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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老者听了白元秋的话,眼中迸出怒火,喝道:“你莫非以为装疯卖傻,老夫便会对你手下留情?今日你若不肯说出梅二的去向,便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小孩眨着大眼睛,道:“这位姐姐,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们一定不为难你好不好?”
“好”字尚未说完,空中冷光迅闪,三支精巧的袖箭自小孩袖中飞出,迅捷且狠辣的直取白元秋面门与咽喉。
白元秋目光微微沉凝——若只是偶然误会,此子何必下这等毒手?
边上紫袍老者倒是一派的习以为常,似乎并不觉得小孩子杀人有什么不对,看见这女子只静静站在那里,没有逃避或反抗的迹象,脸上不由泛起恶意的笑容。
白元秋的确没动,只是在袖箭将要及身之刻,双唇轻启,呼吸涌动——
月令七十二,吐气成楼。
三支袖箭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箭头折断,跌落在地。白元秋尚未如何,这小孩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咬牙拔出腰上短剑,闪电般朝白元秋刺去。
“你,你赔我袖箭!”
他年纪虽小,武功却凝练狠辣,与他年纪全然不符,电光火石间,剑尖已经刺到了对手衣衫之上。
小孩先是一喜,随后却又一惊。
他的的确确攻击到了敌人,然而剑身仿佛撞入粘稠绵和的泥泞之中,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如螺旋般缠绕在双剑之上。
分毫动弹不得。
在旁人看来,这小孩的武器已经抵在女子的身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住。豆大的汗珠动他的额头上滚落,小孩发现,自己的短剑非但不能再向前一寸,连收回亦是不可,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腕也似和剑柄胶着在了一起。
白元秋眉头微蹙。
“勿要胡闹。”
说完这句话,黏住双剑的力量登时消失,小孩收招不及,竟向后倒摔了一跤,栽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敢欺负我,你可知道小爷是什么人?”
白元秋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小孩顿住,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到有冰水自身侧流过。
冷意逼人,寒生毛发。
白元秋轻笑,机灵且识趣的小朋友,暂且饶你一次吧。
小孩往后缩了缩身子,放低声音叫嚷了两句,尽管虚张声势,却不敢再拦女子的道路,任由对方越走越远。
街道上,许多行人来来往往,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方才路边发生的小争执似乎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不安,普通百姓的生活仍旧按照固有的节奏继续着。
白元秋步履从容依旧,但仔细看她,却发现这姑娘双目放空,明显已经神游物外。
她仍在思考方才交手时的感受。
天衣教千年传承,武功典籍浩如烟海,若当真要一本一本看过去,只怕白元秋至今也没时间习武,就连典座亦不过翻阅过其中十之二三罢了。
涯岸楼中藏书万卷,其四壁悬画,以节气为题者共七十二卷,其中立冬者分为《万物终藏》,《厚载凝寒》,《吐气成楼》三卷。
白元秋方才心中莫名一动,脑海中疾速闪过这幅画卷,自然而然便将招式用出来了。这本不在她意料之中,今日之前,她甚至未想过画中还藏有武学。
她回到马车中,把东西放下,众人还未和她说上话,便见蓝衣女子盘膝闭目,径直入定去了。
车厢中顿时安静下来,入定之人最忌惊扰,虽然不知道白元秋是否也有这种估计,众人还是体贴的不再言语,连李寻欢也放下了刚买回来的酒水。
摄心离境,白元秋五感所及皆为虚空,恍惚杳渺间沉入了一种亦动亦静,无知无己的境界。
坐忘无我,太虚凝清,这种感觉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毫无征兆。
泉中玉诤然之声于她心底鸣响,同一时刻,白元秋陡然睁开双目,纵身而起,左臂顺手揽住徐小彦。伴随着轰然巨响,四条人影暴力突破马车,分三个方向飘然落下。
密集的箭雨自四人足底穿过,如同飞舞的空中的蝗群,偶有一二流矢及身,便被随手拨开。
李寻欢捉住几枚羽箭,反手飞回,每一箭至总有一弓手负伤倒地,不能再战。
他有些庆幸,还好一路上充作马夫的铁传甲已被他打发去买酒水,不在此地。
以老友的本事,只要不陷入埋伏,自保想必不成问题。
夜幕之下,华灯之上,整条街道除了箭矢声外安静异常,一老一幼被黑衣护卫拥簇着,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
夜风带起衣袂,白元秋将徐小彦轻轻往上一抛,后者借力翻跃到弓手后方,长剑出鞘,破箭式在箭雨中杀出一条通路。对方关节要害部位在眼中俱化作呼啸而来的暗器,徐小彦长剑颤动,在半空中盛开银色的剑花。
黑衣弓手惨叫连连,箭弩长弓落了满地,红色的血珠溅在衣服上,瞬间融为一色。
白元秋立足檐上,微讶道:“竟是你们?”
一个红袍绒边,苹果脸的小男孩被人群拥簇着,身边站着位紫衣老者,正是白天在街道上遇见的两人。老者正欲说话,迎面忽来一道薄雾般轻柔的刀光。
有些冷,有些艳,有些怅然,还有些多情。
老者为这瞬间的风情晃了下神,随即感到一阵蚀骨的寒气已然及身,正欲躲开时,却到底还是晚了一刻。
疼痛自肋下传来,青妆带起血光,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
妖艳的红,冷然的青。
顾惜朝一招得手,再不恋战,抽身飞回,他修长的手指扣着轻薄的刀身,如画的眉眼略带可惜的神色。
没能刺中要害,啧。
老者捂着伤口,神色大怒,愤然一拳击出,身边的小孩却突然尖叫。
“秦伯伯,不要过去——!”
这句话没能说完。
老者击出的拳头,本带千钧之力,浑如铁胆破风,令人不敢触其锋芒。然而这饱含力量的一拳,却骤然停在一个柔软的掌心之中。
在场之人众多,除了李寻欢外,无人知道这蓝衣少女是何时从檐上跃下,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
白元秋轻柔一笑,温和道:“既然你定要寻死,我当初又何须放你一马。”
真气透体而入,一连串筋骨碎裂之声自老者右臂上传来,他的衣袖被内力震的粉碎,皮肤上扶起道道青筋,狰狞扭曲缠绕成一团。
老者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诡异的内力顺着他手臂经脉向躯干侵袭,每倾入一分经脉便溃散一分。他左手忽然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冲自己右臂砍落下去。
当断则断,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到底是有些能耐的。
白元秋随手丢掉那半截被主人遗弃的手臂,一笑而过。
“也罢。”
此刻,场中尚能站立之人,除开白元秋一方外,便只剩那红衣小孩。
这孩子似被满场鲜血吓得呆了,几点血花沾在他娇嫩的脸上,更显得柔弱可怜。
眼看白元秋一步步朝他逼近,李寻欢面上已经露出不忍的神色,轻叹道:“白姑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断臂老者蠕动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似是听到李寻欢说话时,方才反应意识到场上还有这么一个角色。
“李寻欢!”他骇然道,“竟然是你,你竟然回来了!”
这老者乃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李寻欢行走江湖多年,此地又是他故乡,彼此倒也相识。
白元秋笑道:“哦,倒不料秦老爷子竟和李兄是旧识,难不成是李兄的好朋友?”
李寻欢摇头道:“岂敢岂敢,李某委实高攀不上。”
秦孝仪惨白的脸上显出羞恼的红色,旋即被他掩盖下去,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恶毒之情。
白元秋笑了一声,转头瞧着身边的小孩子。
红衣孩子扁着嘴巴,畏畏缩缩,楚楚可怜的看着白元秋,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姐姐,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次可好?”
说着,他便跪倒在地上,弯腰欲朝白元秋磕头,他脑袋还未碰到地面,三点乌光便从背后急射而出!
“姑娘小心!”
在众人提醒声中,白元秋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身子平移半尺,云袖微颤,乌光尽数没入掌中。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白元秋微微笑着,一指点在红衣孩子的眉心,阴寒的内力顺着印堂流入体内,对方虽不疼痛,却感到自身气力丝丝从周身穴道中逸出,四肢全无力气,连站立的姿势也无法维持,身不由己的倒在地上。
他想张嘴大哭,可发出的声音却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又软弱,又无力。
秦孝仪睁大眼睛,嘶叫道:“李寻欢,你还不让她住手,你可知这孩子是什么人?”
徐小彦暗叫一声糟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叫龙小云,是你结义大哥的独生爱子,兴云庄的少庄主!”
李寻欢霎时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握刀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仿佛魂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抽取,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在原著中,龙小云大约也是在此刻被人废去了武功,他脾气骄横,仗着武功家世肆意妄为,终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李寻欢初见他时,彼此尚不知身份,便蒙龙小云数下杀手,只得将此子武功废去。
此时此刻,李寻欢心中绞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虽然知道白元秋并未做错,但龙小云乃是他结义兄弟和昔日爱侣的孩儿,无论对方做了什么,自己都不能令他受到这种伤害。
情义从来两难全,他不能责怪白元秋,也没有立场教训龙小云,便只剩自苦而已。
李寻欢弯腰捂嘴,地上溅落了数滴殷红的血迹。
白元秋目光从李寻欢身上扫过,柔声道:“人在下已经废了,兴云庄若有什么赐教,我白元秋恭候便是,此事与李郎君有什么相干?”
然而不管谁的话,都无法再吹进李寻欢的心里,他的身影木然且佝偻,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喑哑。
“龙四爷在哪里?我随你们去见他。”
听了这句换,秦孝仪才暗暗松了口气,晓得自己到底逃出一条命来。
李寻欢等铁传甲回来后,便和白元秋三人分道扬镳,带着秦孝仪和龙小云两人离开。
徐小彦本想跟上去,却被对方严厉喝止。
顾惜朝淡淡道:“既然李探花自有主张,小彦勿要多事。”
看着四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徐小彦为难道:“‘梅花盗’情节主要发生在兴云庄,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过去的。”
“自己去便是,又何苦跟着他们。”
白元秋柔声道:“兴云庄难不成还有本事将你我拦在外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