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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和过去一样,天不亮,刘凌就已经在王宁和舞文弄墨的伺候下起了床,换上了上朝的冕服。
此时已经过了孝期,刘凌自然不会再避居宣政殿书房,已经搬到了紫宸殿里。
紫宸殿是薛太妃带着王姬亲自布置的,原本属于刘未的一切都被丢了个干净,王姬亲自开了刘凌的内库取出了珍贵的布料和一应陈设,薛太妃亲自打理,整个紫宸殿雅致温馨,和之前刘未在位时的华丽大气相差甚远。
“陛下,是不是传早膳?”
王宁弯着腰询问。
岱山已经回老家去了,现在的内侍总官是这位从小伴着刘凌长大的王公公。王宁手段圆滑有余决断不足,这也是让刘凌有些头疼的地方。
好在现在宫里称得上“主子”的也没几个,王宁这样的才干,管理个紫宸殿还算是可以相称。
“张太妃是不是又起早了?”
刘凌喝了口清水润了润喉咙,问身边的弄墨。
“回陛下,是的。”
“那摆驾昭庆宫吧。”
刘凌无奈地笑了笑。
“省的等下她再派人送来。”
自从去年刘凌累病了一场,后宫里的太妃们就挖空了心思想着如何把他补回来,王七这皇商已经过了考核期,在一众皇商中出类拔萃,又有和王姬、萧家的关系,刘凌也越发信任她,将近半的产业都交给了她打理。
王七也是个不忘恩的,各种奇珍异宝,珍馐佳肴,每年都不停往宫中孝敬,连带着王姬也水涨船高,手头上宽裕了许多,又成了后宫里最受宫人们欢迎的主子。
这珍馐佳肴送的多了,就有许多上好的补品,张太妃就和其他太妃商议了下,开始折腾各种药膳,想要为刘凌食补。
也是从张太妃折腾药膳开始,刘凌各种好东西不知吃了多少,有时候寒冬腊月还浑身火热,非要穿着单衣围着宫中跑上几圈才能消散,算是彻底沦为了张太妃试验品。
但张太妃不是庸医,一年调理下来,刘凌的头发终于水亮丰盈,身量也长高了不少,已经比宫中大部分侍卫还要高了。即使长期劳累于案牍之中,也没有四肢无力两眼无神的情况出现。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他现在实在太不像是个少年了,引得宫中许多宫女和女官都产生了不好的心思,上个月王宁才拖出去一个想爬上刘凌床的女官,那女官都已经二十有二了,比刘凌还大上六岁。
刘凌昏昏沉沉间就感觉有人在揉/弄他,心头刚犯上一阵恶心,那人就被王宁发现,唤来侍卫拉了出去。
这女子后来的结果也算不上好,虽然没死,但被宫正司杖责一顿后发出了宫中,想来也没几个正经人家会聘她做教养娘子,还不知道结局如何。
也因为如此,现在紫宸殿里伺候的宫人不是宦官便是年纪尚小的宫人,正当思春之年的一个都不敢用。
现在皇帝还没有纳妃,先弄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恐怕有损他的清誉。
即便是如此,有些时候还是无法阻挡别人炽热的眼光。
譬如刘凌去昭庆宫的时候。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几个宫女雀跃着、欢笑着互相转告,明明天还没亮,就已经出现在了宫道的两旁,假装出打扫宫道的样子。
这时候已经是初冬,天气极冷,刘凌披着鹤氅从昭庆宫过,见打扫宫道宫女们忙不迭地跪下行礼,避开他的行驾,脚步微顿了顿。
“天气太冷,现在三更刚过没多久,天尚且未亮,你们就出来打扫,这安排差事的也太过不近人情了。”
冬日的早晨,地上冷的犹如生铁般透彻寒心,有时候还会结霜凝冰,见他来了就要避让,跪倒在地上,留下了病根,倒显得他这皇帝太过残酷。
几个宫女爱慕皇帝的姿容和雅量,所以才每天天不亮就在外面“扫地”,就是希望偶尔能碰上刘凌清早来昭庆宫和太妃们一起用早膳,好多看他几眼,至于其他,却是从未妄想过,这时见刘凌体恤她们,心中又是惊喜又是不安,哆哆嗦嗦间,一个胆大的低头道:
“陛下常常上朝前就来向太妃们问安,冬日地上常常结霜,奴婢们担心天黑路滑,是以一早就过来打扫,撒些细盐,乃是自发,并非有姑姑或内侍们苛待。”
“你们多费心了。”
刘凌没有多想,如今他已经坐稳了皇位,登基至此已快两年,宫人人人对他恭敬,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重新迈步离开。
留下一堆宫女跪在地上,兀自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
“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还跟和陛下撒谎……”
“哪里是撒谎,本来就是担心陛下会脚滑啊!像我们这样的奴婢,即使能扫一扫陛下走过的路,都是好的。”
“你说这个又不嫌臊!”
“你臊,那你还不是每天天不亮就来?”
王宁跟在刘凌身边,见他从一个瘦小伶仃、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长成这般身长八尺、朗朗如日月入怀的少年帝王,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虽不知高祖年轻时是不是这样,但如果刘凌长得有七分像高祖的话,那当年高祖娶妻时无数少女碎了芳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陛下真是天姿秀出啊……”
王宁喟叹出声。
“王宁你这是……”刘凌看着前面打着灯笼的舞文,哭笑不得,“怎么好生生来这么一句。”
“您当那几个宫女真是怕您脚滑在那撒盐?那是专门等着您路过,好看上您几眼。这宫里的女子啊,为了得到您的注意,都快魔怔了。”
王宁打趣着。“您说国孝期间不愿选妃娶后,这京中大人们家中有女儿的,连私底下结亲的都没了,就是等着您选妃的那一天呢。”
“别胡说,民间禁婚嫁是因为国孝,和朕无关。”刘凌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内侍,老是想着这些男女之事,也是让人头疼。”
“内侍也是人,不能人道,看着别人成双成对,也是好的嘛。”王宁腆着脸干笑,“您嫌奴婢话多,奴婢就不多嘴了。”
说说笑笑间,刘凌已经到了昭庆宫,按照惯例,还没等他入内,张太妃和薛太妃就已经迎了出来。
“不必客套了,朕吃完早膳就要去上朝,先将早膳上了吧,朕都闻到香了。”刘凌笑着在称心姑姑的照拂下脱下大氅。
“陛下鼻子好灵,正炖着苁蓉羊腰粥,点心是枸杞紫米栗子糕。”张太妃叫人上了粥点,“冬天阳气闭藏,正是补肾的时候。”
刘凌听到“羊腰”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他其实一直不太爱吃动物的内脏,不过张太妃一大早起来忙活的,他也不好挑三拣四,心中对早膳的期待倒是减了大半。
等药膳上来了,刘凌硬着头皮喝了一碗羊腰粥,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股子熟悉的骚气啊……
如果今年冬天和去年冬天一般,一整个冬季都是羊腰、牛腰、猪腰来补肾……
刘凌下意识地擦了擦鼻子。
他是不是干脆趁着冬猎,避去行宫里住一阵子比较好?
罢了,先吃两口栗子糕压压惊。
带着骚气什么的,喝快点就感觉不到了。
张太妃含着笑看着摘了冕冠的刘凌“大快朵颐”,心中十分满足。她不似薛太妃能够打理宫务,也不如王姬会帮刘凌处理一些账目之事,只能为他诊诊平安脉,做做药膳。
偏他身体十分强健,其实这些用处都小的很,自己也渐渐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想到赵太妃已经被西宁伯府接了出去,方太妃、宋娘子等人都离了宫,只有她们几个放心不下三儿还留着,可她们这把老骨头,能做的又能有多少呢?
“慢点吃,没人跟您抢。”
薛太妃笑着开口:“我们都是肾阳虚的人,吃不得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
薛太妃话音刚落,只见得刘凌持着调羹的手僵了僵,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露出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惊喜”表情。
“张茜今天做的粥这么好吃?”见到刘凌这幅表情,薛太妃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一大盆粥。
“喜欢吃就多吃点,反正粥多。”
张太妃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在各位太妃殷勤的“劝粥”下,刘凌含泪吃了两碗粥,还是王宁上前劝说,说是粥吃多了容易内急,上朝一上就是几个时辰,实在是麻烦,张太妃才忍着可惜没再多劝。
等用完早膳,刘凌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整理好朝服,正准备离开,却见张太妃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知想说些什么。
刘凌和她们生活了那么久,尤其是张太妃,一看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他不由得好笑地问:“张□□妃,您想求朕做什么吗?”
张太妃点了点头。
“是有事,但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开口。”
刘凌笑着说:“您还有什么不好对朕开口的?直说无妨。”
张太妃见刘凌心情还算好,自己的“羊腰粥”早上又得到了他的喜爱,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费些时间。”
“您也知道,我从冷宫出来医治先帝时,我师兄因为我的事情被罢免回乡了……”
刘凌听到张太妃说起孟太医的事情,微微一怔,面露难色。
张太妃以为自己说的不太详尽让刘凌误会了,连忙解释:“我不是想为师兄求情,让他官复原职。只是他因为我离京,我心中存着内疚,一直过意不去,现在宫中事情已经不忙了,我想让陛下派些人送我去师兄乡中看看,亲自跟他道个歉,看看他过的好不好。”
“张□□妃,您不管三儿了?”
刘凌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撒娇。
“您是让三儿天天早上饿肚子吗?”
“陛下这话说的,您的御膳房有几百人,难道就让您饿着了不成?”张太妃啼笑皆非:“师兄住的又不远,来回至多一个月,您有什么不放心的?过完年我就回来。”
“不行不行,朕过年想跟你们一起过,朕不准你走!”
刘凌露出“恼羞成怒”地表情,一口否认,像是背后有人追赶一般急急忙忙就要走。
“时候不早了,朕要去上朝了!”
“陛下,陛下……喂!”
张太妃追了几步,见刘凌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功夫已经离开了殿外,不由得满脸纳闷。
“他今天怎么了?方太嫔她们出宫的时候,都没见三儿这样啊。”
薛太妃却是从刘凌的惊慌中窥见了些什么,见张太妃纳闷,笑着岔开话题:“不一样,你我是从小照顾三儿的,朝夕相见,他怕你一去不回来也是正常。毕竟你师兄对你情根深种,说不得你一去,两人破镜重圆……”
“薛姐姐说什么呢!”
张太妃一老太太的年纪,闻言居然露出了小姑娘的表情。
“我真就是去看看师哥!”
“是是是,就去看看,看看……”
***
刘凌出了昭庆宫,脚步一直不敢停歇,直到了远远地可以看见宣政殿了,才算是停下了脚步,望着天叹了口气。
“陛下一直瞒着张□□妃也不是事,宫中人多口杂,总有走露了风声的时候。”王宁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心中也不免唏嘘。
“不如让张□□妃去一次孟家庄,等见到了孟太医的坟茔,就说孟太医回乡之后得了病去了,也没有那么难过。”
“朕又何尝不知这样最好,可总觉得孟太医一场情念,最终两两相忘,很是可惜。”刘凌年少不识情滋味,但并不妨碍他为之所动,“与其让张□□妃以为他病死了,还不如就这样牵挂着,想着他在家乡如何,也不枉孟太医……”
他没有再说。
王宁看着说着大人话的刘凌,眼前莫名浮起朱衣的面容,心中突然也有几分酸楚,喉咙一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刘凌的感伤只是片刻,没有一会儿,他又重新振作起来,摇着头笑道:“是朕太过女儿态了,应当想想好的。听说窦□□妃回魏国公府省亲,将如今的魏国公世子给打了?”
“可不是,听说是窦家没将老魏国太和窦□□妃的父亲合葬,她父亲身边葬着的是如今这位魏国公的祖母、那位生下前魏国公的妾室,窦□□妃一怒之下,差点把魏国公府给掀了。”
王宁说着说着也是脸上带怒。
“好在魏国公府知道这位姑奶奶是什么身份,没人敢还手还口,否则陛下您也饶不了他们!”
当年魏国太在他面前行刺先帝不成,被侍卫乱刀砍死,他就在当场,对那位夫人的死印象深刻,也是那惨烈的结局坚定了他要出人头地的信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去的魏国太对他有恩。
因为宠妻灭妾,导致魏国太宁愿死在宫里也不愿接受压了她一辈子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供养,魏国太最后会铤而走险,也有庶子不孝家中不和的缘故。但凡会顾及一点家人,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后来先帝果然恨极了魏国公府这一摊破事,下旨送回了魏国太的尸身,但同时也赐下了让继任魏国公自缢以保全府的命令,所以魏国太的大殓,其实是和那位庶子一起办的,三代人的悲剧,皇帝的厌恶,导致魏国公从此销声匿迹与京城望门之中,人人避之不及。
如今这位魏国公世子,是那位庶子的儿子,还没有向皇帝正式请封承袭爵位。因为这其中零零总总的关系,魏国公府上下无法甘心恭敬地对待已经升任窦□□妃的窦太嫔,而窦银屏也不稀罕魏国公府接她出去供养,她此番省亲,是为了祭祀家中先祖的。
这一祭祀坏了,她父亲的坟茔和牌位都在,祖庙里也有香火,她娘的没有了!
她娘才是父亲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嫡妻,却整个人几乎就等于被魏国公府除名了,连尸身都不在祖坟里……
窦银屏原本就是炮仗脾气,这还得了?不闹魏国公府一个人仰马翻,是不可能的,连带着魏国公上下也得重新立一番规矩。
“魏国公府实在是没落了,这样不分尊卑的失仪之事,居然都没有御史参他们家一本。”
刘凌也是第一次听说窦家祖庙里都没有魏国太的位置,居然让一个从未扶正过的妾室就这么登堂入室了。
“这样的人家,朕也不想让他们袭爵了,到时候窦□□妃要想出宫,就让她领养一个窦家旁系的直系男丁,朕把这魏国公的爵降袭一等,让她的义子承袭了吧。”
“陛下还是心疼窦□□妃了。”
王宁笑着应和。
“陈家把魏国太的尸身抢走了,这件事窦□□妃应该也知道了。陈家造反闹得举国不宁,窦□□妃本来就尴尬,现在恐怕更加难以开口祭母的事情。”
“看窦□□妃想要怎么做吧。”刘凌头疼地揉着额角,“要是陈家不愿意还回魏国太的尸身,窦□□妃又想祭母,朕只能派兵护送她去徐州陈家了。”
“陛下是想招安陈家?”
王宁一惊。
“方家战事不顺,被黑甲卫和毛小虎的蛮兵打的丢盔弃甲,眼看着就是强弩之末,陈家独木难支,相信看得清如何选择对他们才是最好的。”
刘凌淡淡地说道:“朕派窦□□妃去,是先礼后兵,给他们个台阶下,也好少些伤亡。否则大军压境,也由不得他们归降不归降了。”
“陛下威武。”
见到刘凌态度强硬,王宁为之叹服,连忙躬身。
“好了,上朝去吧,不能让朝臣们久等了。”
***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地方上的秋收、徭役和政事都告一段落,冬天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百姓在天寒时避之不出,谓之“农闲”,军中在冬天也暂停征战,谓之“养兵”,地方上五品以上的官员则趁着此时陆陆续续回京述职。
按照惯例,可以在京中停留五日,向天子和吏部叙述一年来的政绩,顺便回京孝敬打点,以便三年任期一满,可以得以晋升。
官员回京述职的日子不是按照统一时间的,而是地方上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先向京中提出申请,在批准了之后,由鸿胪寺负责安排好官员回京的食宿行程等等,才准许官员回京。
今□□中回京述职的官员是甘州刺史,今年四十有余,正当壮年,是朝中寄予厚望的外放官员之一,三年一述职,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新任天子,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甘州刺史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朝臣们进入宣政殿,先在两位宰相的引领下拜过挂在最显眼位置的“东皇太一”图。
他也是爱画之人,对于这幅以高祖为原型的稀世珍品早已经神往已久,如今见了真迹,可谓是见猎心喜,直到一旁的朝官催促几番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画像之前,跟着站在了入京述职官员所在的那一列。
“陛下到!”
随着唱礼官的高声提醒,朝臣们立刻肃静了起来,随着唱礼官的提示叩、拜、起身,开始了一天的早朝。
冬天事情并不繁忙,和往常一样,所有的大事主要集中在北方和徐州的战事上。随着陈家人丢失了“假秦王”,真秦王又在秦州募兵帮助禁中将领李克练兵,陈家人募兵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听说已经到了要靠抓壮丁才能支持人马的地步。
而方顺德更是凄惨,他策反的领地连续几年大旱,民间纷纷传说是上天惩罚他起兵造反,人心大失,军中早已粮草不济。
加之刘凌又派出大司命连续刺杀了几位方顺德扶植的宗室和扶植方家的巨贾,这些人接连“暴毙”的结果让这种传闻更加沸沸扬扬,陈家只是募不到兵,方家那边却是每天都在不停地抓逃兵。
黑甲卫在代国如今也是使敌人闻风丧胆,他们原本就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又有昔日的萧门后人为将,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他们作战能力本来就强,对抗的又是方家招募的亡命之徒或久不训练的乡兵,当真是一击则溃。
所以从今年夏天起,战事上都是连连报喜,节节胜利,只是收复失地虽难,收复失地后恢复民生、休养生息到原本的地步更难,现在朝中官员头疼的都是如何安抚当地因战乱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百姓,尤其是大旱的北方,粮食已经缺到一贯钱都买不到一斗的事情。
听说在方顺德控制的那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人吃人了。
“陛下,臣认为应当让商人们暂时停止对胶州等几地的限粮,并且开放周边几州接纳灾民。如今方党余孽已经到了无路可退之时,以防他们鱼死网破,最好还是以釜底抽薪为主。”
户部尚书劝谏刘凌。
“此事非同小可,等会散朝你留下,和庄、戴二相一起讨论下此事。”
刘凌听说情况如此恶劣,即便还有其他人在场,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姚霁姐姐,什么叫限粮?姚霁姐姐?”
几个随姚霁来参观的游客好奇地询问,却发现姚霁频频走神。
“啊?哦。”
姚霁回过神来,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说起限粮,我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元平年间,商人的地位很高,甚至皇商再次复苏,有可能是为了抵制方顺德大军的扩张,皇商牵头带动各地商人对此地禁止通商。在这种生产力条件下,一旦禁止通商,对当地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不说其他,如果出现灾害又没有了粮食供应,就会有饥荒。”
“饥荒?”
从没有饿过一顿的未来人们纷纷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能吃其他东西吗?”
“能。”
姚霁叹了口气。“动物、植物、树皮、泥巴,有什么吃什么,到后来,什么都没得吃,就……”
“天啊,怎么能这样!”
一群“游客”愤愤不平。“这皇帝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
坐在御座上的刘凌心中冷笑。
他如果心疼百姓,尝试着赈灾,那些粮食就会被方顺德的军队抢走供应军队,到最后百姓饿死了,他还资了敌。
如果不限制当地的商业,方顺德有其父其弟经营数十年累积的庞大资产,用来高价购置兵器粮草,各地商人都会纷涌而至,必须要有所限制,不能让他们越打越强。
但谁也没有想到,方顺德实在是太疯狂了,居然把人肉做成肉干,在隐瞒其来历材质的情况下分发给手下的士卒食用,硬是又顶住了几个月。
难怪此人能在方孝庭和方宜君都死了的情况下,硬是将方家所有的势力整合起来,果然是够狠。
姚霁其实也心烦不已。
前不久,她狠狠教训了那个叫秦铭的年轻人,谁料这年轻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又是投钱,又找了科研部的人去找所长求情,说自己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希望给一个机会参与其中……
这秦铭前后一共进了这个项目十几次,除了华夏组,罗马组、埃及组、中东组都去过,要是说他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他本身家产丰厚,属于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吃喝几辈子的那种,在各方面信誉都很良好,最终还是靠诚意和实力打动了项目组,让他加入了项目组,成为了姚霁的同事。
是的,姚霁的同事。
中东组的引导人怀孕了,并不能再胜任中东那边的引导任务,而秦铭居然是研究中东史的专家,别看他外表长得像东亚人,其实他有中东血统,母亲那边是中东富豪,只是父亲这边是华夏人,又喜欢整容,才弄成了那样。
姚霁所带的团都是来看代国这边大名鼎鼎的美男子代昭帝的,秦铭那边则带团去看“两国争霸”时期,横扫亚、欧的摩尔罕王,和代昭帝同样出名的那位美男子。
这位国王后来在征服邻国的过程中染上了疟疾而死,算是英年早逝,但也无法掩饰他惊才绝艳的能力,从他十四岁开始亲征西域各国开始,几乎没有败绩。
他一生中和代国都没有什么大战,双方各自为战,所以说是“两国争霸”,但只有政治上的较量,战事上能够分个高下的事情却一直没有。
和姚霁一样,秦铭刚刚开始接手这个工作时不具备独自带团的能力,必须单人在摩尔罕身边研究一阵子当时的风俗人情、王宫情况才能开始上任,所以那位怀孕的引导者这段时间频繁带他熟悉摩尔罕王宫的情况,就是为了他能早点胜任这份工作,自己好休假回家。
因为姚霁和他有矛盾,所以每次见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其他人却对他都交口称赞,都认为他是一名很优秀的引导人,甚至连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都曾经私底下找过她,问他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过节,如果有的话,既然现在都已经是同事了,最好还是互相“谦让”一点。
在理性上,姚霁能够理解所有人的想法,一位投资者恰巧又是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好极了,更别说这个人在各方面都有实力,又愿意不要酬劳的“体验生活”。
可在感性上,姚霁却无法接受将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游戏的这种人。他没有经历过这些“古人”的挣扎,没有见过他们的爱恨情仇,只因为每次“降临”时看到的一些片段,凭什么就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
她是如此想的,但结果却一次又一次给了她打击,事实证明,绝大部分“穿越者”抱着的都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引导者”和“游客”在某种方面引起了共鸣,使得中东组这边的游客一下子暴增,比刘凌这边的华夏组人数多了几倍。
也因为如此,那位怀孕的同事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最近是秦铭一个人在摩尔罕王宫中做“研究”,深挖“游览热点”。
不是姚霁小心眼,她总觉得最近姓秦的对她隐隐表现出恶意,甚至有几次她都生出不寒而栗之感,可因为她和他有矛盾在先,这种预感她倒不好和其他人倾诉。
在这种情况下,姚霁按捺着心中不安的预感,领着众人跟团“围观”刘凌上朝,屡屡走神,也就不奇怪了。
没一会儿,到了甘州刺史述职之时,他满怀着兴奋之情走上殿前,好奇地一抬头……
顿时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怎么了?”
几个游客看着他如遭雷击一样的表情,叽叽喳喳:“怎么看起来像是傻了?”
“大概是之前看过《太一图》,现在见到代昭帝长得那么像代高祖,所以惊讶吧。”姚霁对这幅画面已经见怪不怪,“经常有回京述职的官员见到皇帝的长相惊讶不已,这代昭帝还是个少年,再过几年,恐怕更像。”
“那这皇帝不是自恋吗?自己坐在殿上,还挂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画像让人跪拜……”
一个女孩笑着说道。
“呃,这个……”
姚霁无法回答这个女孩的问题,一旁的刘凌也哑然失笑,咳嗽了一声提醒甘州刺史回神。
那甘州刺史被皇帝的咳嗽声惊得回过神来,有些像是梦游一般的述着职,期间还好几次像是若无其事一般打量着刘凌的脸。
他在甘州地方的“业绩”不错,只是在殿上的表现太让人扼腕,已经有好几个官员露出“他到底在说什么”的不满之情。
倒是刘凌耐着性子听完了甘州刺史磕磕巴巴地话,又询问了几处他说的太过磕巴的地方,待明白他这一年做了什么,做出了嘉许的表情。
甘州之地并不富裕,又位于边陲,能够做到这样,这甘州刺史其实是个能干之人,只是今天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那刺史原本想着今天已经嗝屁了,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还嘉奖了他,顿时泪流满脸,发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为国、为主君效劳。
刘凌虽然年纪不大,不过遇见这种事已经很多了,笑眯眯地让王宁去搀扶起他,继续听他“感激涕零”。
在“神仙们”面前遇见这种事,还是面上有光的。
甘州刺史谢了又谢之后,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知该讲不该讲,大概是觉得刘凌性子和善,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禀奏道:
“启禀陛下,臣在甘州之时,听到西域的胡人说了一件奇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奇事?说。”
“臣听闻人说,西方胡夏国的国主最近得来了一种‘天火’,可以装在罐子里用投石机发射,那‘天火’见光就燃,水扑不灭,还有一种刺鼻的气味,能让士卒双目流泪,喉咙肿痛,无法作战……”
甘州刺史继续说着:“只是臣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也不知道这西域胡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臣觉得,如果胡夏国有了这种武器,那攻城略地实在是太过凶猛,虽然胡夏国离我代国千里迢迢,但……”
甘州刺史还在源源不断的说着,可姚霁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听到了什么?
“天火”?
见光就燃,火扑不灭?
用投石机发射?
“姚霁博士,他说的天火是什么?怎么听起来像是火药?”几个男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这时候就有火药了吗?不是说两百年后才开始用于战争吗?”
时间线又出问题了?难道这一次“推演”又失败了,就和上次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就出现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一直以来都是好好的……
姚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秦铭的面孔。
他一直在胡夏国考察没有回去,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没有回报组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历史偏差……
姚霁无法再呆下去,突然使用了腕表上的“集合”技能,每一个游客都突然看见自己的身上闪烁着金光,那颜色炫目极了,简直譬如一个个小金人。
刘凌是第一次见到神仙们施展“仙技”,震惊的目瞪口呆。
“陛下?陛下?”
“陛下怎么走神了?”
一时间,朝臣们窃窃私语。
“各位游客,各位游客,因为终端出现故障,本次游览提早结束,请所有的游客在宣政殿门口集合,请所有的游客在宣政殿门口集合。重复一遍,由于终端出现故障……”
姚霁一遍播放着广播,一遍快步走门口,神情严肃至极。
到了门口的游客们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的金光游离出自己的体表,渐渐形成一层类似于金光的泡泡,带着他们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他们很多人都坐过飞行器,可这样真人漂浮在空中是第一次,一个个露出好奇的表情,触摸着体表的泡泡。
姚霁是第一次使用“强制脱离”功能,她一点都没有这些游客的闲情逸致,心中烦躁无比。
每一次项目组的失败,对于所有的人打击都是巨大的,至今为止的每一次失败,并不仅仅是失败而已,更多的是对研究人员信心的打击,以及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辛苦的白费。
火药和原油提炼的技术,代表着冷兵器时代进入□□时代的开端,这样大的偏差,如果不及早解决,对科研组的打击是致命的!
该死的秦铭,他为什么不回报上面,他是将所有人的辛苦都当做笑话吗?!
姚霁仰望着天空,使用终端操作将一个又一个游客“送返”,直到天空中再没有一个金色的气泡,才伸出手来,开始脱离这里。
???
为什么不能脱离?
姚霁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又点了几下。
不仅仅是仪器故障了,怎么天好像也开始黑了?
姚霁猛然抬起头。
“陛下,陛下!”
与此同时,紫宸殿外突然有人发出一阵尖叫。
“天狗食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