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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顿家宴中,乖官彻底地了解了李成梁的手段,此公治家如治军,威严虽然尚未得见,不过,自古名将,所谓与卒同吃同睡,这一点却是能瞧出来,你看他在家宴上,完全没有一个伯爵的架势,不过一个老父亲,外人见了未免惊诧,这富家翁一般的老头,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宁远伯爷,不过乖官相信,这只是他的一面罢了,就像名将所谓爱兵如子,可一旦军法伺候的时候,想必儿子也要杀的。
果然,刚瞧了这春风化雨的温柔一面,家宴吃了差不多,李成梁便撤下酒席,到外头摆了茶点,笑着便请乖官一起,说是饭后闲话。
李家宅院如城郭,处处可见校场,这偏厅外头就是偌大的演武场,下人拉开帷幔,摆场桌椅,乍一看,就是一个军中大帐一般,四周在燃起火盆,倒也不冷,李成梁请自家夫人坐了,又亲切拉着乖官在自己身边,道:“贤侄啊!老夫是久闻你的大名,如今你和如柏结拜,那就是自家人了,我也与有荣焉!你是大才子大名士……”
乖官心道来了,来试探我的底细了,赶紧脸上堆笑,“伯父,小侄愧不敢当啊!听闻伯父当年那也是考取了功名的,若不是为了继承家业,如今说不准,朝堂上就要多个尚书阁老了。”
李成梁没继承家中世袭的铁岭卫指挥使之前,是有秀才功名的,故此明知道乖官是吹捧他,拍马屁的话,可架不住正好搔在痒痒肉上,心中大是得意,这大明天下,世袭武职的多如繁星,可又有谁能凭借自身考取功名的?虽然只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却也是了不得的。
你看乖官以前带去九州的那些手下,后来明知道乖官是国舅爷了,可依然有很多愿意叫他一声茂才公,为何?一是表示,自己是元老,国舅爷没发达之前自己便跟国舅爷混了,二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甚至深入了骨髓。
故此李成梁忍不住就拽着自己下颌不算长的胡须微笑,“哪里哪里,贤侄谬赞了,老夫不过略通五经,哪里敢说什么尚书甚至阁老,也就是家传的武功,还可堪自傲,不过是识字的武人罢了,嗬嗬嗬!”
他虽然自谦,可脸上笑容却是暴露出内心的得意,旁边他妻子忍不住道:“老爷,您就别得意了,当年妾身嫁给你的时候,冷猪肉都没吃得上,要我说,这秀才功名,有什么值得得意的。”这话顿时就让李成梁脸上一滞,忍不住瞪了老妻一眼,可他妻子那是糟糠,当初他刚结婚的时候,也得了丈人家里头不少的帮助,故此在这上头一直硬不起腰杆子来。
所以说,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这不单单适用与普通人,夫妻之间也适用,夫妻间拥有强大经济基础的一方,话语权必然很高。
乖官心中暗笑,嘴上却赶紧道:“伯母这话小侄可是很赞成的……伯母,小侄可并不是故意咒您老人家老,您这一笑,倒是跟我家姐相差仿佛,有心叫一声姐姐,一是怕如柏哥哥私下怪我乱了辈分,二来也怕宁远伯爷找小侄拼命……”
他嘴上抹了蜜一般,把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哄得满脸儿的笑,周围李家子弟面面相觑,尤其李如柏,真是满脸的苦笑,这个凤璋啊!真是满嘴跑马车,真真是混账。
可女人这种动物,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几乎没不乐意听好话的,故此李夫人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明知道自己老太婆了怎么可能跟当今德妃娘娘相差仿佛,可心里头就是舒坦,忍不住隔着李成梁就拽住乖官的手,“你这孩子,真是个会说话的,我家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嘴笨,我从来也没听过他一句软话儿,生下的儿子一个个也都是笨嘴拙舌的,满脑子全是肌[***]子……”
她说着,眼神就瞪了几个儿子一眼,一个个顿时全部低下脑袋,李家诸子当中,也就李如松李如柏受艺与青藤先生徐文长门下,能称得上有学问,可徐文长本人擅长的并非考功名做八股的本事,青藤先生可是连接考八次举人都不中的倒霉蛋,难道徐文长没文采?他在闽浙总督胡汝贞幕府写的《进白鹿表》《再进白鹿表》《再进白鹿赐一品俸谢表》等文章,当时连嘉靖皇燕京十分之喜爱,史书说“上又留心文字,凡俪语奇丽处,皆以御笔点出,别令小臣录为一册”可想而知老徐的文采,可文采高不代表能中功名,他连考八次,[皆以不合规寸,摈斥于时],可谓倒霉透顶。
倒霉的青藤先生教出来的弟子也都是别扭的紧,李如松眼高于顶,天老大他老子老二,接下来估计就是他李如松自己了,李如柏倒是平易近人,可是老师狂涎的本事在他身上也略有体现,尤其一喝酒,立马儿就是一个小号的徐文长,至于女弟子颜清薇,那还用说么?招人恨的痴呆文妇啊!
至于其余的李家诸子,像是李如梅李如楠这样儿的,或许武功是高的,可不就是李夫人说的,满脑子的肌[***]子。
李夫人狠狠教训了儿子们一通,最后一瞪年纪最小的李如楠,“尤其是你,老八,大冬天的,瞧瞧你穿的这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傻小子。”她一脸儿的恨铁不成钢,“没听老人都说,傻小子睡凉炕,全是火力旺。你啊!姓格躁动,匹夫之勇罢了,连先锋官都当不得,要不是你爹是宁远伯爷,你早被打折了八次腿了……”
李如楠赶紧一拽衣裳,把自己胸前裸露出来的肌肉给遮挡了下,讷讷道:“母亲,我知道了,我一定跟大哥好好读书……”
李夫人一听这话,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大儿子,心说跟他读书,学他眼大如箕么?不过,大儿子年过三十了,在弟弟妹妹们跟前要给他留些颜面,当下就不说了。李如松自然知道母亲那哼了一声的意思,额头顿时冒了两滴冷汗,说出去那也是神机营副将,而且今年他被调任佥书右府提督京城抚,这个可是负责京师防卫的不折不扣的二品大员,被母亲一瞪眼,话也不敢说一句。
乖官瞧了,倒是很佩服这位李夫人,果然,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个默默奉献的女人,而且这位眼光也很厉害,别的不说,光是评价李如楠的话,就可谓入木三分。
李成梁脸色有点发黑,他最怕这位夫人教训人,一旦开口,连他都有些没辙,这时候不肯在国舅跟前丢了颜面,就使劲儿咳嗽了一声,乖官也笑了笑,不欲得罪李家所有的弟子,赶紧就岔开话题,赞了李夫人几句头面首饰搭配的好,别人戴了要嫌太俗,伯母你戴着,却实实是个雍容华贵……愈发把李夫人哄得眉花眼笑的,干脆改口,一口一个心肝,恨不得有女儿嫁给他才好。
李夫人的称呼,换了别人,要不好意思,即便是李家诸子,若这么被母亲叫唤,怕也难为情,像是李如楠,说不住就要起逆反心思,觉得自己都长大了,还被母亲叫小孩子一般,可乖官那是装乖卖萌的行家里手,自然无所谓,反而更要装出乖巧的样子来,惹得李夫人当即把宁远伯爷拱到旁边,自己就坐到了乖官身边,拉着他手不肯放,怎么看怎么爱!
可是,李家还真没合适的闺女嫁给他,李夫人心有不甘啊!瞧瞧因为丈夫死了回到家中的二女儿,就忍不住心里头叹气,唉!大了太多了,不合适……被母亲盯着的李函雪忍不住就低下螓首去了。
看来看去,李夫人忍不住就看到了雪月儿身上,这妮子今年十七,倒也合适,女大三,抱金砖嘛!不过……她是喜塔拉的女儿,岂不是便宜了这搔狐狸……哼!
李夫人当即就打消了念头,把眼光又放在了乖官身上,一手握着他手一手就抚着他手背,忍不住就叹气,这孩子,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闺女。
李成梁瞧夫人又越扯越长的迹象,当下忍不住咳嗽了几次,可李夫人不搭理他,他只好主动开口,“贤侄啊!你如今麾下不少南方健儿,老夫见猎心喜,不如,让两家切磋切磋,也好互相增添了解,你以为如何?”
乖官被李夫人握着手,浑若不觉,脸上带笑,这时候听李成梁说话,终于进入正题,当下便说道:“伯父麾下自然都是北地的好汉,小侄瞧这位佟大哥,相貌清奇,似乎未来颇为不凡……”他先给奴儿哈赤下了个眼药,管你现在是不是大明的忠犬,先捧杀你,我这么一赞,想必李家子弟都要坐不住了罢,嘿嘿!
他略夸了奴儿哈赤几句,奴儿哈赤有些不安,要知道,李府上下,嘴上不说,谁不晓得他是个拖油瓶的,有些影影濯濯的,更是说他娘喜塔拉当初没嫁给建州左卫指挥使他失之前,便跟伯爷有不止一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