妃也不反对,胤禛不怎么过来,大半都是苏勒去承乾宫或者阿哥所。每回要备着的礼,都是宜妃给张罗的,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在外人面前,宜妃也是可这劲儿夸苏勒,有时候会说的苏勒有些不好意思。宜妃多半时候都像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她看着苏勒的时候,情感或许不如小郭络罗氏那般饱含情感,但该尽到的责任,宜妃一点儿都没落下。
苏勒不禁想起胤禛和皇贵妃、德妃,突然心底苦笑。自己一个成年人,竟然也没处理好生母和养母之间的关系,反倒还不如胤禩呢。
“怎么?戳着心窝子难受了?没什么必要吧,你是宜妃养大的,宜妃又没怀疑你,何必在乎一个贵人的感受,装得那么难看,她能对你好多少?就算她真心觉得是你害死胤踽的,也不能对你做什么,淡了也就淡了。”胤礽毫不在意地说。
“太子这是在安慰我?”苏勒苦笑一下,竟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了看胤禛,竟然也没什么反应,也对,胤禛一贯是这样的,对德妃不亲,恨不得请安都趁德妃没起来的时候去,能不见就不见。说不定,太子也是这般对胤禛说的呢。
“当然了,真见不得你那副样子。明明精明得很,装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你当旁人都是瞎子么!”胤礽嗤之以鼻,“不说这个了,陈氏是有孩子,可她又没怎么养过,不亲也是正常的。我看,她康熙十九年嫁到尚家,就是为了想办法进宫来。”
“可那时候胤踽八字还没一撇呢。”
“宜妃姐妹盛宠不衰,总会有下一胎。有什么打紧?再说,进得宫来,就算不是在翊坤宫里,也比在外头容易得多。”
“也对,关键不在这上头。四哥,您说她跟安嫔有关系,是回来报仇的,可安嫔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找我额娘报仇,还要牵扯上我?她在宫外头,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宫里谁与她里应外合,把她弄进来的?”
胤禛摇摇头,“她怎么进的宫,我也不知。当时确实是宜妃娘娘圈的她,我觉得奇怪才记下了。至于安嫔的事儿……”胤禛停下话头,看向胤礽。
“当年我年纪也不大,大约也就跟你差不多?”胤礽看看苏勒回忆道,“康熙十八年,万黼阿哥走了,宫里疯传这事儿跟安嫔有关系。我看安嫔不过是被人陷害了,倒霉罢了。阿玛也不信这事儿和安嫔相关,而且她当时已经有身孕了。”
“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小产,人也没挺过来。”胤礽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也就是她受不住旁人议论,但当时和安嫔一同待产的,你猜是谁?”
“这有什么可猜的,我额娘呗。”苏勒无所谓地耸耸肩。
“听说她们关系还不错呢。安嫔当时也算是得宠的,十六年后宫晋封,安嫔一个汉军旗出身女子,又无子嗣,可是排在首位的。”
胤礽这样一说,苏勒也想起来了,“对啊,我记得当时还有个敬嫔排在荣妃前头的。这么些年,也没听说宫里有这个主位娘娘啊。”她当时看着还有些奇怪,随口问过宜妃身边的巧姑姑,可被顾左右而言他混过去了。苏勒想着这事儿或许有什么禁忌,也就没再深究。
“敬嫔和你额娘关系也好,”胤礽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苏勒。
苏勒早就已经被清宫里的诸多破事儿磨出来一副好涵养,即便太子这般说,也是不生气的,只是进一步问道,“那敬嫔呢?难不成也……”
“那倒是没有,不过,敬嫔早已经被冷落了。她被降成贵人,住在长春宫,好几年不出来走动,绿头牌都被撤了,谁还关心这些?”
“太子的意思,这事儿得从我额娘那边下手?”
“怎么?不敢去问?怕问出来的真相,你额娘真的安嫔的死有关系?听说当年她们关系真的不错。年纪相近,住的也近。宜妃对安嫔和敬嫔也很照顾,只不想一朝晋封,两个都排在了她们姐妹前头,你额娘更因为宜妃的关系,连位都没晋。照她这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指不定怎么嫉妒呢。”
苏勒却对胤礽的离间并不在意,“您也说了,我额娘一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天真得很。就算有嫉妒的心,也没有把人家拉下来的能力。我信她,您再怎么说,我心里也不会动摇的。”
虽如此说,苏勒来阿哥所之前,其实已经问过宜妃了。宜妃对妹妹的事儿,不说全知道,也知道个八、九成。宜妃一口咬死她们并无死仇,所以开始根本就没往这上头怀疑,只以为是小孩子乱吃东西吃出了毛病。
胤礽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似乎想要挑衅苏勒内心的坚决一样,“既然如此,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说着从暗袋里拿出一个折子。封套上有一个格外特殊的标记,看上去像是一只海东青。不知为何,这折子的模样总让她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苏勒的目光在那个标记上停留了片刻,用心记下,打算回头慢慢想。打开封套,仔细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