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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一切从简,也不邀请外人到场,就在这间荒野间的酒肆中。
李三从箱柜中找出当年自己与妻子成亲之时所用的婚服,感叹许久,“这婚服虽是旧了些,但还能将就着用,二位莫要嫌弃。”
“能有喜服已是意料之外,多谢。”秦云羡抱拳谢过。
在凤儿的卧房内,凤儿为何月棠穿上当年娘穿过的喜服,悉心为她梳洗打扮,“我以前也偷偷穿戴过娘的喜服,想着自己出嫁的时候的样子。”
何月棠抿嘴笑着,模样甚是###窘迫,她虽然也想过这一日,但不知会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有劳凤儿姑娘。”
“何姑娘不必客气,可惜这里冷清了些,但却没有那些闲言碎语,有你最在意的人陪着你就够了。”凤儿小心为何月棠梳理着万缕青丝,为何月棠点上面靥贴上了花钿。天色已近黄昏,凤儿为何月棠盖上了红盖头,搀扶着何月棠缓缓走出卧房。
周长华安静的等在一侧,看着一身红裳环佩叮当细步缓缓走出,心中百感交集。
秦云羡的面容沉静温和,此时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恍惚和痴迷,还有一丝来自内心最深处的伤痛。
李三将酒肆收拾妥当,供桌上也摆上了龙凤红烛和五馔。
何墨坐在席位之上,看着女儿与秦云羡,一时哽咽,竟也说不出话来。
三拜之后,秦云羡搀扶起何月棠,缓缓揭开她的盖头,看着盖头下那明艳动人的笑靥,那一瞬间仿佛凝固冻结……直到永远。
“云羡?”何月棠看着秦云羡痴迷的双眼,娇憨地一笑。
秦云羡才从方才的那声轻唤中缓缓回过神来。
凤儿站在周长华的身侧,低声询问:“何姑娘今天漂亮么?”
“漂亮……很漂亮……”周长华目光静默而惆怅,将声音压得很低,因为这句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
凤儿低声道:“是我给何姑娘梳妆打扮的,呵呵。”
周长华并没有听见凤儿后来说的那句,仍然呆呆傻傻地望着庭中那位身着红妆的梦中伊人。
……
秦云羡缓缓抬起手,触碰到何月棠微烫的面颊,“月棠,对不起……”
何月棠还沉浸在幸福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却已经不受控制,缓缓瘫软倒下,倒在了秦云羡的怀里。
“月棠!”周长华发现何月棠昏倒,从方才的迷离恍惚中突然惊醒过来,几步跃出想要扶起何月棠,却被李三拦下。
李三神色哀婉,劝道:“周小兄弟,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帮不上忙的。”
“月棠怎么会突然昏倒!”周长华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关切。
秦云羡示意李三松开束缚,周长华连忙挣脱,几步跑至何月棠身侧,看着秦云羡怀中安然沉睡的何月棠,“秦师叔……”
秦云羡低声安抚,“月棠暂时睡过去,等醒来,就会发现不过是幻梦一场,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秦师叔,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你与月棠不是已经拜过堂了么?”周长华愕然凝望着秦云羡深邃而忧伤的双眼。
何墨仰面看着阁楼外的天穹之上缓缓流动的天河,转身对二人说道:“是时候带月棠去了,长华,暂且在这里安心等候。”
“师父!”周长华目送几人离去,却也无可奈何,全然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三走至周长华身侧,摇头叹息道:“今日也是了却一段缘,周小兄弟不必担心。看今夜星河灿烂,不如陪我小酌几杯,可好?”
凤儿趴在阁楼的栏杆向天穹仰望,“爹,他们拜了堂,怎么就是了却一段缘呢?”
李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缘起缘灭……对你来说还太过深奥,往后,你自然会明白。凤儿,你去将准备的酒菜端上来,我要与周小兄弟饮酒畅聊一番。”
“嗯!”凤儿迟疑片刻,将探出一半的身子又收回屋内,连忙去准备酒菜。
……
天河之境,蔓延无尽的浣魂草伸展着宛若柔荑的枝叶。何月棠恬然躺在秦云羡的怀中,此时的梦境里,又出现了一座似曾相识的花圃,还有那金色的护花铃儿。
天河水蜿蜒曲折,从秦云羡面前缓缓流过,夹带着昆仑的灵力和万千生灵的魂魄,散发点点着星韵光辉。
何墨目光悠远沉静,静静凝望着天河水流向的尽头,缓缓念道:“只有你,才能洗去月棠对你的全部记忆……从此之后,你对月棠而言永远只会是一个陌生人。”
秦云羡双目微阖,轻轻捋过月棠鬓边的青丝,“今生缘若尽,来世再无缘。”
何墨垂目凝思,背过身去,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秦云羡将何月棠放在柔软的天河岸边,眷念难舍地凝望着何月棠沉睡的面容,双手捧起天河水,缓缓浣去自己在何月棠心中的记忆。
……
何月棠的梦境里,还是那片似曾相识的花圃,几只鸟雀飞过,落在一侧的花枝之上,何月棠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满园的花草,柔声问道:“云羡,这些花叫什么名字?生得这么好看。”
秦云羡笑容温润谦和,牵过何月棠的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世间万般美好,若是少了你,也索然无味。”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何月棠将脸埋在秦云羡的怀里,“直到永远。”
……
燕彤的身影如烟雾般散去,只留下那巫山之顶的彤色烟霞,“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
记忆被一点一点洗去,秦云羡每次舀水,心头都如刀割一般,双手微微颤抖,不少河水从指间的缝隙散落。天河水浣过之后的记忆,化为一株青色的浣魂草,落在秦云羡的手中,宛若柔荑的枝叶微微蜷曲,似有万般不舍与牵绊。此番别后,便是陌路。秦云羡轻轻仰面,泪水从脸颊滑落,将那株浣魂草贴身放在里衣内襟。
何墨蹙眉不语,此时亦是纠缠万分,看着这天河境里蔓延无尽的浣魂草和蜿蜒曲折的天河水,心中疼痛难抑,“经天河之水浣洗之后,如此,便是永离了……秦云羡,今后你还回蜀山么?”
秦云羡静静望着何月棠沉睡的面颊,淡淡地笑着:“听闻,屏翳伺机要撕裂燕彤当年修补的天穹裂痕,我往后便在巫山一带结庐而居,以防屏翳有所动作。”
何墨点点头,“收到风律的传书,风律此时已经到了京城,沿途所见,黑水门果然是处心积虑。”
……
何月棠睡得很沉,梦里的幻境幻化为数道光线迅速地自己离去,想要捉住,却也是徒劳,在漆黑的空间里,何月棠四下张望,茫然寻找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始终想不起来要寻找的到底为何物。
“爹……”何月棠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身侧笑容慈霭温和的何墨,轻声唤道。
“呵,小懒虫终于醒了?”何墨目光温沉若水,尽是怜惜和宠爱。
何月棠揉揉眼睛,“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很长的梦……好像在梦里渡过了一生……后来,我好像在找一样丢失的东西,一直在找,却又不知自己在寻什么。”
何墨听闻此言,目光变得黯然神伤,微微侧过头,将桌上的一叠粉糕端到何月棠的面前,贴着何月棠身侧坐下,将一块粉糕递与女儿的嘴边,“你爱吃的藕粉糕,凤儿姑娘做的。”
“凤儿?”何月棠稍稍迟疑片刻,连忙尴尬地笑了笑,“记起来了,这里原来就是九龙坡啊……”何月棠低下头兀自思虑着: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好像是和长华一起,但是感觉睡了一觉后,感觉昨夜的事情变得好遥远,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何月棠蓦然抬起头,调皮地笑着,“爹……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何墨无可奈何地笑着,“你玩心太重,除了玩还能记得什么?一路从江都玩到这里,连家都不回了。”
“好想娘,还有明叔……”何月棠将藕粉糕放在嘴里细细品着,冲着何墨天真的一笑。
何墨拍了拍月棠的肩膀,“待会与他们道别后,便先将你带去聚窟洲,你娘如今有孕在身,希望你能多陪在她身边。爹现在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照顾你们,你娘就得靠你照顾了。”
何月棠又拿了一块藕粉糕,觉得这糕点香滑软糯,甚是合口,连连点头应道:“嗯,还舍不得这里的藕粉糕,待会再跟凤儿姑娘多求一些,带去聚窟洲给娘尝尝,呵呵。”
……
楼下一间砖砌的灶屋里,凤儿正细心做着糕点,心头疑惑为何这次只有何叔与月棠姑娘回来,却不见秦道长。李三多次嘱咐自己,不能再提月棠与秦云羡拜堂之事,往后都不能在月棠面前提起秦云羡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凤儿嘟着嘴,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