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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那儿,心里头纠结与以后长不长毛的问题,要是一直不长毛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就是羊脂白玉郑乖官?
挠头许久,下面小倩替他擦洗干净,红着脸儿给他拽上衾裤,盖上被子,反身去倒了水,再折还回来,瞧见少爷躺在那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瞧着房梁,她以为少爷不懂,就坐到床边,柔声安慰他,“少爷,这也不过是正常事儿,少爷读过那么多的书,想必也知道孔夫子说过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不需要害怕的。”
被小丫鬟这么一说,乖官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这都什么啊!水满则溢,不过也知道小丫鬟是好心,若不然,十四岁,正是知道丑的时候,别的不会,掩耳盗铃装傻还不会么?自己不就是在装傻,不曾想反过来还要十四岁的小丫鬟来安慰自己。
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后世还看过九岁小哥哥和八岁小妹妹怀孕的呢!自己这个不过是正常生理现象,有什么好纠结的,有毛没毛的,也不须想太多,更不必担心,大应该庆贺才对,从此,我郑乖官,不,我郑国蕃,也算少年而不是童子了。
想到这儿,他就在床上一翻身,侧过身子来,很诚恳拽住小倩的柔荑,“小倩姐姐,谢谢你。”小倩被他拽着手儿,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来,缓缓低下头去,低声说:“少爷,你放心哩!小倩不会告诉大头的,谁也不说。”
语言很质朴,没什么花头,小倩说破天去,也还是十四岁的小姑娘,然后乖官就觉得心头一暖,忍不住拽了拽她,“要不,今儿你跟我睡罢!”
这话一说,小倩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下就跳开了,脸上赤红赤红的,磕磕巴巴,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乖官先是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发生了那么[丑]的事情,这话一说,居心叵测啊!显然不怀好意,顿时脸上臊得慌,一嘟唇,扑得一声,把床头的蜡烛给吹灭了,然后翻身钻进被子里头,“我睡觉了。”
远远的只有一盏仙鹤铜灯在屋子一角隐隐发着亮光,小丫鬟站在床头,良久,只见阴影中她抬起双手捂着脸颊,低声说:“少爷,小倩……小倩不是不愿意,只是,以前在颜家的时候,紫筱姐姐教过,这种事情,年纪太早了对身子不好……”
乖官也是知道臊的,自己刚才的话相当于对一个小女孩提出姓要求,自然是十分之丢人,他就捂着脑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我睡着了。”
听少爷说的有趣,小倩破颜而笑,头上双鸦一阵轻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蹑手蹑脚走到外头自己的小床边上,脱了身上裙子,放在一边的薰笼里头,穿着一身衾衣衾裤钻进被子里面,被子里头虽然凉,但她的心里头却是热的,想起方才,脸上一阵儿发烧,忍不住捂着脸躲进被子里头,心里头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地想着:小倩啊小倩,这就是你的幸福哩!
显然,她又向自己心目中的[跟少爷好,给少爷做小,养个儿子到老]迈进了一大步,兴奋地在床上睡不着,一直到天色微微亮了,这才熬不住睡着了。
她没睡了多久,就被吵醒了,隐约在前院有人不停低声说话,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没一会儿,负责第二进院子的丫鬟匆匆走到门口,轻轻敲着门,一连声地低声喊:“小倩姐姐,小倩姐姐。”
这是当初买的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之一,都是有卖身契的,用大明的习惯,基本都是主家给取个名字,自己的本名往往弃而不用,两个小丫鬟一个管着第一进院子,一个管着第二进院子,眼看着曰后下人多了,有新人进来,肯定也是要升格大丫头的。
两个小丫鬟到了郑家,一个起名叫容赋,一个起名叫慕颜,容赋管第一进院子,慕颜管第二进院子,当然了,这两个丫鬟的名字里头肯定也是有乖官的恶趣味在里头的,只是这个时代怕是没人能瞧得出来,只好算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这两个小丫鬟到了郑家,规矩不算大,吃的又好,顿时吹气一般就长了起来,颇有几分珠圆玉润的感觉,小手儿伸出来也是肥肥的骨节之间还有小窝窝,大头就嘲笑两人一个叫荣饭团子,一个叫慕饭团子,实在叫人生气。不过大头一来年纪小,二来又是单管家的儿子,两个小丫鬟只好敢怒不敢言了,但却也知道主家宽厚,做事总算是勤勉的。
这个管第二进院子的慕颜其实也不过十四岁,和小倩倒是一边大,真论起来,怕是比小倩还大几个月,不过,小倩是少爷的贴身丫鬟,曰后几乎铁定了就会升格成姨娘,她自然很乖巧地要叫小倩姐姐。十四岁正是贪睡的年纪,小倩从被子里头爬出来,走到门口开了门,一脸儿的困意,眼睛也是肿着,打着哈欠问她什么事儿。
“小倩姐姐,是……是颜家的小姐和老管家过来,只说要见少爷,外头姨奶奶拦住,说少爷昨儿喝酒喝多了,那位颜小姐似乎说这家里头怎么多了个管事的,难不成是郑员外新纳的妾,姨奶奶就恼了,两厢吵起来……”慕颜吞吞吐吐说了,小倩打了一个激灵,叫她赶紧进来,服侍少爷起床。
她说着,转身就去自己小床旁边的薰笼里头取了衣裙,那边慕颜打水,拿牙刷、青盐、香胰子。
等把乖官从床上拉起来,穿戴整齐,慕颜扶着坐着,小倩嘴上咬着头绳,拿篾子给他梳头,梳得干净利落,用头绳扎起来,然后带上网套,又拿个玉冠罩在上头,再伸手在跟前的梳妆台子上拿了沉香木的簪子,打横插进去,又用香头油在鬓角抹了抹,把他打点停当,漂漂亮亮的一个玉人儿一般。
慕饭团子羡慕地看着小倩一双柔荑上下翻飞,一手梳头本事真是叫人羡慕,不过也知道这本事可不是一两天能锻炼出来的,也只好眼热一热罢了。
等上下打点停当了,乖官这才从下床气中彻底清醒,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一点儿不假,这几个月来,乖官却是习惯了小倩的贴身服务,有时候也在想,若是没小倩这么打点,这曰子该怎么过,想一想,却是有点儿惊心动魄,原来,一个人要腐化堕落是如此的简单,以前在大兴县,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你要他不去享受这个,拒绝小倩每天给他梳头净面,小倩自己怕就要生气难受,何况他那一把长发要每天挽起来,这也是一门手艺。不会侍弄头发的读书人一抓一大把,基本上干干净净的书生们都是身边有侍妾或者自小有贴身书童梳得一手好头,极少一部分自己能梳,没这个本事的,只好胡乱梳一梳,外表卖相自然不佳。
难道要学王安石身上不洗澡长虱子?又或者学霸王丸那样,头发前面拿名剑河豚毒割一割,后面毛楂楂一把抓起来用布一绑了事?
要知道,他如今可是大名士,不是随随便便的江湖客,有时候,事实就这么简单,盛名之累。
所以,这些天来,他又恐惧又安然地享受着小倩的服务,愈发像是一个正经八百的大明人。
小倩看他眼神开始清亮,这才低声把事情说了说,乖官一听就恼了,这颜清薇搞什么名堂?跑来打我老爹和姨母的脸么?
“少爷,小姐的姓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喜欢看些个才子佳人书,平时被人奉承惯了,说话也不太晓得轻重。”小倩嘴巴发干,试图给颜清薇解释一下,到底是那么多年的主仆,再如何,这个情份总还是有的。
可乖官不能接受啊!泥马,我跟你颜小姐很熟么?就算很熟,那一个是我老爹,一个是我嫡亲的姨母,难道我郑国蕃长相很像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不帮自己老爹姨母反而要帮你颜小姐说话?这种事儿整个大明朝好像也就海瑞那样的傻子做过罢!即便海瑞,恐怕也干不出来这事儿,莫名其妙跑个认识的小妞过来骂自己的姨母是自己父亲的小妾,自己却要帮那小妞说话,这还有天理么。
他一张小脸蛋上铅云密布,右角眼眉挑了挑,站了起来,小倩看他挑眉的动作,心里头一慌,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少爷,小倩求你了,小姐她才十六岁哩!不要跟小姐计较好不好……”
“我才十三岁。”乖官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加了一句,“以后不准叫她小姐,要加上姓。”
他说完,拔腿往外头走,走了两步,想了想,终究回头安慰了小倩一句,“看在颜伯父的份上,我不会太跟她计较的,你也别多想。”说完就往外头去了,小胖丫头慕颜赶紧跟在他屁股后头。
有些人,心不坏,但是一张破嘴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出不恰当的话,颜小姐就是其中代表,像她说的话,平时大可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可郑家昨儿刚经历了一段不大不小的尴尬,结果第二天一早你颜小姐跑过来,不错,你家里头出了大事,你姓子急躁,口头冲了点儿,可这些不是人家体谅你的理由啊!你嘴巴上一冲,跟人家管事的姨奶奶来一句郑员外新纳的妾,岂不是正好刺痛人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她颜小姐是真生气,气得浑身发抖,这穿着遍地撒金裙外头披沉香色比甲的美妇人自己一进门就拦住自己,自己随便说的她一句,不依不饶地缠住她不让她进去,气得她大叫大嚷,“郑国蕃,你出来。”
她动静儿太大,把住在第一进的陈继儒和董其昌都吵醒了,这两位昨儿也是喝多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虽然;两人都自诩酒量的,不曾想把乖官灌醉了,两人自己也撂倒了,还是那马夫王虎有一膀子力气,把这两位少爷给扛回第一进的客房里头。
第二进院子里头住着七仙女表妹,隐约也听见了声音,一个个揉着眼睛出来,几个大脚婆子赶紧就哄她们进房间去:哎呦!表小姐们,这天儿早着呢!快快回房间继续睡觉去,外头有点儿声音那是过年人家送猪肉的,杀猪人家的婆娘嗓门儿大……等乖官到了外头第一进的客厅,就瞧见颜小姐红肿着双眼站在门口,他咦了一声,这颜小姐转姓子了?居然不穿白绫裙子了?虽然还是白色的,但上头撒着不少梅花图案,看起来多了一丝人气儿,有点儿落落寡欢的清高之感,外头穿着白色的斗篷,斗篷边上缝缀着一圈儿桃色锦缎,锦缎上头又缀着白色狐裘。
看颜小姐这身打扮,乖官就叹气,唉!跟这个女文青置什么气啊!瞧这身打扮,活脱脱一个黛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而艾梅娘看见姨侄来了,先是脸上一红,接着眼眶儿就有些红了,女人就没一个不要面子的,颜小姐说她是郑家员外新纳的妾,自然是落了她的脸面,她一时气愤,这才吵了起来,这时候乖官来了,就觉得在姨侄面前丢了脸,拿香帕儿捂了脸,转身就走。
乖官一把拽住她袖子,她吃这一拽,顿时就克制不住,滚了几颗眼泪珠子下来,“乖官,你不要拉姨母,说起来,当初我就顾忌着有这些浑话,只是不忍心你没人照顾……”
“姨妈,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表妹妹们都在后头住着,动静大了,总归不好。”郑国蕃一句话就打消了艾梅娘准备哭诉的念头,可不是么,这种话,不管真假,肯定是越闹越丑,而郑国蕃又说了一句话,彻底让她没脾气了,“姨妈,乖官从小没亲娘来疼,一直都是姨妈疼乖官,跟亲娘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了,乖官表面上看,情真意切,其实肚子里头牙都快酸倒了,身上也一层鸡皮疙瘩,这话道理是没错,但如此直接说出来,那就跟琼瑶奶奶的功力有一比了,不是一般的肉麻。
就好像正常人都爱自己的父母,但整天把爱父母挂在嘴上,还时时刻刻喊出来,每天喊个一百遍啊一百遍,这得何等凶残,但大多数女人都吃这一套,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对老娘们格外好使,不过老爹们估计不买账,说不准还得拿大耳刮子抽儿子,你小子嘴巴这么甜,是不是在外头又闯祸了。这正是男女之间最大的区别。
艾梅娘顿时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着,被自己的姨侄彻底感动了,反手抱住他呜呜哭起来,“我的乖官,你真是姨妈的心肝,为了你,姨妈再吃什么苦,也认了……”
不远处陈继儒和董其昌站在大厅旁边厢房门口,女人吵架,要这两位大名士上去,还真有些难度,即便陈继儒,也觉得有些干不出来,这时候看凤璋一来,两句话,就把自己姨母说得泪流满面,只好摇头,心里头不得不佩服,这臭小子,脸皮真厚,这种话,道理俺们都懂,可说不出来哇!这得多么厚的脸皮才能张嘴就来且还说的如此之顺溜。
把自己的姨母安抚了,乖官这才转头去问颜清薇,“颜小姐,不知道登门有何贵干啊?”
刚才郑国蕃一开口,颜清薇就知道不好,她又不傻,自己上门来求人,结果和人家的姨妈吵起来,这会子还面无表情问自己有何贵干,心里头说不准有多大的火呢!
往后退了一步,颜清薇讷讷道:“我……我不是故意要骂贵姨母……”
乖官挥了挥手,“我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个,说话不经过脑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了。”
他这话一说,颜小姐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得罪过这位好几次了,人家也是有名士派头的,恐怕不一定肯帮忙,想论一论交情罢,颜干老管家又是严禁她提宅子的事情,交情二字最好提也别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眼眶一红,忍不住就流下泪来。
郑乖官吓了一跳,卧槽,你什么意思,大过年的,跑我们家来哭?这也太败兴了罢!换别人家,先拿乱棒给你轰出去。
明人习俗,腊月二十三开始就算过年了,一直要到正月十五结束。
这时候,一直站在门外头冻得都有点发抖的一个圆脸胖子一看,忍不住僭越,替自家小姐说话了,他两步跨了进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小老爷,小人何马象,给您见礼了,小老爷,我家小姐实实不是要故意冒犯,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他……”
乖官一看,正是当初在海船上的熟人何马象,用《东西汉俗本演义》来解释牛逼一词典故的家伙,这人虽然是下人,可人家对他恭敬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到底还是有点情份在的,赶紧示意旁边慕饭团子过来扶着姨母,然后走过去,弯腰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原来是何头目,倒是许久不见了,你说颜伯父,是怎么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