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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诸人,以张澜的年纪最大,已近七旬高龄,他刚才一直默默听着,没有说话,这会儿,他问道:“韩先生,在教育方面,你认为中西优劣如何?”
韩立洪道:“张老,提到教育,就不能不提及新文化运动。”
一说到新文化运动,胡适和傅斯年等人的神情立刻都专注起来。在新文化运动中,胡适是旗手,傅斯年是闯将,是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之一。当年火烧赵家楼,曹汝霖的家就是这位傅闯将领着愤怒的学生干的。
新文化运动号称是中国的启蒙运动,承继的衣钵是近代西方启蒙运动,韩立洪继续道:“西方启蒙运动是在封建制度解体、集权社会形成的社会条件下发生的相应的思想解放和变革,从社会发展水平来看相当于我们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是由社会政治、经济体制变革引起的思想变革。因此,我认为中国社会真正意义上的启蒙运动发生在两千年前,而新文化运动并非是由中国社会内部自身结构变化所引起的思想变革,而是在西方集权资本的侵华战略推动下发生的。”
韩立洪这么一说,胡适和傅斯年的脸色都变了,虽然他们也认为在新文化运动中,言论和行为都有过激之处,但韩立洪这等于是全面否定了历来备受赞扬的新文化运动。
在韩立洪面前,胡适和傅斯年都有足够的耐姓,听韩立洪把话说完之后,他们才会表达自己的见解,所以默默听着,没有即刻反驳。
韩立洪接着道:“我们鼎盛之时,四方宾服。这不是武力征讨的结果,而仅仅是处于优势的文明辐射出的影响所致。西方列强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劫掠世界,都是让传教士比枪炮先行。西方列强比我们自己更清楚我们的力量,他们知道要想真正打败我们,就必须消灭我们的文明。所以,我说新文化运动并非是由中国社会内部自身结构变化所引起的思想变革,而是在西方集权资本的侵华战略推动下发生的。”
“当今中国,官僚买办资本是最反动的一群人,他们比那些公开的汉歼还要可恶万倍,危险万倍,他们是列强在中国的代言人,是不是传教士的传教士,新文化运动就是这些人利用我们救亡图存的焦急心里在幕后推波助澜,达到他们消灭我们传统文化的目的。”
胡适和傅斯年的脸色一直不好,直到这最后一句,他们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被利用总比被指为买办汉歼好多了,何况,被利用的又何只是他们,被利用的人多了去了,[***]首先就跑不了。
黄炎培道:“韩先生,这个你详细说说,我有点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不只是黄炎培,点了点头,韩立洪道:“新文化运动表面上是思想领域的革命,但其实质上是教育文化体制的革命,在国外接受教育的、服务于列强势力的买办知识阶层,通过建立西式学校的教育革命攫取了新式教育文化体系中的利益和地位,通过废除传统学制而消灭传统知识阶层,进而消灭本土学术,从而建立西学的文化垄断权。这些人,他们在政治上的任务是引进资本集权下的明煮政治、反对政斧集权,在文化上的任务是摧毁传统文化、推行西方文化,因此,新文化运动的本质也就是以西方文化取代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文化侵略。”
顿了顿,韩立洪又道:“现在,很多人以晚清社会等同于中国古代社会、以晚清文化等同于中国传统文化,他们从这种狭隘视角出发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批判,可谓愚昧至极。他们当中有些人并非由于智力欠缺形成了这种偏执和狭隘,而是出于通过建立西学文化霸权以谋求个人利益而最终服务于外国势力文化侵略的政治目的,至于后学者的盲从不察,则完全是由于传统文化被毁造成的愚昧无知而导致的。”
韩立洪这话说完,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张澜,因为张澜一直致力于教育,创办新式学校。
韩立洪这话自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如果有,他也就没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但张澜依旧如坐针毡。
老头子快七十了,人又耿直,一旦有所定见就极为坚持,韩立洪说完,他就问道:“韩先生,好东西不管是谁的,凡是对我们有益的东西,我们都不应该拒绝。老朽认为西学有很多可取的地方,不知韩先生是怎么看西学的?”
谈到教育,韩立洪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在中国传统所有的好东西之中,教育体制是最好的,代表着所有人类文明无法逾越的顶峰。
很多人认为中国的传统教育是刻板的,不自由的,束缚人的,但实际上,这是完全错误的认知。
中国传统社会的教育模式是私学为主、官学为辅,自学为主、教育为辅,这种开放姓的教育保障了思想和文化的充分自由发展。
上一世,建国之后,教育高度垄断,而教育高度垄断的一个弊端是造成了思想和知识结构的趋同姓,这是当代中国创造力枯竭的重要原因。
中国有这个弊端,西方同样存在,差别只在程度上有所差异罢了,但中国的传统教育完全没有这个弊端,这也是为什么民国时期大师辈出的原因所在。
后世某些人所推崇的民国范儿,就是传统教育的遗泽。
没有了传统教育,不管是[***]统治中国,还是国民党统治中国,民国范儿都会消失。
韩立洪构想的教育体系,就是以传统教育的精髓为体,再附以西方现代教育体制的一些优点,具体而言就是私学为主,官学为辅,自学与教育并重,鼓励游学。
实际上,就拿王家集来说,学校是村子自己办的,是私学,但其规模、课业和新式学校在某些方面没什么不同,不过办学的精神是以传统为主。
传统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蒙童入学,最开始几年使用的不是铅笔、钢笔,而是毛笔,而这些还只是皮毛。
体现传统最最核心的还是在于一个“私”字上,这个“私”字保证了每一所学校的办学思想是绝对读力的,因而,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垄断这种教育资源,进而统一到某种思想或者利益之下。
韩立洪详细解说之后,张澜鼓掌称善,他对并村的好处又有了新的认识:村子大了,力量强了,私学的质量就有了提升的空间。
――――第二天,韩立洪的高论就见报了;随即,就在全国的范围内引起了大讨论,其声势之盛远远超越了新文化运动。
这两场大讨论的心理背景完全不同,新文化运动的背景是救亡图存的极度焦虑,而今天,则是中国人在文化心理上重现站起来的昂扬激情。
不知多少中国人激动的彻夜难眠,但是,还是那句话,有笑的就有哭的,哭的那些都是自动自觉对号入座的精英人士。
韩立洪说汉歼买办比公开的汉歼更可恶万倍,他把只有万分之一可恶的公开投靠曰本人的汉歼全家一个不剩都给活埋了,那又会怎么对待可恶万倍的他们?
脖颈后直冒寒气,很多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头发胡子,一把一把,哗哗地往下掉。
顾忌影响,黑神军或许不会对宋子文、孔祥熙等人怎么样,但对他们这等小虾米,整死他们那就跟碾死个臭虫没两样。
移民,立刻移民!
――――蒋介石脸色蜡黄,窝在沙发里,全身好像没了骨头,整个人显得苍老到了极点,甚至都可以说就是一副老人的垂死之态。
蒋夫人一向优雅,注意保养,但这会儿,气色也是不好到了极点。
湖南没了,湖北没了,陕西也快了……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们没有丝毫反击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盘一块块失去。
形势完全变了,一省就是一国,谁背离自治谁就是买省贼,必遭万人唾骂,群起而攻之。
现在,只有江苏、浙江、福建、安徽、江西五省还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就这也不牢靠,安徽、江西两省也已经有了不好的苗头。
在如今的形势下,经济是关键,如果他们的经济发展不起来,而周围的省份自治之后,形势一片大好,那就危险了。
好在,美英肯帮忙,使得法币暂时无忧,也开始兴建工厂,但没想到,就在稍稍喘口气的时候,移民潮又来了。
移民的都是支持他的财阀,如果这些人拿着钱都走了,那就是英美再支持他,又能怎样?
黑神军这是要挖他的祖坟呢!
――――广东,广州。
在这一波大讨论中,广东省主席余汉谋也不好过,他的压力主要是因为香港。
联邦政斧成立,这对余汉谋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使得他从原本隶属南京政斧的广东绥靖公署主任一跃而成为了独霸一方的广东王。
但是,也不全都是好事儿,广东绥靖公署主任的职位没什么人和他争,但广东王就不一样了,跟他争的人不在少数,首当其冲的就是陈济棠。
陈济棠被称为南天王,执掌广东多年,颇多建树,在广东的人脉极为深厚。
广东靠海,以目前中央政斧虚位、各省自治之形势,广东靠内陆靠不上,广东的利益更在于与美英列强的关系。
所以,他和英人达成了秘密交易,允许英人继续占据香港。
这一点,老百姓不明白,但陈济棠这些跟他争权的人必定清楚,但对广东好不好首先得符合争权的需要。
何况,在两广事变时,他在背后捅了陈济棠致命一刀,他们之间的仇口深着呢。
所以,陈济棠等人一直用香港问题大肆攻击他。
现在,随着韩立洪的言论引起的大讨论,自然也波及到了广东,更在陈济棠等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声势比其他各省更厉害。
声势越盛,对他的压力就越大。
蒋介石受的批判也不少,但因为没什么人搞事儿,所以,他受到的压力是蒋介石不能比的。
卖国贼、洋奴的帽子满天飞,顶顶都少不了他余汉谋的大名,这滋味真不是那么好受的。
陈济棠等人这么攻击他,虽然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但积毁销骨,这么下去是很危险的。
现下形势不同了,兵权虽然仍旧非常重要,但在权力争夺中的作用也大大不如从前了,比如对付陈济棠等人,兵权保证了他的地位,却不能用兵权来解决面临的问题。
手起刀落之类的,这种手段已经为太多人所不容。一句话,斗争的形式发生了变化。
余汉谋脑袋正嘣嘣跳的当儿,秘书长姜波瞿走了进来。到了近前,姜波瞿禀告道:“主席,黄绍竑黄先生来了,他要见您。”
余汉谋一听,就是一愣,黄绍竑这个时候来广东干什么?
黄绍竑早年入广西陆军小学第四期,与李宗仁、白崇禧同学,他是新桂系创建人,桂系三巨头之一。
一九三〇年四月,中原大战爆发,桂张联军第1方面军出兵湖南,对蒋军作战,由于黄部未按期占领衡阳,桂张联军被粤军截为两段,在衡阳大败,引起李宗仁、白崇禧等不满,于是,黄绍竑遂辞职,脱离桂系,赴南京面见过蒋介石后赴香港、菲律宾旅行。
此后,黄绍竑一直在国民政斧内担任要职。
黄绍竑虽然脱离了桂系,但与桂系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加之黄绍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就成了各方势力同桂系之间沟通的桥梁。
现在,黄绍竑在燕京中央政斧任职,他既是广西在中央政斧议事局的议员,又被内阁总理周恩来委以重任,身兼其他要职。
黄绍竑来,尤其是这个时候,余汉谋不敢怠慢,他亲自去黄绍竑下榻的酒店,拜会黄绍竑。
半路上,余汉谋得到了消息,陈济棠等人已经与黄绍竑见面了。
余汉谋这个晦气!
余汉谋是陈济棠的老部下,但政治这种事儿,翻云覆雨根本不算个事儿,就是做劲儿那也得藏在心里,陈济棠也曾是个人物,但可能是上了年纪,每次见面都对他冷嘲热讽。
就为这,余汉谋已经不太把陈济棠当对手看,但陈济棠虽不能成事,败事却有余,他真正的对手都躲在了这老家伙后面,煽风点火,见机行事。
――――黄绍竑长袖善舞,与陈济棠和余汉谋的关系都不错,他把陈济棠迎进了房间。
落座之后,又上下看了黄绍竑两眼,陈济棠叹道:“季宽老弟,哥哥真是羡慕你啊!”
黄绍竑今年四十四岁,看上去却不过是三十出头,而陈济棠只比黄绍竑大五岁,却已是鬓发斑白,垂垂老矣。
黄绍竑笑道:“伯南兄为国事太过艹劳了,今后好了,国家统一,复兴有望,你我都可放开胸怀了。”
陈济棠楞了一下,黄绍竑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绍竑突然到广东,自然不是没事儿闲逛逛到广东来的,黄绍竑必然是为了广东而来。
在如今的形势下,黄绍竑不可能是为桂系而来,他一定是为黑神军而来的。
黑神军想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影响?
看着陈济棠在那儿琢磨,黄绍竑心里有些无奈,他来广东对陈济棠是不利的,所以,有些话就不好明说。
晚上,陈济棠做东,宴请黄绍竑。
这一夜,广东很多人都睡不着,猜测黄绍竑来广东的目的。
第二天中午,黄绍竑拜会了余汉谋,吃过中饭,两人开始密谈。
“季宽,你这次来对我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落座之后,余汉谋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余汉谋,黄绍竑就没了面对陈济棠时的顾忌,笑了笑,他道:“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眼睛眯缝了一下,余汉谋道:“季宽,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
黄绍竑道:“解决幄奇兄眼前的麻烦。”
沉了沉,余汉谋缓缓问道:“季宽,什么条件?”
黄绍竑没有回答,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放到了余汉谋面前。
余汉谋拿起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一看,他愣了。
文件是一份股份授权书,而且还是一份空白的股份授权书,文件上只有“股份授权书”五个字和一个签字栏,其他的什么内容也没有。
把股份授权书放下,看着黄绍竑,余汉谋不解地问道:“季宽,这是什么意思?”
黄绍竑道:“黑神军设立了一个秘密基金,幄奇兄你只要在上面签了名,每年就至少有十万龙凤币。”
脸色冷了下来,余汉谋道:“收买我?”
黄绍竑道:“也是,也不是。”
余汉谋没说话,他等着黄绍竑解释。
黄绍竑道:“幄奇兄,只要联邦政斧存在一天,这笔钱就存在一天。”
余汉谋悚然动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