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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对唱
李明蒙与易寒两人往秦淮湖畔走去,欲要去拜访那柳紫兰,这秦淮河夜里灯火烛灿,车马盈门,日间却安静了许些,河中画舫均已停靠在水阁边缘,莺歌琴曲声消逝无踪影。
路经一处,骤然传来冉冉小曲: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
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声音婉转凄楚,唱腔圆润而富有韵味,令人悄然而沉迷其中。
李明蒙与易寒同时停下脚步,静静倾听,只听唱到这“除问天”三字,好好的唱曲,突然生生咽住娇喉,两人只感觉意犹未尽,易寒踱来踱去,瞧东瞧西,却想寻找那个唱曲的女子。
李明蒙抬头往一处两层楼阁望去,道:“能唱出如此抑扬顿挫的腔调定是小宛无疑。”
易寒充满期待道:“莫非就是那灵秀青莲董小宛。”
李明蒙道:“正是,小宛原籍淮北,自小就生的一副漂亮脸蛋,幼时家贫,五六岁便上山砍柴帮持生计,金陵妓院到两淮一带寻求美貌幼儿,见她虽年幼,却处露国色天香,便被以二十两纹银买下。”
“小宛在老鸨的调教之下,先从识字,唱曲开始,学书学画,由于聪慧过人,很快便成为秦淮的一朵名花。”
“不久,经名师苏昆生引荐,得识文坛泰斗钱迁意,追随其迁居黄山,三年之后,小宛琴棋书画大有长进,重归秋华堂。”
易寒点了点头,李明蒙续道:“小宛风华正茂,经历的坎坷却比别人一生还要多,未有遭遇,何能有此情愁,居第二,委屈了她。”
易寒道:“如此天籁之音,哑然而止,实在可惜,我来应上一应,她回是不回。”
李明蒙讶道:“易兄难道也会唱昆曲。”
易寒笑道:“若论唱腔自然比不上小宛缠绵婉转,悠远见长,但至少我能唱全。”,在家的时候老头子闲着没事也哼上两句,他却是学会了点皮毛,易天涯是北方人,声情偏于跌宕豪爽,跳跃性强,易寒地唱腔也偏向于此。
手指轻拍,心中默念节奏,毕竟在名家面前献丑,敛容聚气唱道:
身似蝶影翩翩,飞过绿**殿,飞到庭苑深处,去会素心玉人面。
轻轻步趋石亭畔,目睹倩影花下眠。
幽香暗传,神欲醉,爱她貌更端,喜得接近天仙信有缘,惟望两心相牵。
手拈柳枝走上前,趁着无人见,低声轻呼小姐,望你能为我方便。
唱毕,两人朝着秋华堂那红栏窗台望去,良久却没有回音。
易寒笑道:“相比她,实在差的太远,难入她的法眼。”
李明蒙安慰道:“易寒,你也不必气馁,虽比不上小宛,却颇有豪情勃发的味道。”
易寒顿觉好笑,爷爷是个将军,平日里唱曲就是这个味道,没想到自己学着也变成这样,可这昆腔却也不是越有豪情越好,该缠绵婉转时需柔漫多情,该抑扬顿挫时需字字清音。
我再催她一催,引喉说道:“小姐,我来了哩,为何不来相见啊。”
等了片刻,却依然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释然一笑,准备离开,这时骤然从窗户传来娇音:“哎呀,你是?
两人露出惊喜,易寒连忙应道:“小姐,小生这厢有礼!”
小宛用旁外语的腔调说道:“啊!他十分面善,骤逢未免心惊惴。”
易寒:“小姐呀……不必以香扇遮面,实在你丰姿秀色早已名传,今天得相见,令人意倒颠。”小宛一板三眼,迅速落音:“休得满口粗俗言,我是名门淑女,千金之躯,岂可任意存妄念。”
易寒一听,这番责问却十分吻合心中遐想,情不自禁,哈哈笑了起来。
小宛迅速传来声音:“你这鼠面贼辈,为何取笑于我,须知我一声令下,便可将你痛打。”
李明蒙低声问道:“易兄,你们这是唱的那一段,我怎么从没听过。”
易寒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既然先前唱《牡丹亭》,我便来合上一合。
朝窗台说道:“姐姐,小生哪一处不曾寻到,你却在这里,小生在路边,折得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赞此柳枝乎……”
小宛字字带柔的腔调传来:“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易寒带着舒朗的阳刚之气说道:“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将《山桃红》唱了出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易寒:“姐姐,和你那处儿讲话去。”
小宛:“哪里去。”
小宛起音,两人同时合唱起来:“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不曾相见,相逢无言则待与你温存同眠。”
李明蒙听着听着竟一脸羡慕,好似易寒真如唱曲中与小宛欢好一番,本来这段曲子唱到这里便已结束,易寒却突然朝窗户说道:“娘子呀!”
小宛没有回应,突然从窗户飞来一细小物件,不偏不斜刚好打在满脸期待的易寒脸上,东西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易寒捡了起来,却是一颗表面有些黑斑的核仁。
李明蒙笑道:“易兄,小宛赶你走了,谁让你言语轻浮。”
易寒却讪笑道:“她骂我是坏人呢。”
李明蒙恍然大悟,“坏人坏仁,原来如此,这小宛却好玩的很,竟打起哑谜来了。”
易寒在旁边摆摊的小贩买了些柑橘,在上面挖了一个心,朝二楼窗户扔去,却扔偏了,掉到地上,只得再挖一个,这一次却扔进去了,正得意洋洋,却听见从窗户内发出尖叫声,便听见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骂道:“那个混蛋不长眼睛,乱扔东西砸到老娘头上来。”
易寒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快步离开此地。
片刻之后,便来到这丽人院,这丽人院大门虽开,门口停着一些车马,没有见人员进出,已过中午却毫无人气,李明蒙领着易寒走进丽人院旁侧的一条小巷,来到一间宅院门口,轻轻敲门。
一会之后,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女前来开门,那侍女见了两人,笑盈盈道:“李公子,易公子,小姐还未起床,请先入屋一坐,稍等片刻。”
这侍女正是昨日在火神庙所见的绿荷,只是突然换成女装,易寒两人只觉得眼熟却认不出来。
两人均感诧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未起床,绿荷没有解释,两人也不好多问。
绿荷领着两人走进院子,转过油漆粉红屏门,来到一出园子,走过五色石砌的弯弯曲曲羊肠小径,这才到了一个水磨砖排的花月亮门,绿荷站住,突然回身问道:“两位公子是要去那听雨阁还是要去水榭。”
易寒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绿荷笑道:“公子昨日已经见过我了,小婢绿荷。”
李明蒙问道:“绿荷姑娘,这紫兰小姐现在那里呢?”
绿荷道:“我家小姐人在船上,船还在河中荡着。”
易寒问道:“那你为何就知道你家小姐还未起床。”
绿荷笑道:“公子不知,小姐若醒来便会差那船夫将船停靠在水榭,这时还未归来,必是未醒。”
易寒只感觉怪异极了,淡淡问道:“那绿荷姑娘难道不怕你家小姐发生什么意外。”
绿荷微微一笑,道:“昨夜傅老先生来此,便与我家小姐共游秦淮河,想来两人酒喝的不少,宿醉未醒,再说小姐精通水性,小婢却也不怕。”
李明蒙暗暗猜想,这傅老先生到底是何方人物,竟能让紫兰留宿一晚。
绿荷似乎知道李明蒙的心思,笑道:“傅老先生乃前礼部侍郎,现已告老还乡。”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傅作艺,难怪紫兰竟如此热情。
却不知道那傅作艺离开没有,不便与他碰面,想到这里,李明蒙道:“既然如此,就请绿荷姑娘先带我们去听雨阁,我们二人也想见识见识紫兰的屋子。”
易寒也没有意见,点了点头,绿荷便领着两人走进门去,前方却是一片修竹茂林,穿过这片竹林,才见到一个花门。
只见一所朝南客厅,横排着一字儿的花墙,从花墙空隙望去,对面又有几处亭谢,竹影萧疏,鸟声聒噪,映得庭前海棠,虞美人等花清韵有致。
转到花厅,是一带雕栏,两边绿色玻璃,中间挂一绿色纱盘银丝的帘子。
绿荷把帘子掀开,三人进入大厅,随便坐了下来,正位“大炕”之上挂着一个匾额,写的“清梦幽兰”四字,字迹却是出自紫兰之手。
绿荷道:“这匾额却是前几天才刚刚挂上去的,小姐亲自写的。”
易寒见布置书香清雅,赞道:“倒像个名人家教。”
这时走进两个清秀丫鬟,年纪约十二三岁,衣服朴素雅洁,递上两杯茶,笑嘻嘻道:“我家小姐未归,不能招待两位公子,休怪哩,请先用茶。”
两人一脸微笑道:“不怪,不怪。”
绿荷候在一侧,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李明蒙笑道:“紫兰住的地方如此幽雅,我那空置的宅子却也不能入她法眼。”
易寒笑道:“非有卞和之明,不能识荆山之壁,这里是紫兰的住处,自然是个好地方。”
李明蒙叹息一声,“其室虽在眼前,其人甚院也。”
一旁的绿荷笑嘻嘻道:“李公子不必灰心,你们两人我家小姐惦记的很呐,只要诚心,小姐必会厚礼相待。”
易寒哈哈大笑,听着绿荷口气好似天下男儿都围着她家小姐转,一个青楼女子有如此傲气,也是个异数。
绿荷好奇的朝易寒去,他气度风采似乎不将小姐放在眼里。
李明蒙与绿荷聊了起来,易寒却独自走到古橱书架,随意翻了翻书籍字帖《诗经》、《史记》、《玉溪图》、《颜真卿书帖》……琴棋书画方面的书籍均有,就连一些野史书籍也可以到,足可见紫兰爱好广泛,博猎广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