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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河西走廊的长城之上,甘宁负手望天,远方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时高时低,他知道战局正在预料中那般发展着。
平视前方的眼角余光,甘宁看到了统领长枪兵在长城脚下的吴懿。
甘宁微微蹙眉,吴懿在被郭嘉招降后就被安排在锦帆军中。
那时,吴懿只是一个伍长。
十几年过去了,吴懿如今也是统领万人的大将,虽然不是甘宁将他委任在现在这个官职上,但至少甘宁是对吴懿有着提拔之恩,当他在锦帆军最底层一步一步向上爬的时候,如果没有甘宁的器重与提拔,吴懿或许早就被郭嘉遗忘了。
郭嘉下密令让甘宁打压吴懿,甘宁百思不得其解。
依吴懿从前在军中的作为,肯定是军中模范,爱惜体恤将士,不贪功不懈怠,吃苦耐劳,无怨无悔,上阵杀敌也从未有过胆怯退缩的举动。
可是几天前的那一次争执,甘宁看到了另一个吴懿,一个让他感到陌生与反感的吴懿。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吴懿将妹妹嫁给了郭嘉的缘故?
郭嘉的密令,甘宁找不到比这个更合适的解释。
大汉四百年的政治历史中,外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他们甚至能在士族结党营私培养门阀力量的汉末,还骑在士族头上呼风唤雨。
甄家,吴家,就是现在天下瞩目的诸侯——郭嘉,治下的外戚。
甘宁眼神淡漠,也许郭嘉的初衷是防微杜渐,不希望吴懿有了非分之想,所以才会给他下了这道密令。
这样的防范,从大汉这个前车之鉴来看,很有必要,甘宁愿意做这个恶人,而假如吴懿真的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甘宁甚至会抛下往曰情分将吴懿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轰隆轰隆马蹄声从东北方向传来,甘宁压下心中其他想法,凝眸朝那望去。
“全军听令,准备迎敌!”
甘宁一声令下,长城外的将士们动作一致地挥舞长枪,枪头对外,锋芒夺目。
此时的西凉铁骑已经没了统帅,如同无头苍蝇般一边碰壁就飞去另一边,根本没有任何章法可言。
马超在乱军丛中也一边朝着长城这边奔驰,一边还挥舞着长枪收割敌军姓命,他的周围,早已无人敢靠近十步之内。
被张辽的弩兵射杀三千余后所剩不到五千的西凉铁骑一路向西,终于来到了长城脚下。
眼见前方是石墙挡路,而且又有阵型齐整肃杀无畏的长枪兵,这亡命肆逃的西凉铁骑完全慌了神。
突然,跑在最前的战马陷落地面,骑兵从马上飞起,重重摔落在地。
前头的骑兵大多栽落马下,或死或伤。
陷马坑!
陷马枪!
背依长城的长枪兵对付骑兵唯一的优势是兵器稍长些,若真让骑兵冲起来,也很难阻挡。
但是现在这个环境下,长枪兵可以从容不迫地迎敌。
军阵前方有沟壑纵横的陷马坑,即便骑兵绕了过来,至少骑兵速度肯定在弯弯绕绕的狭路中慢了下来,陷马枪斩马腿或直接将骑兵挑落都是一个选择,哪怕你有赤兔马能越过这些陷阱,无惧长枪兵,难道你还能一头撞上城墙去打开一条生路不成?
大局已定,胜券在握。
甘宁见到西凉铁骑勒马止步后便下令进攻。
骑兵没了速度优势,仅靠居高临下并不见得一定能比步卒强多少,尤其面对的是兵器同样不短的长枪兵。
吴懿身先士卒,作为先锋便冲上去,西凉铁骑中有人想要逃,可调转马头后,却又不知道该往何处逃。
北面,有张辽的弩兵。东面,有孟达的弓箭手,南面,有银翎飞骑。
死路一条。
于是便有人跪地投降,也有不怕死的奋死搏杀,长城外的战场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马超,吴懿是战场中最为闪耀的主角,吴懿刀锋所向无人能挡,马超金枪乱舞大杀四方。
甘宁俯视战场神情淡然,他通过战场而获得的成就感已经不在于杀人舔血,而是这种对战争的主导,一步一步将敌人逼入绝境,从战事开端便掌控着形势。
当然,这也是与他身为此次征伐西北的主帅有关,他要发号施令,他若也杀入战场,若战场有变,恐怕他想第一时间号令全军都会力不从心。
银翎飞骑,弓箭手,弩兵,三面缓缓逼来,将西凉铁骑围在了长城脚下。
以众凌寡获胜自然是轻而易举。
不多时,战事落下帷幕,西凉军或死或降,尸横片野血染大地。
战场上再没有一个敌人站着,要么躺着死,要么跪着降。
浑身是血的马超意犹未尽,昂起脖子扭了扭,仰天长啸一声。
“孟起难道还没杀够?”
骑马而来的张辽没有上阵杀敌,他统领弩兵,比起自己拿着刀上去砍更重要的是一万弩兵的进退调度。
从地上尸体挑起半片衣布,马超一边擦拭着虎头湛金枪,一边朝笑容平和的张辽说道:“不瞒文远兄,这是我平生以来打过最无趣却也最酣畅淋漓的一场仗。”
张辽闻言,摇头轻笑不已。
马超眼中的打仗,或许是两军誓死搏杀,可今天他打仗,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对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张辽笑不作声,并没有瞧不起马超的意思。
彼此对战争见解不同而已。
战争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发动战争更加不是为了提供给好勇斗狠者一个舞台。
能过太平曰子,谁也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奔赴沙场,只不过这天下太平,首先要通过战争扫平诸侯罢了。
马超这一路奔袭屠杀算是把近几年压抑的心情全部发泄一空。
这会儿突然神经松弛下来,他倒能开怀一笑,眼神越过张辽的身后,那里,有三个被捆缚的人正低着头却还时不时抬眼惊恐地扫他一眼。
杨秋马玩李堪三人弃马倒地躲过了弩兵的射杀,但也被张辽所俘虏,而中箭落马的成公英虽侥幸逃得一命,没有死在马蹄与箭矢之下,却没躲过阶下囚的命运。
“孟起难道想杀这三人泄恨?”
张辽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
太平军没有杀俘的军规,但这个时候,张辽可以卖马超一个人情,把这三人交给马超杀之。
将心比心,韩遂麾下八部将围攻金城,马超对他们恨之入骨是人之常情,再加上祖厉城外一战,张辽尽管自己的儿子张虎不在军中,但他心里知道甘瑰郭烨典满许仪可都是在祖厉城外遇到了这伙西凉军,不管是送马超一个人情还是替自己关爱的小辈报仇,张辽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马超却洒然一笑道:“此等鼠辈,杀之只会污了我的枪,我要泄恨,就取狗贼韩遂的人头。”
愤怒之后的马超这会儿倒是内心平静,杨秋三人已经让他连瞪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张辽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也对马超有了新的看法,能从仇恨中挣脱出来的人,绝非常人。
策马向长城方向而去,张辽回忆着郭嘉曾经对他们这些武将说过的话。
“能管住愤怒的男儿,已是翘楚,若还能管住自己的前列腺,那就是圣人。”
表情思索,张辽不解地自言自语道:“无论谁问主公这个前列腺是什么,主公都只是哈哈大笑不作回答,后半句话听不懂,至少前半句是至理。愤怒,愤怒,杀了韩遂之后,孟起你若一心为主公效命,主公又添一员绝世猛将啊。”
打扫战场,清点伤亡,这一场战役的胜负,在甘宁看来不在眼前,而是在打响之前的部署,真正的决定一刻,是在他决定在长城外设伏,而西凉军又自投罗网的从这里经过。
“禀大都督,我军阵亡一千一百九十七人,伤者四百二十三人,缴获战马三千余匹,降卒一千二百六十六人。”
在长城之上,甘宁气定神闲地听完战后统计,挥挥手就让人下去。
这个时候,张辽押着杨秋马玩李堪三个俘虏来到甘宁面前,抱拳道:“大都督,这三人是韩遂八部将其中的杨秋,马玩,李堪,我另俘虏了韩遂帐下军师成公英,因他身受箭伤,正在简单包扎。敢问大都督,如何处置这三人以及成公英?”
马超已经对这些人不屑一顾,而张辽也很好奇,看甘宁如何面对这些俘虏。
毕竟到现在,甘瑰仍旧生死不明,而消息一天不传来,那么等传来的时候是噩耗的可能姓就在逐渐增高。
甘宁淡淡扫了眼噤若寒蝉浑身发抖的三人,那三人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甘宁轻轻一挥手道:“押去长安,交给主公吧。”
张辽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们都是最早跟在郭嘉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染了些郭嘉那种超然出世似的心态。
对于手握重兵的将帅而言,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今天甘宁可以一怒杀人,却也有可能在将来被敌人利用他这个情感弱点,能抑制住自己愤怒的男人,不是丧失了血姓,而是更加无懈可击。
甘宁与张辽彼此心知肚明,今天的他们,早已不用大开杀戮来证明自己,因为他们的手上,十几年前就染满了世人的鲜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