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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的热浪铺天盖地地涌上德国的大地上,对于德国人来说,他们并没的秋老虎一说,而且德国的初秋天气多变,可能中午还暑气逼人,可清晨和下午,一陈从北海吹来的风,就会让人提前享受到晚秋的凉意。
一夜未眠的胡念祖却烦躁不安的地步出卧室,拉开二楼客厅上的窗帘,推开窗扇深深地吸了几口粗气,然后又走到阳台边,又呼吸几口从湖上只来的凉气后,才重重地跌坐在二楼大阳台的竹凉椅上,这处位于汉堡城内临阿尔斯特内湖的别墅,是礼和洋行总经理卡尔?冯?布隆纳的私人别墅,这次为迎接这位远从中国来访的“贵宾”,卡尔特意将这处别墅让给了他,也是胡念祖来德国的一个半月以来的住处。
而此时坐在那特意从圣堡利区首饰街“小中国”买来的竹凉椅上,胡念祖的眉头,不由地又皱到了一起。
来到德国已经一个半月了,通过礼和洋行与多达二十九家德国企业进行面谈的结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乐观,那些德国人并不愿意像他想象的那做出太大的让步,尽管在谈判的过程中,他已经多次提醒他们,他们所获得的利益甚至要高出原定单。
但德国商人却不是好糊弄的,各公司的联合代表却是咬死不愿降价。而且在昨天的谈判中,德方谈判代表阿尔弗雷德却又透露给他一个坏消息,除他之前,现在有另个一个东方国家对那批设备产生了兴趣。
那个东方国家是那个国家?即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是那个国家。
“一成五!”
想到出发前陈默然给他的底线,胡念祖却是摇头叹了一口气,现在别说是这个底线了,就是让半成,德国人都不愿意,这声叹未吐完,敲门声响了。
“进来!”
门开来,进来的却是一个年青人,是汉堡商学校毕业的张浩,这次来德国招聘的十五华人名雇员中的一人,胡念祖这次来德国,除去与德国人洽谈钢厂设备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招聘尽可能的专家和技术人员。过去的一个半月里,已经成功招聘了一百六十余人。
“胡先生,国内的电报!”
张浩恭敬的从手中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电报来,电报上尽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这是密码电报。
在胡念祖接过电报后,未等他吩咐,张浩便退出了卧室,这个时候他显然不适合再呆在这里。
待张浩离开房后,胡念祖便起身拉上窗帘,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特制的皮带头,宽大的皮带头有一个小盒,盒内装着一本手抄的译码本。
“3s6d23……72d12f13”
按译码本索引,胡念祖在一张纸上抄下一连串的数字,每一组数字都分成三组,过去胡念祖译出这份译码时,至少需要半个钟头,但在往来几十封电报,却只需要几分钟,几分钟后,译码本又被放回皮带头暗盒内,接着他又从书柜上取出一本书,三组数字,恰好对应页码、行数、第几字。
过了几分钟,看着手中的这份电报,胡念祖脸上那张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烧掉手中的纸片后,一拉开门,胡念祖便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立即备马车,我要去见阿尔弗雷德先生!”
礼和银行的马车在汉堡城内的石板路上行驶着,马车里的张浩看了眼胡经理,此时他的一扫月余的愁容,反倒是面上露出了喜色,经理脸上的喜色却让他的心情一沉,那封他看不懂的电报里说着什么,毫无疑问,只有一件事会让经理这么欢喜,就是国内批准了的德国人毫不让步的原价,这个发现只让他在心头一叹,眼前的经理在冶金方面甚至于机械都是个专家,可偏偏他不懂谈判,原本在张浩看来,他最大的失误,恐怕就是过早的暴露的他的底线,没有耐姓不说,而且经常会陷入那些德国人设立的圈套之中。
心情不错的胡念祖注意到张浩的神色,便开口问了句。
“志丹,怎么你似乎不太高兴啊!”
“没……没什么!”
作为翻译,张浩知道对谈判桌的事情他不便发言,更何况他并不是随行人员,而是在德国招聘的雇员,通常对待像他这样的异国“投奔”者,会有所保留,出于谨慎张浩也不愿自己涉入任何风波之中。
但想到可能因此亏上数百万两白银,张浩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经理,阿尔弗雷多只是需张声势罢了!”
“嗯?”
刚把视线转向车外,准备敲定合同后,前往鲁尔工业区游览的胡念祖却是一愣。
“说来听听!”
“先生,如果真像阿尔弗雷德所言,曰本准备购进这批设备,那么以曰本的作风恐怕已经派出考察队前往各公司考察,自然可在报纸上查到风声,而且这批设备本身即值近5000万曰元,官营八幡制铁所投资不过1920万曰元,曰人除需依靠甲午赔款外尚需多方筹集,去年,财政支出不过两亿余曰元,陆海军军费支出超其五成,仅余一亿曰元,尚有教育经费近两千余万,先生,以曰本之财力,其政斧断然不会投资5000万曰元一举发展钢铁工业,更何况这仅只是设备费用,如此巨款投于风险较高、暂尚不急需的钢铁工业,断不可能通过政斧预算,而民间亦无此资本,曰本机械制造业去年投资不过千万曰元。”
张浩的话让胡念祖沉默了下来,几乎是在昨天阿尔弗雷德说出曰本同样欲购这批设备后,他就急了,也正因如此,才会给国内拍去一封电报,而国内的回电很简单,如德方同意提供五成信贷以及出售另一批设备,可按原价购买。
反复斟酌后,胡念祖神情极为诚恳的看张浩。
“志丹,那以你所见,如何才能让阿尔弗雷德做出让步?你只管说,你是商科出身,我是工科出身,谈判桌上我本就是外行,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已表其心,现在自无需再忌讳什么!”
头向前一伸,张浩却是把声音压至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地步。
“先生,买几张去意大利的船票!”
汉堡礼和洋行总部会议室内,沿会议桌围做的洋行以及二十九家公司的代表,每个人的表情都显然很是凝重。
“今天下午,他们一共买了十九张去意大利的船票,就在胡先生拜访我的同时,他们的团员便前往汉堡买了船票。”
阿尔弗雷德随手把一份报告甩到众人的面前,他的声音一落,便有几人低声交流了起来。
“客户是在威胁我们,他们不可能把我们踢出局!”
“这种威胁,完全是可行的,我们和意大利的合同并没有完全废止,意大利人在一年半以内,随时可以支付全部余款,继续执行合同!而现在他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西门子公司的代表适当的提醒了一句。
“而且直到现在提供贷款的意大利银行团,仍然为他们损失的三千万里拉耿耿于怀,只要可以弥补那怕一千万里拉的损失,我想他们都会选择接受。毕竟接受这个建议,他们可以他们至少可以挽回一部分损失。”
德马克公司代表的话,只让这间会议室里的人们气色更加凝重,他们清楚的知道,现在谈判桌上的主导权已经完全不在他们的身上,这个谈判对他们来说,从现在开始,结局已经定下了。
“先生们,现在让我们商量一下,然后各自回报公司吧!”
环视一下众人,身为克虏伯公司代表,又是首席谈判代表的阿尔弗雷德无奈耸肩说道,现在他最好奇的就是,究竟是谁给那个“三流商人”提出了这个一个建议,几乎是在他第一次接触到胡念祖,说认定他是位一流的专家三流的对手,他根本就不是商人,中国人总是喜欢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想我们并没有多长时间,开往米兰的游轮将会在两天后启程!”
最后阿尔弗雷又补充了一句。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谈判代表们便先后退出了会议室,不一会,会议室只剩下了三个人,而其中却有一个始终苦着脸的人,实际上几乎是在他和胡念头一行踏上德国的土地后,他就没开心过,一方面固然是谈判的毫无进展,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在中国的那笔损失,足足让他损失近三十万马克,而这笔损失却是他无力承担的。
“卡尔,你认为是什么促成了他们前往意大利?”
作为一个职业谈判代表,阿尔弗雷德所感受到的最大挫折,恐怕那个三流的对手,不仅扛住了压力,而又给他个有力的反击了。
谈判桌上的突变往往与彼此施加的压力不无关系,阿尔弗雷德此时所纠结的是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今天对方发生这种变化。
卡尔只是摇头未说什么,他同样好奇是什么导致了中国方面的突变。
“我个人觉得!”
海森堡挺了一下胸膛,他之所以可以留在这里,是因他带来了这笔定单,否则以他资历根本不可能参与这种级别的会议,现在恐怕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想促成这笔交易了,他需要那1.5%的提成来弥补那笔损失所造成的亏空,必须要在年底之前总部盘帐之前填上那个窟窿。
“恐怕与曰本不无关系!先生,在这场谈判中,您有些艹之过急了,自1895年后,清曰两国民间一直存在着某种角力,正因如此,他们意识到,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寻求其它机会,更何况,这是在我们直接否认做出让步的可能姓之后!”
“你的意思是……”
阿尔弗雷德的眉头一皱,海森堡的话让他明白了自己失误在什么地方。
“阿尔弗雷德,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挽回,很多银行都愿意向胡念祖所代表的产业公司提供信贷支持,而这个条件却是任何一个民间公司,尤其是处于建设期间的民间公司所无法拒绝的!”
一直以来有心促成谈判的海森堡,几乎是在卡尔提出建议后的第一时间,便果断的出言反对,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方面是监狱,一方面是锦衣美食的继续,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选择。
“卡尔先生,您觉得的仅依靠贷款有可能让他们满意吗?之前我们已透露出了提供信贷支持的可能,但是我们的银行团在四年前,不经与中国方面协商,擅自将大冶铁矿贷款转售曰本,这导致曰本方面以此获得大冶铁矿参股权,这直接影响到我国的银行团信誉。”
“海森堡先生!”
卡尔笑眯眯看着海森堡,在这些人中,或许只有他与这笔生意有着利害关系,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可以成为洋行的新任董事,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更愿意促成这笔交易。
“礼和洋行作为德国企业的在华利益代表,我们必须在首先考虑到的是德国企业的利益!”
虽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是让海森堡神情一窘,他知道卡尔一直对他心存不满。虽说说卡尔的话中未指责他只顾个人利益,但语间的意思却非常清楚,心里也不禁气愤,便在在肚子里反骂一句,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卡尔先生,正是因为我首先看到德国企业的利益,才会这么说,从始至终我未发表任何言论,只是力所能及的提供关于产业公司以及胡念祖同他的团队的资料,先生们,现在谈判即将破裂,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不是吗?”
双手捧头思考了近两分钟后,阿尔弗雷德才看着海森堡。
“海森堡先生,那您有什么建议呢?”
礼貌地微微一笑,坐直身子后,海森堡用最简短的话语提出了他的建议。
“适当的让步以及合同限制的非转让信贷!”
“他们会接受吗?”
胡念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年青人,从阿尔弗雷德那里返回别墅后,两人就一直在花园尽头的阿尔斯特内湖边商讨着谈判的步骤和方法,而现在他却被这个年青人的大胆给惊呆了。
“只是一个底线罢了,出于礼貌和谈判策略,阿尔弗雷德会尽一切可能挽留你,我们可以接受,但必须派人去意大利,去那里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直接与意大利银行团接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德国人会尽一切可能拖延时间,我们就借意大利银行团向德国施加,那怕就是意大利人让一成,我们都要同他们签定意向书,到时德国人就急了。”
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张浩,禁不住也兴奋起来,甚至有些飘然了,在说到这里时,手一握拳。
“我的目的就是借意大利向德国人施压,如果德国人真不让步,那么我们就直接把意向书变成合同书,至少还省掉一成不是吗?”
“会不会有点冒险?”
“经理,商场如战场,总是需要冒险的!办大钢厂本身就带着风险,购买设备同样也存在着风险!”
虽心里有些飘然,但张浩还不至于认为不会有任何风险,见胡念祖有些犹豫,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经理,谈判桌上从来都是如此,尔虞我诈只是寻常事,卡尔先生不是以私下表示过。他们之所以拒绝让步,有一个原因是同样的价格可以给意大利,但却不可能给东方,曰本人的八幡铁厂设备购买,同样支付了高价。”
“但是意大利人会不会提供信贷支持?”
胡念祖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过去之所以在信贷上未做让步,一方面是警惕,另一方面,他知道这或许是他的最后一道筹码,欧美国家的企业从来都与金融资本密切联系,金融信贷是企业筹码,同样是购买者的筹码。
“钢铁企业,设备购买成本只占四成,钢厂全部建成投产,至少需要1亿银元……”
胡念祖无奈的在心下叹口气,当初在说服陈默然时,他只提到了设备,而未提建成费用,原本他寻思着的以未来浦东之地和产业银行,自然可为钢厂提供部分融资,至于剩余的自然需要外国银行融资,如此一笔巨额融资,本就是一块肥肉。
“任何一位银行家,都不会放弃嘴边的肥肉,或许意大利是个弱国,但并不意味着其银行团没有多余的资本!”
了解银行家秉姓的张浩,说出这句话时倒是非常自信。
“更何况,法国银行家还有大笔的资金,一直都在寻求着投资渠道,只要我们把握一个原则,只接受贷款,拒绝任何投资的原则,他们就占不着便宜,即便占了,也只是利息上的便宜。”
对付那些外国银行家贪婪,张浩自然有他的一些办法。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名随员从别墅的方向走到湖边。
“胡经理,卡尔先生求见!”
一听这话,胡念祖、张浩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喜意,德国人上钩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