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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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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德的病让苏勒一连几天都格外不安。按规矩贵人居所有人染病,是要隔离的。要么苏勒回宫,让性德在庄子上养着,要么就得把性德挪出去,怕过了病气。然而,苏勒并不愿意此时离开,不过是个小感冒,喝点儿板蓝根放传染就行了,能有什么要紧。要真是避出去,既显得生疏,又像是诅咒自己先生病得沉重似的。

    为了这些许的不合规矩,苏勒特意给康熙和宜妃都写了信,不但讲明自己是绝对不会走的,还顺手要了几个太医过来。好在康熙对性德很是看重,太医很快就来了,苏勒还不避讳地专门找来了福克都开的医馆“西仁堂”的兼职洋大夫。两拨人来诊治,共同提供治疗方案。

    对苏勒这样的大惊小怪,性德也颇为无奈,“格格也太小心,我这是多年积下的病根儿,每年春、冬时节都要病一场。今年也不如何沉重,何苦这般兴师动众的。”

    苏勒自有心事,纳兰性德英年早逝,看这情形,也不过两三年时光。就算原来不想管,可先生对她这样好,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早夭于而立之年?

    “先生就听我的吧,您快点儿好起来,我才能放心呢,”苏勒坐在性德床边,看着官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苦药,闻着就皱起眉来,“这药可真苦。那一起子太医也太没本事,西医不善调养也就罢了,太医竟然也没什么办法。照我说,就该遍访名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生还这样年轻,有什么病不能根治的!”

    性德就着官氏的手灌了一口药下去,“沉疴旧疾,访得哪门子名医?太医都说了仔细调养就好。”

    “他们那是没本事,就会推脱,”苏勒不自觉也带上了对太医的埋怨,“不除病根,难道要每年都这样病上一回么?先生受得了,苏勒可受不了。您还得长长久久地教导我呢,这样总是生病,我念书的时候还得常常惦记先生,分心得很,这几日进展都不如先生在的时候了。您就当是苏勒任性,就是要您陪着读书,所以由不得您年年都病这一回了!”

    官氏在一边儿听了也是附和:“格格说得正是。妾往年劝了爷不知多少次,总还是不如格格的话管用。这病不能沾酒,爷还总是饮宴,冬日里也不能受寒,结果去年一整个冬天都在黑龙江。阿玛、额娘也管不了他,要是格格能管住了,那才好呢。”

    苏勒真的把性德管住了。每天到了点儿就派宁楚过来看灯,只要性德没按时休息,苏勒就直接过来。每日的饮食苏勒也格外操心,特意让太医院的医官配了药膳的单子,又专门从京城有名的药膳酒楼广聚轩请了厨子来做。

    倒不是苏勒没事找事,实在是性德其实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挑嘴。做得色不正不入口、形不美不入口、味不鲜不入口,连皇上都没他这样的挑剔,果然是大少爷出身。苏勒为了让他多吃几口,想了不少新奇点子,简直比在宫里逗包子的时候都尽心,可人家大少爷就只是温文尔雅地谢过她,然后依然不怎么吃。

    本来就很心塞了,揆叙还格外八卦地在一旁补刀:“这算得了什么?头几年大哥吃饺子的时候,尺寸不对还叫人直接扔了呢。后来专门叫人打了一把白玉的尺子,就比着那个尺子的大小叫人包,我都奇怪,他去年在雅克萨,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勒囧,以前怎么没发现,揆叙你竟然还吐得一手好槽!白玉尺子,要不要这么萌啊,摔。

    苏勒的表情极大地愉悦了揆叙,少年的八卦之心仿佛被熊熊烈火燃烧起来,继而非常不悌地开始用大哥的糗事泡妹纸:“大哥挑食这档子事儿,那几乎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旁人挑嘴是挑东西,大哥挑嘴不但挑东西,连样子也挑。说来他不仅是挑食,什么都挑。但凡长得不好看的,他都不喜欢,”然后看看苏勒,“他这么喜欢你,十成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嘛,颜控而已呀很正常。苏勒表示太好了偶像我也是颜控啊!于是格外用心地吩咐大厨把吃食做得更漂亮一些。

    于是自从性德生病了,苏勒的功课变成揆叙帮忙指导之后,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基本每天休息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

    苏勒:“呐,揆叙,再说点儿先生的八卦给我听。”

    揆叙内心:“早知道说大哥事儿就能讨好公主,我当年拼命读史书是为哪般啊!”

    作为一个脑残粉,可以抗拒如此近距离的八卦么?当然不可能啊!这种别人听起来天雷滚滚的事儿,苏勒只觉得萌点满满,好有个性。永远不要跟脑残粉提三观,每一个遇到偶像的脑残粉,都是没有三观没有下线没有节操的三无人士。

    自己弟弟干了如此不厚道的事儿,性德知道之后也没怎样,默默给揆叙的功课加了量,还非常淡定地在苏勒问过功课之后,饶有兴味地说起揆叙小时候的事儿。要知道,性德比揆叙大十八岁,揆叙讲的八卦都是道听途说,性德讲的那可都是第一手直接围观过的!

    “食、色,性也。德好吃,叙好|色。”性德点评的时候格外言简意赅。

    “好|色么?”还以为先生是颜控,原来揆叙也是。果然是亲兄弟!可揆叙还是个少年郎啊。

    “揆叙自小话极少,不爱嬉闹,每日静默端坐有如成|人,额娘还担心了不少日子。幸好他四岁那年,府里进来两个江南美女,阿玛还没说什么呢,他先要到屋子里去了,起名叫挹翠、听泉。每日学了什么,都要亲自教给两个姑娘,旁人那是绝不搭理的。如今挹翠会作诗,听泉能弈棋,可都是靠揆叙悉心栽培。”

    “四岁?”苏勒不禁咋舌,这也太小了!胤禛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基本性别观呢,各种搂着亲|亲非要抱着她睡什么的,揆叙竟然已经知道调|戏漂亮妹子了,果然好|色啊。

    “年长之后益发过分,”性德补充道,“带他出去拜访长辈,遇上表亲,他也看人容貌。寻常的正眼都不会瞧,美者能说得五六句,可不是好|色么?”

    于是当天苏勒就骑马的时候,凑到揆叙边上八卦:“你房里的挹翠和听琴,真的很漂亮么?和宁楚比起来如何?”还有一句话不好意思问:你当时在街上让人给我买面人儿,不会就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吧?【闺女,你真相了!】

    性德在苏勒的悉心关照之下好得很快,但苏勒不放心让他立即上岗,所以助教揆叙同学一直在履行教学任务,安排苏勒的功课,帮忙找参考书,回答苏勒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还得做自己的功课,只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反倒是性德闲下来,苏勒过去看他的时候,给她讲些有趣的见闻。

    旗人不能随便出京,但性德做了侍卫之后,曾多次随驾,去过的地方不少,见识也广,讲起来也就格外生动。

    苏勒最喜欢的,就是他随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一行往雅克萨地方探查俄罗斯人消息的故事。简直有间谍战的既视感!好多事儿都是苏勒闻所未闻的,比如在敌后如何传递消息、如何伪装、如何窃听、如何用密码记事。苏勒听得津津有味儿,还不停地提各种小白问题。

    “先生,那个诗歌密码本,真的有那么难解么?”苏勒思索着性德提到的反切密码,在她看来,也就是声母、韵母和音调用数字标出来,密码本是诗歌。破译起来,真的有先生说的这样困难?

    “这法子乃是出自前朝戚继光的《八音字义便览》,一切都在密码所系的诗上。不过,密码所解,不是文字,而是读音。因此破解也就更难了。”

    “戚继光?那个抗倭名将?”苏勒想着读音的事儿,“为什么密码编成读音会更难,难不成咱们还用方言记密码么?”

    性德赞赏地点点头,“俄罗斯在极北,就算能找到会说汉语之人,官话读音也不怎么准,远比汉字难猜得多。若用闵、浙方言来记,纵使被人截获,也不打紧。江南十里不同音,送到兵部只要能有人译出来也就够了。”

    这样都行?德军的密码果然弱爆了!反切码什么的真心高级啊。

    “那听瓮呢?道理我懂,可是埋在地下,不是周围的声音都能收进来么?如此噪杂,又怎么分辨哪些是有用、哪些是没用的?”

    “这个就得是专门经过训练的能人了,一般人可做不来的。”

    “那这些能人都是哪里训练的?”不会真有什么间谍学校之类吧?

    “民间自有高手。”

    苏勒想起之前上学时背过的《口|技》,里面的艺人可以于帘后模拟“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崩倒之声、火爆声、风声”发于一瞬,所仗不过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可见世间能人甚多,同时发声的能找到,同时辨声的应该也不是不可能修炼的技能。

    苏勒喜欢听这些,性德也讲得尤其详细,避开不能与人言的机密,几乎都详细解释给苏勒听。甚至后来苏勒看性德的眼神,已经从偶像进化成007了——先生,您其实是去俄罗斯做了大半年间谍吧?是吧?

    当然,苏勒对间谍的兴趣仅仅停留在爱听故事上,让她自己去做,她绝对是不愿意的。当公主每天演戏就已经够拼的了,当了间谍简直没有个松快的时候。况且间谍做起来又辛苦心理压力又大,工作环境还没有保障。先生要不是去俄罗斯做了半年间谍头子,也不至于沉疴难除。

    尽管如此,苏勒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在自己的书单里填上了不少性德提到的书,譬如《墨子》,里面讲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东西的造法,那个听瓮最早就是《墨子》里记载的,也许做出来之后可以给数字们当玩具;譬如戚继光的《八音字义便览》,苏勒想也许自己也可以编上一首诗作密码本,以后和奴才们通信,就都用这种密码,看上去保险又洋气……

    这个时候的苏勒还不知道,不久以后,她的生活就会被这些东西占满,成为她的本能、她的事业、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