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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夫转头瞧了一眼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儿子,知道已经没救了,心中十分酸楚,如果把孩子留在贵芝堂,夜晚死了,传出去对贵芝堂的名声也不太好,小郎中这么问,估计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拱手道:“还是接回去吧。唉,生死有命……”
“不行!”倪母怒道,“智儿留在这,请左郎中继续医治,老身留下,陪在智儿身边,你们都回去!”
倪夫人噙着眼泪道:“我也留下,我不放心智儿……”
倪二夫人也道:“我……,我也陪老太太留下。”
倪母点点头,对梁氏道:“我们娘三个留下照顾小孙子在贵堂医治,不知方便否?”
梁氏忙道:“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只是我们这太寒酸简陋了,连个火炉都没有,晚上冷,就怕老太太冻着。”
“不妨事,老身叫人马上回去取火炉过来就是!”
茴香在一旁淡淡道:“只怕有去无回!”
众人一愣,梁氏道:“茴香,你说的啥啊?”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二更宵禁了,如果现在立即回去,还赶得及,但是要想去而复返,时间肯定不够。这就叫有去无回!”
左贵呵斥道:“乱说什么你。都马上二更宵禁了,你自己还不赶紧回去?”
今晚这么大事情,很可能关系到贵芝堂的“钱途”,茴香知道爹娘都太仁厚,这弟弟又是个认死理的,自己必须留下,免得该吃到的肥肉吃不到,所以她才一直没提回去的事情。听老爹催促,这才笑道:“刚才只顾说话,我也忘了,算了,我那只怕也不够时间回去的,就留在这将就一晚吧。”
左贵嘟哝道:“这可没你睡的地方。”
“不碍的,我在大堂打地铺就成。”
“没垫褥被子!”
“我可以生火啊,哎呀大不了一挑柴,八文钱的事,上次弟弟买回来的佩兰姑娘的那一大捆柴火,足够烧到天亮的了。明儿我再去买一挑补上!”
倪母一听忙道:“有柴火烤啊,那就成了。明儿我也拿来炭火来补上。行不行啊,左夫人?”
梁氏忙道:“那倒不用,柴火倒是有,只是烧柴火太烟了,怕你们受不了。”
倪母回头望着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小孙子,黯然神伤:“无妨……”转头对倪大夫道:“你赶紧回去吧!”
倪大夫躬身道:“母亲都留下来照顾智儿,儿子那敢回去呢,也留下一起照应吧,明早跟左公子一起去县衙升堂,也方便。”
左少阳干笑两声:“你怕我变卦?守在这里?”
倪大夫忙躬身道:“不敢,老朽绝无此意。”
梁氏对左贵道:“老爷,你看这怎么办?”
左贵捋着胡须,对倪母等人道:“你们都留下,也行,不过只能在大堂烤火守夜了,没多余的房间和床给诸位。实在抱歉。”
倪母等人忙拱手感谢。
梁氏和茴香把柴火从厨房抱到客厅,又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火盆,生了火,屋里果然满是呛鼻的浓烟,忙开了一扇小窗,透气,这才略微好些。
梁氏在厨房的空地铺了稻草,把他们的一床被子拿给她当垫褥,左少阳也把自己的一床葛麻被抱给姐姐盖,屋里生了火,也就暖和了,盖一床被子也不冷,所以茴香也就收下了。这样,一家人各自睡一个房间,把大堂留给了倪大夫一家人。
那火炉就放在小床边,倪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倪夫人和倪二夫人围着火炉坐在长条凳子上。倪大夫知道儿子已经无幸,看不看守都没什么帮助了,所以远远地拿了把破椅子坐着。随身伺候的贴身丫鬟老妈子十几个人,散散地围着火炉,或者坐在长条板凳上,或者索姓席地而坐。
左少阳把汤药熬好之后,交代倪母等人,每隔一顿饭工夫便给孩子服一次药。左少阳自己则不时起床出来瞧瞧孩子的情况。
到五更天的时候,倪大夫守了一夜,着实困了,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倪夫人惊慌失措叫道:“老爷!不得老了老爷!”
这句话把场中所有的人都惊醒了,倪大夫一激灵,忙问:“怎么了?”
“智儿……,智儿出鼻血了!”
倪母是坐在小床边床头的位置,因为是反着的,又背光,所以看不见小孙子鼻子流血,一听这话,顿时也慌了,忙颤巍巍附身过去,捧着小孙子的脸,果然看见孩子鼻孔处有筷子头大小的两滴紫黑色的凝血!
“智儿!我的智儿!你这是怎么了?”倪母搂着小孙子哭了起来。
倪大夫却是惊喜交加,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带那把破交椅都翻到在了地上,快步过来:“让我看看!”
倪夫人急忙闪开,倪大夫在床边坐下,先查看了孩子鼻血的眼色和流量,更是惊喜不已,连声音都发颤了:“好!好啊!”
小孙子成了这个样子,儿子还说好,莫不是失心疯了?倪母正要怒斥,又看见儿子抓过孩子的手腕诊脉,神色惊喜,这才打住,也紧张地瞧着。
倪大夫突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智儿有救了!哈哈,哈哈哈哈”仰天狂笑,喜极而泣之下,眼中老泪簌簌滚落。
“真的?智儿真的有救了吗?”倪母和倪夫人都是狂喜。
倪二夫人惊喜之余又有些迷惑:“智儿还是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啊。”
“外表没变化,但脉象已有回生之兆!呼吸也较以往均匀连绵了!这便是有救了!——快,快请左郎中来!快啊!”
他们外面这么一闹,左贵一家哪里还能安睡,左贵披衣出来:“怎么了?”
倪母到底担心,忙道:“孩子出鼻血了,紫黑紫黑的,不会有危险吧?”
“我看看。”左贵坐下察看。
倪大夫却没顾着在旁照应,只顾站在炮制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左少阳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方子其实是左少阳定的,也就是说,能否治好儿子的病救下儿子的命,左少阳才是关键。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左少阳跨步出来,衣袍都没穿好:“孩子怎么了?”
“出鼻血了!”
左少阳一喜:“好!”
快步过去。左贵诊脉之后,也是面露喜色,见儿子过来,忙起身让在一边,捋着胡须乐呵呵道:“脉象是有回生之相了!忠儿,你这方子还真管用。呵呵,赶紧再给孩子瞧瞧吧!”
“是。”左少阳答应了,坐下察看,诊脉之后,喜上眉梢,道:“我再开一剂药,给孩子服用,再看看效果。”
“好好!”倪母见三个郎中都说有好转的迹象,顿时喜笑颜开,瞧了一眼左少阳,又看看左贵,迟疑片刻,低声对倪大夫道:“是不是让左郎中亲自开方啊?”
倪母不知道这药方其实是左少阳的主意,她只用一般人的眼光,觉得老郎中让人放心,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自然要最稳妥的。
倪大夫却是知道的,一听母亲这话,生怕得罪了小郎中,忙朝母亲眨眼,陪笑道:“还是请小郎中诊治吧,左公子已经深得做郎中的真传,医术已经相当精湛,足以治好智儿的病了。母亲就放心吧。”
倪母见儿子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以儿子的医术,如此推崇一个小郎中,肯定必有缘由,便顺着说道:“是啊,那就请小郎中费心了。”
左少阳微笑点头,走到药柜后拣药。
虽然药柜处光线昏暗,压根看不清拿的什么药,可倪大夫还是忙转身过去,背对着药柜,还往外走了几步,以避嫌。
左少阳很快把药抓好了,说道:“这药需要母鸡汤作药引,只是现在才四更,却上哪里找鸡汤去?”
“鸡汤?”倪母等人面面相觑,倪夫人道:“贵堂有没有鸡汤?或者老母鸡也行?”
茴香和梁氏都已经出来了,一听这话,茴香笑道:“老母鸡?连鸡毛什么样,我都好久没看见了,还老母鸡呢!”
倪夫人讪讪笑了笑。望向倪母。
倪母也没主意,家里没养鸡鸭,而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到哪找去。
梁氏道:“前面街有家餐馆,或许有鸡汤。不过,现在宵禁了,人家不一定敢开门接待。”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倪大夫道:“我去敲门!”
倪母道:“不行,你不能去!万一你被抓了,天亮就要升堂了,你弟弟这案子怎么办?”
一个贴身老嬷嬷道:“还是我去吧,大不了打发一点银子也就是了。”
倪母点头,让管家给了老嬷嬷几块碎银子,叫两个丫鬟跟着一起去。茴香开了门,指了方向。老嬷嬷带着丫鬟走了,倪母等人都在门缝里看。
果然,敲了半天门,饭馆的门没敲开,倒把巡夜的捕快招来了。大家都很紧张,又听见呱啦呱啦说了一通,那捕快竟然上去敲门,高声叫着。
有捕快帮着敲门,自然门很快就被敲开了。老嬷嬷和丫鬟进去之后,不一会,提着一个竹篮子回来了,巡夜的捕快们也走了。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