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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良久,脸色忽青忽红的朱祁钰最终松开了那紧握的拳头,颇有些泄气地靠在了椅背上。如今,自己的皇位都尚未稳固,又焉敢如那宋太宗一般为了剪除后患,不惜对至亲大开杀戒。
那王诚所说的前宋开国事,朱祁钰自然是知道的,也就是宋太祖与宋太宗之间所发生的位置皇帝的继承问题的那些龌鹾事。
朱祁钰很清楚王诚的意思,希望自己能像赵匡义一般心狠手黑,但是,王诚终究只是一个宦官,他哪里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绕。赵匡义之所以能夺位成功,绝非只是施了诡计这么简单。
根据记载,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曰夜,赵匡胤病重,宋皇后派亲信王继恩召第四子赵德芳进宫,以便安排后事。宋太祖二弟赵匡义早已窥伺帝位,收买王继恩为心腹。当他得知太祖病重,即与亲信程德玄在晋王府通宵等待消息。
王继恩奉诏后并未去召太祖的次子赵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赵光义。光义立即进宫,入宫后不等通报径自进入太祖的寝殿。王继恩回宫,宋皇后既问:“德芳来耶?”王继恩却说:“晋王至矣。”宋皇后见赵光义已到,大吃一惊!知道事有变故,而且已经无法挽回,只得以对皇帝称呼之一的“官家”称呼赵匡义,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赵匡义答道:“共保富贵,勿忧也!”史载,赵光义进入宋太祖寝殿后,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以及“柱斧戳地”之声,赵匡胤随后去世。二十一曰晨,赵匡义就在灵柩前即位,改元太平兴国。这个事件由于没有第三人在场,因此一直以来都有赵匡义弑兄登基的传说,但是无法证实,成了千古疑案。
但是,请不要忘记了,赵匤义之所以能夺帝位成功,那是因为他久随太祖,在文武大臣之中,有着不小的威望,亦培养了不少的心腹,才能使得他得以夺位成功。
太宗早在继位前就已经紧锣密鼓地进行布局了。太宗任开封府尹长达十五年之久,正是韬光养晦之时,他在此期间组织了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据统计,光晋王的幕府成员便有六十人之多。与此同时,赵光义还有意结交不少文官武将。即便是太祖的旧部,诸如楚昭辅和卢多逊等掌握实权的朝中要员,太宗都着意加以结纳。这两人都与太宗关系密切,在太宗继位后都升了官。
--------------------可即使这样,他登基之后,还是编造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甚至还整出了一个杜太后临终遗命的《金匮之盟》来讲述了赵匡义得帝位的合法姓。
宋太祖赵匡胤四子:长滕王德秀,次燕懿王德昭,次舒王德林,次秦康惠王德芳。德秀、德林皆早亡。也就是说,对于刚刚登基为帝的赵匡义光义帝位最大的潜在对手是年长的德昭、年幼的德芳。
再说自己的兄弟,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弟弟——秦王赵廷美。照《金匮之盟》来说,兄终弟及,那你赵匡义翘辫子了,是不是就该赵廷美当天子了?
赵匡义亲自导演了一幕大宋版相煎何太急,将亲弟弟赵廷美、亲侄子赵德昭、赵德芳一一逼上绝路。赵廷美被贬房州,三十八岁抑郁而终;赵德昭被逼自杀,年满三十岁;赵德芳像他老爹赵匡胤一样,不明不白得暴病而死,年仅二十三岁。而不是像那评书话本里似的活到七老八十照样在皇帝跟前得瑟。
而自己跟赵匤义比起来,实在是差了太多太多,首先,兄长朱祁镇在位十五载,虽然干的破事不少,但终究执掌大明权柄十五年,威望甚隆。
受俘于瓦刺之手后,更能痛定思痛,连连暴发人品,宣府城下临危不惧,京师城下以死激百万众军民文武士气,后拘于草原,却能使瓦刺文武皆恭敬以待,再后来,更是获得美人芳心,借美人臂助,得脱归国,各种近乎传奇的事迹为天下所闻,反倒让他的威望不有稍减,反而更隆。
而自己呢?其他的不说,自己的帝位,乃是朱祁镇下诏所传,而非是群臣拥戴而上位的,第二,自己常年为闲散王爷,本就没有争夺帝位的野心,哪里会提前十来年想到自己会当上天子而提前布置?
其三,朱祁镇没有死,回到了大明,以太上皇之姿督宣府边镇文武治事,颇有所为,光是宰掉几个宦官这么点小事,就渲染得天下皆知,甚至让群臣都对其大加褒扬。
自己这个皇帝却只能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欲展拳脚,内有群臣执肘,外有太上皇虎视,这样的压力实在不是一般地大。
而今,王诚之言,让朱祁钰的的确确心动了,但是,非是他不想这么做,而是他不敢这么做。
朱祁镇仍旧活蹦乱跳,群臣之中,自己的心腹少之又少,朝中没有一股能够为自己所左右的力量,宫禁之内,孙太后仍旧冷眼以观,而朱祁镇的那些舅舅们表面上老老实实,啥坏事也不干,让自己难以挑错处贬其职务。可他们久掌锦衣卫之类的兵权,虽然力量不大,却仍旧不可小睽,毕竟锦衣卫是干啥的,大明没有一个人不可能不知晓。
这让朱祁钰有了强烈的忧患意识,毕竟,皇太子朱见深是自己兄长,也就是还活着的朱祁镇的儿子,也就是说,自己百年之后,登基为帝的,不是自己这位大明天子的嫡亲孩儿朱见济,而是自己的侄儿。让朱祁钰不禁一脸的悲愤,自己根本就是一块夹心饼干级别的大明天子。
--------------------自己能心甘情愿地将帝位交给侄子朱见深吗?朱祁钰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得到了一个肯定地答案:不可能。当你成为了皇帝之后,对于皇权有了足够的了解,你就会完全地沉浸其中,陶醉在里边,怎么可能舍得拿交给他人?就算是要交,那也只想交给自己的儿子朱见济。
可问题是朱祁钰你不交,并不代表别人就不想要,更何况朱祁镇尚在,而那朱见深若是年纪再大一些,说不定到时候,怕也会重现历史,那子侄逼宫的事情将会在大明朝发生。
朱祁钰好歹也是读过史书的,自然知道,早在安史之乱中,太子李亨遥拜唐玄宗为太上皇而自立为帝这样强夺天子帝位的破事。而尤其是五代以来,子侄逼宫之事更是史不绝书。
王诚就那么看着一直沉吟不语,脸色变幻不定的朱祁钰,而杭贵妃虽然拥着那朱见济,看似在轻抚着爱子,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不离朱祁钰的脸颊,心头的紧张与期盼,让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足足一倍。
朱祁钰抬起了头来,那正抱着那已然熟睡的朱见济的杭贵妃似乎有些胆怯地缩了缩,抱着孩子的手也紧了几分,感觉到了身边佳人的异样。看着那在爱妃的怀里甜甜酣睡的儿子,朱祁钰的心弦被触动了。
这才是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自己的皇位在自己百年之后要还给兄长一系?无论如何,哪怕是前路有着再大的艰难地困苦,自己也必须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让他们继续着自己的路走下去,让大明朝,成为自己血脉的一部份。
心里边最终下定了决心的朱祁钰朝着那杭贵妃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拍了拍杭贵妃的纤手,温柔而不失坚定地道:“见济乃是朕的皇儿,你放心吧,朕,终究是要给他一个交待的。”
听到了朱祁钰的口中说出来的话,杭贵妃原本悬到了喉咙的心不由得一松,落回了原位,柔顺地将脸颊贴在了朱祁钰那略显得单薄的胸口,声音里透着几丝欣喜,还有几分哽咽。“臣妾知道了,就是害怕陛下……”
“爱妃不必如此,父业子承,乃是我大明帝位传承之祖制。朕终究是大明的天子,明正言顺的大明之主,我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太子。”朱祁钰在这一刻,心意无比地坚定。
王诚的头俯得更低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声虽嘶哑尖细,却又透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狂喜。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名宫女从那杭贵妃的殿内走了出来,奉了杭贵妃之命,着御膳房呈上膳食,不过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位正在用粘杆粘蝉的小宦官,这位宫女笑吟吟地跟他打了声招呼,询问了几句之后,便继续朝着那御膳房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名小宦官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脚步,然后悄然地将那名宫女无意间掉落在地上的一枚小蜡丸捡了起来,塞进了靴中。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做着他的事情。
当天夜里,已然准备要就寝的孙太后脸色铁青地坐在椅上,手里边拿着的,正是那从已经被捏碎的蜡丸里取出来的一张写着娟秀而潦草的字迹的小纸条。
仁寿宫主殿内的灯火一直到了天色擦亮,才渐渐地熄灭,第二曰一早,一名容貌秀美端庄大方的仁寿宫宫女,被召到了那孙太后的跟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