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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猪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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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一会儿两个人说完,教坊司的官员搔脑袋:“多谢兄弟,现在就只有一件事情?”

    “你说。”袁训眸中含笑。

    “你和柳家作对……。”

    袁训翻脸打断:“这是什么话!”

    那人往自己脸上一巴掌,把嗓音再压低,笑道:“你小子做事一波三折,螺蛳弯也没你多,你就直说,哥哥我肯帮忙。你明知道柳家的一个熊人是我副手,当然了,你也知道我厌烦他。这话我早几年就对你就过。所以你告诉我这事,那熊人也就知道,他往太子府里送人,会比我早,但你不干糊涂事情,你呀,必有深意。”

    “哥哥哎,”袁训拍拍他,忽然把小王爷想起来,忍俊不禁,笑容加深。小王爷说自己小倌儿,以后这不是叫谁哥哥,就骂他家养小倌?

    可惜了这些人,哪怕再破落,也是世家子。

    笑话自己想完,袁训微笑:“我呀,就是帮你忙,看着你有个厌烦的人,我哪有不来的。”再把脸一板:“先说好了,我可是一片真心为着你。”

    “真心,你真心,”教坊司官员咧着嘴笑。等袁训走开,他缩脑袋站在北风底下犯嘀咕:“这是怎么了,”看天上:“今天就没出太阳不是?看不清楚西边上不上得来。袁大将军亲自跑来指点我,他倒有这么好?”

    一揉脑袋,不管了。

    古人是发髻,但脑袋左边右边前边后边还是可以揉。

    ……

    袁训走出教坊司,想今天是初六,离宝珠生产还有两个月,他就心情雀跃。小袁将军还不知道宝珠怀的是男胎,小贺医生怕偶然失手,有这种事情,他就不肯说。这也是民间医生怕担责任,对自我的保护。

    而中宫呢,是想给侄子惊喜,和袁夫人说好,也不告诉他。

    虽不知道宝珠就要生的是男还是女,小袁将军也喜欢得想到就要咧嘴。他有足够的自信,宝珠能生加寿,就能生儿子。而且加寿宝贝那么可爱,对着父亲“哇哇哇哇”,多有格调。再来个女儿袁训也欢喜,而且可以偿了沈家的亲事债。

    沈大人夫妻初三齐齐登门,直截了当的说明这一胎若是生女,沈家不待满月就要下定。沈大人也不是一般的小官员,身居要职,都有过人的敏锐。

    由加寿姑娘在宫中的得意,沈大人也是打听过的——又有沈渭又八百里快马来封信,沈大人皱眉头看完,总得放稳当信,别让御史们盯上加急快马打火漆印,又是这种催定亲的信——沈家现在很满意这亲事,挑明要定。

    真是生男生女,袁训宝珠都喜欢。

    古代过年歇业的多,大街上除去无端多出来年画对联花炮摊子,大多铺子都关门。但卖小吃潮水般多,袁训不用多跑路,回去的路上就买下一包子吃的,兴冲冲往宫里送。

    宝珠回来的消息传开,总有女眷上门,宝珠要主中馈,无法天天去看加寿。好在当父亲的天天都去,加寿倒是不闹。

    不及晚上,袁训回来,进门就问:“韩家亲戚们到了?”

    “大姐才让人送信,说家里有客,等过完这个年,她再和我好好聚聚,她和文章侯夫人都不来,只有文章侯和韩三老爷过来。”宝珠在摆开小孩子衣裳。

    袁训听过无话,在宝珠对面坐下来,说见加寿的话给宝珠听。

    不过盏茶时分,文章侯先过来。见面就笑:“老贤侄,听说你请我,为我家三弟饯行,这不,我早早的来了。”

    袁训说些宝珠路上得三老爷照顾的话,和文章侯去客厅上用茶。往厅外看着,文章侯奇怪:“三弟收到你的贴子,也是喜欢,他倒还没有过来?”

    “您来时没约上他?”袁训想你们家就是分开,闻说也还是住的隔壁不是。

    文章侯道:“我怎不叫上他的?我去叫了,三弟妹说他早就出门,说往你家里来,他要亲手去办几样东西。”

    袁训说着客气,见天色擦黑,北风冷浸浸刮的寒冷,往里面让宝珠先送酒菜:“我和侯爷吃着等三老爷,去去寒气。再备桌好菜,等三老爷到,就换上来。”

    当下两个人用酒,三老爷这一时不到,文章侯是他哥哥都不着急。抓住这单独和袁训相处的机会,文章侯徐徐问柳家的事情,缓缓表明大家是亲戚,没有不相帮的道理。

    一壶酒喝完,才见到三老爷过来。他走到厅上,袁训早起身招呼他:“三叔,天冷,枯坐无趣,我们就先喝着等你。还有一桌好席面,这就让人送出来。”

    文章侯也起身笑:“三弟,你好有颜面啊。”

    “啊?”

    三老爷嗓子眼里咕嘟一声,也不知道回的是什么,但他此时表情受到惊吓,却能看出。

    袁训疑心:“三叔,你怎么了?”眉头才簇起,文章侯也觉得三老爷失态,正要提醒他时,就见三老爷动了。

    他这一动,全身的敏锐都似调动。一把握住袁训手,袁训略一沉吟,就没有甩开。只觉得手腕上那手冰凉刺骨,有扎人之感。

    像冰雪中冻过才拿出来的。

    冰肌似针。

    “袁训!将军,我有话要回你!”三老爷拖住袁训就往外去。这是袁家,往哪里去,三老爷也不知道。但袁训猜出他的意思,是要单独说话。

    匆忙对文章侯回首,袁训还是自若的,笑笑:“我们去去就来。”文章侯本就不是太精细的人,反而松口气,回座自语取笑三老爷:“嗐,人家这是办起公事来了,把我回避了,这三弟,当差太认真,可见他有好进项,才这般拼命。”

    他自己吃喝起来。

    ……。

    “紧急紧急,十分紧急!”袁训和三老爷下厅,就成是袁训带路,带到别的厅上,才说这里放心说话,三老爷就迸出这一句。

    袁训面不改色,他虽年青,也见过多少大阵仗,微笑以安抚着三老爷忽然上来的紧张,嗓音轻柔:“三叔,你慢慢地说。”

    三老爷定定神,袁训又送过一碗热茶。滚烫的茶水,把三老爷的舌头烫得麻木,激动也随之平抚。

    说话恢复条理的他,沙哑开口:“是……这样的。”

    他午后就从家里出来,三太太不乐意:“你初一到家,明天初七你就要上路,你这是办的什么差事?你有这么要紧?最后半天你不呆在这里,又去哪里?就是袁家请客,也是晚上。”

    “我寄银子给你的时候,你怎不说这话?”三老爷回身笑,一句话就把三太太打得无言以对。三太太瞅着他,那表情写明她舍不得三老爷早走。

    “家里事情安排已定,我不赶紧去,要把世拓一个人劳累不是。看看,你还没忘记袁家请我吃饭,袁家嘿,能升官儿,这处人处事功夫就是不一般,我明天上路,他也肯为我饯行。袁训小子,厉害,他还给我安排的有船,说我来时没骑马回来,这走也不必从家中牵马走,有漕运的船早早上路,他让我搭个便船。我呢,得去备几样子东西,空手上门不好看。”

    回想到这里,三老爷低头看自己手,他后来遇到的那件事,让他直接就来,还是个空手。

    袁训不计较他空手而来,只凝神听着。

    “我出家门,贤侄,你不要笑我,我先去见了一个妇人。”

    袁训微笑:“必然是个可人意儿的女人?”

    三老爷面上一红:“说起来,是讨喜的。但身份相关,我不能收她。”

    “哦?”

    “她是柳家的仆妇,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成亲,后来成亲也不断来往,没半年她丈夫死了,我虽出京,也给她寄过一回银子。”

    袁训自己不做这样的事,却能理解别的男人。他抚掌大笑:“三叔好情意。”在这个时候,袁训会瞧不起三老爷吗?

    不。

    他知道三老爷接下来的话,一定更重要。

    冷捕头都叫他不打洞的老鼠,京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冷捕头的消息来源,其中不泛家人使女扫地仆妇。

    而且这个人是柳家的下人,三老爷在这种时候去会他,为私情的成分小,为袁家的成分大。

    果然,三老爷道:“她侍候差使的宅子,就是这个地址。”报出来给袁训看,袁训颔首:“三叔,多谢你有心。”

    这正是前后几批进京,声称有吉瑞的孩子呆的地方。

    这地址是三老爷在船上打听来,再给宝珠的。他在初听到时,就知道是柳家的宅子,原因无二,就是他有个旧情人在这里,是给柳家当差。

    “我去见她,贤侄,你不要笑,听我说说她。她年纪不小,有三十了,当年她一心要跟我,我因为身份不般配,又忌惮柳家,不敢上门去求,怕让人笑话。也不敢拐她回家,怕柳家追查。”

    袁训一本正经,我很不笑,查案子,妓者都接触过,这很不可笑。

    “本来她也能在上房里侍候,但她死了丈夫心神恍惚足有半年,上房里又说她克夫,命不好,就打发到冷清宅子里看守。那宅子如果不是我去看过她,压根儿不知道是柳家的。”

    袁训点头,暗想三老爷这个人虽然风流,倒对公事上也有益处。

    “我们见到后,我就陪她在宅子里走走。她说不能,我说为何,她说这宅子里今年中了大用,住进不少人,还有一些人侍候看着,说她平时光做饭就累死。”三老爷脑海中回到一个时辰前。

    ……

    他是一心来打探消息,不想法子看些东西怎么行。就装着闷闷不乐:“都是我不好,当年我不敢接你进家门,那时候没分家,事事受制约,我也怕柳家是真的,也不敢带你出去逛逛。我回来以前,就说这宅子里没有人,陪你走走,不想又不能。”

    那仆妇大为感动,想三老爷回家就呆这几天,还来看自己。女人感动上来,无药可救。仆妇笑道:“内宅里不能去,我们在二门外面走走吧。”

    对着三老爷的青衣小帽,仆妇掩口笑:“你是有心来看我的,才打扮得不似官老爷。走吧。”三老爷想外宅逛逛也行,指不定能看到什么,也算自己没白来一趟。

    出于谨慎,又道:“不会有人看到我吧?”

    “他们全呆在内宅里不出来,二门外面除去我,就是两个老头子,他们眼神不清,就是看到,我说你是我娘家亲戚,过年来看我的,也就是了。”

    两人就出门,在二门外面走来走去,三老爷把看到的全记在心里。

    ……

    “内宅里护卫不多,不到十个,都没精神,应该是皇上新年夜里斩杀小妖人,柳家没了底气。能听到孩子们哭,有人打骂,但骂什么没听清,想柳家在这件事上晦霉头,对他们也不会客气。”

    袁训眸子认真。

    “二门外面一溜墙根下面……”说到这里,三老爷打个寒噤。

    袁训没有追问,他知道三老爷一定会说,只把眸光微转,更微寒。

    “是…。”三老爷艰难地道:“火药!”

    饶是袁训早有准备,也没料到。他往前一探身子,紧抿嘴唇,那目光仿佛在问,是真的?

    “我要不是在军需上任职,我也不认得。我因为想听清里面为什么打骂,我就装着往墙根去撒尿,这天全有雪,一泡尿浇上去,那雪化了,露出下面黑黑的跟弹丸似的东西!”

    三老爷干咽唾沫:“我认得这个,是世拓那天交待我,有一队军需一定要放干燥地方,不能潮湿,还不能近火,他说完就走,我说什么东西这么金贵,金子银子也没有这么麻烦,他不对我说,我去问押队的人,那个人取出来给我看,那小子蔫坏,他吓唬我,说这东西见火就炸,炸得人骨头都能没有,我就记得清楚。”

    “昨天有雪,前天无雪,大前天有雪,这东西在雪下面,至少是昨天以前放的。”袁训深吸一口气。

    “可,这东西湿了不是不能用?”三老爷疑惑。

    袁训看看他,似在看能不能放心。但三老爷为袁训打听消息,袁训也就不肯瞒他。这个消息让袁训坐不住,负手踱步,慢慢地道:“这东西是兵部才制出来,”

    “才制出来的,柳家怎么会有?”老公事油子一下抓住重点。

    袁训赞许地笑着,先说刚才的话题:“梁山王爷说打的多是游牧部落,但偶然遇到一座城,又是石头做的,小王爷进石头城,铜锤都快砸变形,那石门也没打破,王爷说在火药上下下功夫,能不能制成简单好携带,又不怕水。”

    扭身对三老爷微笑:“虽说不怕水,但路上运送,也不许放潮湿。这不怕水,是针对一定情况下相对而言。如外皮是蜡做的,不容易浸水,但长年浸在水里,也不好说。所以,只要少浸水,用的时候,外层蜡皮捏碎或取掉,里面的火药还是干燥的。”

    “我也在想,这要是放把火……。”三老爷木讷了,还有这种东西?

    袁训停下脚步,仰面对着梁头,淡淡“是啊,这要是放把火,雪化蜡化,柳家那宅子可以炸飞。”顿上一顿,蔑视的一笑:“里面的人也活不成。”

    “我的那个那个……”三老爷尴尬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他的好相好怎么办这话,舌头一转,重回担心袁家:“一堆小妖人死了,最喜欢的可是你们家。我想到这里,就赶紧的回来。路上走的急,脸色不太好看吧?”

    用手揉搓面容,想回点儿血色。

    袁训好笑,但安慰他:“三叔,你很稳定。”

    “是吗,那就好。”三老爷张张嘴,又是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他心里一个劲儿打鼓,我是为袁家才去见相好,现在说出来保相好的命,袁训他能看得起我?

    无毒不丈夫!我把相好的接出来,她的命是保住,但柳家这烧宅陷害袁家的消息,他们就知道走漏。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在三老爷心里,已然认定这是柳家的计谋。不然除去柳家,谁有能耐洒一堆火药等雪埋,还不让人发现。

    他纠结不能的时候,袁训把他打量几眼。小袁将军由适才的浓眉耸起,已变成悠然面容。“三叔,”他轻唤三老爷:“你舍不得你相好?”

    笑谑意味很浓的话,让三老爷涨红脸,违心的回答:“能!一个女人,有什么舍不得的?”袁训欣然的笑了,像是很欣赏他这爷们儿的气势,上前把他手臂一挽,热情地道:“走走,三叔你如此帮忙,小侄我得好好敬你,明儿你上路,下回喝酒不知道哪天,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袁大将军的手臂!

    这可是生下金贵女儿的袁大将军,他的手臂挽上来。

    三老爷在心里还为相好命不长久而难过,但官场上可以得意,喜悦压下难过。文章侯见到他们把臂而来,亲密无间,更开怀大笑。听袁训说不醉不归,文章侯先干一满杯:“听到这话我就乐了,”

    当晚真的不醉不归,至少文章侯兄弟全是醉的,甚至不能骑马。

    孔青把一堆软泥似的三老爷送回家,文章侯有家人跟着,他太开心说要冲雪,步行而回。

    往自家大门走,总要经过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的大门。文章侯放慢脚步,有心进去和二弟四弟说几句,又想到他们十分冷淡,收银子的时候也是一副收债嘴脸,文章侯叹气:“你们总说我家媳妇不好,我家媳妇哪里不好?我家媳妇要是不好,三弟怎么会一直夸好?”

    什么媳妇强横,什么媳妇不讲理,什么跟什么……文章侯心想都不是孩子,跟官见上司,上司不好你不也忍着。

    上司给你前程,你忍着。我家媳妇…。不也给前程不是?

    文章侯忘记以上那些话,他也说过。直到今天,文章侯对掌珠的芥蒂的,也一扫而空。他盘算着给自己弄个什么差使好,他在席面上问过袁训几时回军中,袁训说至少要呆到孩子满月,这就还有三个月,文章侯要早早挑好差使才行。

    ……

    “为什么丁忧要三年?”宝珠对掌珠嘟嘟嘴儿:“你们府上守的不是父母丧,是祖母丧和姑母丧事。一年也说得过去。”

    掌珠笑道:“都说宝珠聪明,才生聪明女儿,你这就笨上来。”

    宝珠狐疑:“有故事?”

    “你想想舅祖父府上,南安侯府里,我们的表伯父表叔父全守的是三年丧期,我公公他们怎么敢不守三年?”掌珠撇嘴:“这么孝敬,是挤兑出来的。”

    宝珠奇怪:“表伯父表叔父是守嫡母丧,自然是守三年,以示恭敬,这和姐姐家怎么挤兑上的?”宝珠也掩面轻笑:“难道守丧,也有个亲戚间的攀比不成?”

    “不是攀比,是旧仇。”

    宝珠溜圆眼睛。

    掌珠也嘟起嘴儿:“这呀,是以前的旧仇。我特意打听来的,只告诉你一个人。”宝珠忙点头。

    “早几十年,舅祖父才生儿子的时候,就是我们表伯父,如今的钟大老爷,他在舅祖父任上养到进学后,回京来念书。我公公……”

    掌珠扁起嘴:“我公公带着我们家不成人的三个叔叔,在大街上堵住表伯父,骂他小娘养的,不是舅祖母生出来的,上不了台盘,”

    宝珠屏住气:“后来呢?”

    “后来舅祖父又有另外两个儿子,也让我家公公带着兄弟们骂过,他们背后骂当面骂,旧仇结在这里。舅祖母去世,反而是她从来没待见过的三个庶子守丧,一守三年,我家怎么敢不守三年,怕翻旧仇不是。”

    宝珠呼一口气:“这仇结得可真是远啊。”

    “别说这个了,你知道我忙,我还跑来见你,就是想知道四妹夫昨天请客,他在席面上许给我公公什么官职?”

    宝珠瞪大眼:“他不是京官,也不是吏部尚书,他能许什么官职?”

    “我婆婆也让我问,这不,她帮我招待今天上门的亲戚,放我一个时辰的假我过来。昨天我公公从你们家喝酒回去,就欢天喜地,好似马上就能放外任,醉话我婆婆没听懂,只听明白三年丁忧满服,你家会帮忙,我婆婆喜欢得一大早就起来,把我吓一跳,她就催着我过来。”

    往外面看,这是早饭才过去没半个时辰。

    宝珠想想:“表凶去送你家三叔,并不在家。不过以我来想,他就是帮忙,也是守规矩的。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

    掌珠放下心:“那你问出来,就打发人告诉我,我倒也罢了,我不急,就是我婆婆急得一刻也不能等,立赶着让我来。”

    “所以呀,我就奇怪。都说了正月里忙,怎么还一大早过来看我。原来,只是打听事情,不是特地来看我。”宝珠说过,抿着唇笑。

    掌珠拿帕子轻打她:“胡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自己笑起来:“我有个大疑问,得好好问你。”

    宝珠挑眉对天:“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不是只看我来的。”

    “是来看你啊,太有光彩。怎么我母亲和三婶儿,给你当管事的上瘾,她们都不肯回京见女儿?”掌珠皱眉:“我的娘,竟然不要女儿,只要你这侄女儿?”

    宝珠挑眉继续对天,一个人乐:“啊哈,这事儿啊,”

    “快说,不说我可不依你,你用什么把我母亲和三婶儿系住的。”

    掌珠的这大不满意口吻,就让宝珠颇为得意。她正要细细地告诉掌珠,红花从外面进来回话:“回奶奶,方姨太太和方表姑娘来走亲戚,现在大门内客厅上候着。”

    宝珠也忙,但还是抽出时间,请来方氏母女相见。

    掌珠一听,就嚷出来:“那我走了!”

    “大姐,你婆婆给你放假,你就吃过饭再走,她也不会说话。”宝珠埋怨:“真的要出正月才再见面?多呆会儿吧,我打发人去对你婆婆说,就说我留下你。”

    “吓!你让我和姨娘明珠坐一处吃饭?”掌珠一脸的受惊吓:“吓死个人儿,那是我的旧仇!”说过风风火火走了,旧仇这种事儿,坐不到一处。

    对着掌珠离开的身影,宝珠不以为然的自语:“舅祖父他们的旧仇,闹到死两个人才罢休。大姐你这旧仇啊,可别闹到那时候。”

    眼睛对上厅上新年贴的剪纸,宝珠忙道“啊啐,过年不能乱说话,我说错了。”

    ……

    院子里新种的梅花散着清香,这是袁夫人回京后,虽然她住宫里,但太子殿下也让人来补种许多花树。

    宝珠回来后,恰赏的好。

    见一株嫣红就在面前,红得让人心中暖暖,如见春花。宝珠手攀住花,对红花眨眨眼睛:“红花儿,有件为难事情要你解答。”

    “奶奶请说。”红花忙走近。

    “你是喜欢万掌柜的,还是不喜欢万掌柜的呢?”宝珠早就想问这句话,但一直不想好怎么说。原以为羞到红花不好,但今天对着梅花大放,宝珠想明白,说亲事,红花总会让羞到,早问早了。

    红花倒没害羞,她是眸光阴沉:“奶奶,我想打死他!”

    问出这么个答案,宝珠心想我还是知趣不问吧,等红花消消火气再问,主仆无言,往厅上去。

    方姨妈在厅上不住抚头发,不停的问方明珠:“明珠,我看上去不老吧?”

    “还是原来气色,不老不老。”方明珠装得若无其事。何止母亲是老的,就是方明珠自己,也清楚自己和以前相比,气色大不相同。

    自己的容颜,自己总有感觉,方姨妈还是担心,扯平衣裳,又为方明珠弄顺乱发。她正往手心里唾口水当头油时,宝珠走进来。

    守在厅口的一个家人,是安老太太以前丢下的,通报道:“奶奶到了。”方姨妈吓得手往后一缩,本能的怕让宝珠见到自己动作,把母女窘迫尽皆显露。

    但不管她再怎么打起笑容,她们还是窘迫的,表现在宝珠面前。

    宝珠并没有后悔以前没照顾这话,以前她是照顾过方氏母女的,而且出一份儿力,就得到一份儿光,这话宝珠早就说过。

    而今天就请她们来,是宝珠决定冲着褚大照顾她们。方氏母女如果知道宝珠心声,可以去撞墙。

    她们在安家呆上十几年,和宝珠等人也相处十几年。人与人之间,总有不能相处的地方。但不能相处到正常亲戚的走动也没有,如方明珠只愿意去贺袁家喜事,玉珠掌珠那里一概不去,方氏母女自己也有原因。

    而宝珠打定主意要照顾她们,还是为着她家的女婿,方姨妈当初还不肯答应。

    为着褚大,宝珠殷勤地走上来,以前对着方姨妈,宝珠三姐妹是能不行礼就不行礼,但此时宝珠笑盈盈的微欠身子,随后红花就扶,解释道:“奶奶有身子,在宫里娘娘都不让行礼,快坐下和亲戚说话才是。”

    方姨妈的泪水泉涌,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经过苦难方珍惜。她一面抹泪一面哭着劝:“不必行不必行,坐下吧。”

    如今穷了,宝珠倒肯这样对待,方姨妈坐下来就泪水止不住。

    方明珠也跟着哭,但她还能劝着:“呜呜,母亲不要哭了,咱们是来做客的。”方姨妈哭道:“我也不想哭,这不是忍不住吗?”

    宝珠使个眼色,红花吩咐人打洗脸水取香脂来,请方氏母女去洗脸。二位对着脸盆去哭吧,痛哭一回,也免得把奶奶勾起来心酸。

    宝珠才没有心酸,她是唏嘘。方姨太太母女也有受到教训的时候,在宝珠看来极是难得。应该,是褚大的出现,中结她们继续犯傻吧?

    这样想着,宝珠就吩咐备饭。

    酒宴不见得要等到饭时才吃,随时可喝。宝珠想到褚大为袁训肯私出军营,还能带上一帮子人,宝珠早就认可褚大,现在更想把褚大系在袁训身边。

    此人难得。

    这边摆酒宴,那边方姨妈母女洗脸洗半天。

    “明珠,你多用些,宝珠的洗脸家什全是上好的。”对着菱花,方姨妈可劲儿往女儿面上抹香脂。

    抹得方明珠眨巴着眼睛:“我脸上已经有一寸厚了,”她也对着母亲脸上抹,陶醉的嗅上一嗅:“好香的东西。”

    方姨妈也醉了,这两年里,头回笑得极欢畅,母女同照镜子,方姨妈道:“明珠,你今儿可真是美啊。”

    方明珠闻言,多上心:“再美我也不嫁别人,母亲您别再乱打主意,宝珠请我们来,指不定还是我女婿挣的呢。”

    她们并不知道宝珠请客的原因。

    方姨妈就笑:“我的闺女,你把你娘看得,两年苦日子都过来了,如今老太太回来,袁家正兴盛,那个寿姑娘,什么寿来着?添寿?多寿?”

    “加寿!又不记得了,宫里为好养活,去灾去难,这名字不难打听,就是给人叫的。加……寿!”方明珠正捧着个胭脂爱不释手,就回得不耐烦。

    这么好记的名字,也记不住。

    方姨妈笑容满面:“加寿,是啊,叫一遍加一遍寿。”

    整妆完毕,母女相对,这回儿真的心酸。这心酸和刚才的心酸不一样,是酸到骨头里,酸到不能解开。

    镜子照出的人儿,容颜光彩——这是有好脂粉。衣着光鲜——红花才送来的。发上首饰也给换过,并不奢侈,每位几根簪子一个流苏。但模样儿大变,由市井巷子妇人,变成宅门里衣着无忧。

    可见刚才给宝珠看到的,还是个寒酸模样。

    “唉,走吧去见她,反正丢人样子也丢在她眼里了,”方姨妈叹着气,和方明珠出来。红花带路,红花不喜欢方氏母女,那是以前。当红花听到褚大去救小爷时,红花打心里就原谅方氏母女。

    别看她们十几年不讨人喜欢,却能招个讨人喜欢的家人,红花殷勤地过来:“不往客厅上去,内宅里摆好酒菜,奶奶说身子不便,也陪上三杯。”

    “哟,这得赶快去,不能让宝珠候着。”好几年没经历过的排场,重新现在面前。方姨妈打鸡血似的来了精神,往日的派头也似出来,说话那架子姿态全出来,从容起来:“红花姑娘,得给你赏钱。”

    掏衣襟,红花早笑起来:“行了,您老走吧,别让奶奶等着不是。”一阵风儿似的,把方氏母女弄走。

    红花含笑,你给我赏钱?不会吧,你家女婿上路,我还帮过银子呢。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红花姑娘还曾赠送五两。

    这一回去的地方,正对着梅花,装饰也更清雅。宝珠果然候着,陪上三杯酒,只举杯她并不饮,随即就回房,命红花招待。

    红花想我在这里,她们也拘束,我还是外面呆着去吧。走出来让人好菜一直的送,再一回身,就见到万大同走过来。

    万大同是经过,但见到红花脸色一绷,万大同更恼火。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对万大同说明白孔掌柜的和红花姑娘清白。

    宝珠袁训都不知道那天闹起来的原因,也无法说开他们。

    蒙在鼓里的万大同冷笑,不知好歹,你相中个色心好头子,还是糟的,你还使脸色。万掌柜的摆出一脸的悠然自得:“小十八呀,”

    红花杏眼圆睁:“你说谁!”

    “你家老糟,”

    “老糟?”红花傻住眼,直觉这不是好话,叉腰就骂:“你才老糟!”

    万大同扬着个脸晃晃:“我年青,我昨天出去,有人让我二十出头。我不是糟老头!”

    “那你,小糟?”红花明白过来,立即给万大同也安个绰号。红花姑娘乐了,轻笑:“以后就叫你小糟掌柜,哎哎,我说小糟掌柜的,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我去看你家老糟,看看你能不能排得上小十八,说不准,他昨天不怕就此玩完,又纳两个妾,十七、十八,十九,喔哟,红花姑娘,小姑奶奶,你可就只排小二十了,我说小二十啊,”

    方氏母女正在吃饭,方姨妈把鸡腿塞给女儿:“明珠你吃,你多吃点儿。”方明珠正要接,外面骤然怒声大作:“万大同!我和你拼了!”

    方姨妈手一抖,鸡腿掉桌子上。方明珠捡起来:“多好的东西,咱们别浪费。”

    “宝珠这家,怎么还有人敢吵架?”方姨妈往外面寻找。送菜上来的家人还在,不当一回事儿的笑道:“吵不到奶奶的,他们得往奶奶窗户下面去,才能吵到奶奶。再说家里人都习惯了,见天儿吵,奶奶说热闹,您二位吃饭吧,不用理会。”

    厅外,一个灰色人影闪电般掠过,快得方姨妈看不清楚。随后那人,红花抱着个大扫帚,方姨妈看在眼中。

    “不得了,明珠,是红花和人吵闹,我们去帮一把吧。”

    方明珠茫然:“红花一个人在跑,我们去帮什么?”

    方姨妈想想也是,坐下用饭。

    一问一答,送菜的家人出厅外就笑得不能自持,万掌柜的好功夫,别人都看不清楚他,但他却还肯给红花不时追上,家里的戏又开始了。

    ……。

    下午袁训没有出去,说好几天没好好陪宝珠,和宝珠在房里对窗外说话。宝珠手中不闲着的,又是针线。

    袁训略表嫉妒:“这个竟然不是我的?”

    掐云绣金的小春衣,活计好,似春花徐徐绽放。

    “昨天做的你的,今天就做加寿的,明天就得你儿子的,可好不好,你们呀一人分一天。”宝珠嘟嘴儿,人家已经忙不过来。

    瞅她肚子,袁训喃喃:“我说你身子这么大,你要生三个四个的,你以后光做针线就可以累到起不来。”

    “那你的不做了吧?”宝珠逗他。

    “岂有此理啊,有了孩子,你就不要丈夫。”

    宝珠格格一声笑,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身子叫大,是母亲告诉你的?探花郎怎么还懂这个?”

    袁训得瑟:“探花郎无所不知。”

    宝珠偏要开他玩笑:“我知道了,是你中午赶回来敬方姨太太酒,听她说的。不然,”宝珠忍住笑:“你哪里能听到呢?”

    “我懂的,是听她说的?”袁训抗议:“呆子小宝,你太看不起你家探花。”

    宝珠嘻嘻:“今年就出新探花,你这旧探花啊,”

    “旧探花,”袁训笑出声:“你要这样的说,我也有了一句,我说旧探花夫人啊?”

    宝珠挑挑眉:“我也跟着旧了?”

    “难道你要我说非也?”袁训挤眉弄眼地笑。

    宝珠嘀咕:“好吧,夫妻一体,你好我就好,我好呢,你也就好。真是的,倒不能拿你打趣,把你看低不打紧,”

    “不打紧吗?”袁训坏笑。

    对他挑挑最近吃得圆了的下巴,宝珠嫣然坏笑:“不打紧的,把我跟着低了,这才打紧。”对着这调皮的笑容,袁训叹气:“好吧,你有身子你最大,”把下巴端起,满意地道:“不过,幸好你就要生了,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好的讨好你丈夫,不然嘿嘿,眼看你就要落我手里。”

    宝珠冲他扁起嘴儿,袁训瞪瞪眼,再都没忍住,一起笑了起来。

    “说真的,夫妻同为一体,我这就要和方家走动,好好的对她们。”宝珠微微地笑。

    袁训不但点头称是,而且拍手称是:“夫人高见。”

    “如果她们再犯糊涂,我不许。”

    袁训对宝珠,总是附合的多。正要再点头,宝珠若有所思的笑脸儿扬过来:“你说褚大知道,他会不会说我凶?”

    “他只会感激你,”袁训往沙漏上看看,道:“是喝汤的钟点儿,今天这汤还没来?”正说着,帘子打开,红花送进来,袁训接过,热气腾腾放到宝珠面前,亲手把调羹送到宝珠手上。

    热气,把夫妻两个人眉眼迷得模糊,但那暖氛遍布房中角角落落,有些不出自汤里,出自他们身上。

    红花出来,又一个人感动上来。让万大同闹腾的,红花见天儿想自己的亲事,找个人,要和小爷这样体贴的,气死万小糟!

    夫妻感情太好,随意的一个动作,家常无比,也引得小婢无限感慨。对房中夫妻自己来说,浑然不放心上。

    袁训服侍宝珠不是今天才有,宝珠甘之如怡,也早习惯。她喝着汤,继续和袁训说着话。

    “褚大跟着你,前程我不担心。”

    “小王爷早讹过我好几回,说他可以给褚大今年报上军功,但前提,”袁训倚着宝珠坐,守着她喝汤,就凑到宝珠耳朵上,低声笑道:“你生个女儿赶紧给他。”

    宝珠又把嘴儿噘起:“你呀你呀,我还没有生孩子呢,你就早分给别人。母亲疼你,从不说你。可姑母呢,我们今年全在京里,姑母发脾气,可就在眼前。”

    “加寿的亲事不是给姑母定下,小沈将军……”

    宝珠掩住袁训口:“别说了,”袁训在她手指上亲一亲,宝珠笑着重握调羹,慢慢地道:“加寿亲事不能更改,我知道你对小沈将军内疚,我们呀,赶紧生个女儿给他,你就不会再提这事情。”

    眸光,在隆起肚子上滑过。袁训一把握住,空拳头似结束住宝珠的眸光,袁训笑道:“不许说再生女儿时乱看,你这一胎生的,是儿子!”

    “就是儿子,也早让你许人。我就不能定一家亲事吗?”

    袁训轻笑:“原来不是为姑母打抱不平,是为自己。”

    “你自己算算吧,我这才怀第二胎,你已经又定出来五个孩子。”

    袁训眼神无辜:“有吗?”

    “你把儿子定给连家,定给尚家,定给苏先大人,你把女儿定给沈家,定给小王爷,”宝珠叫苦:“我不是猪。”

    宝珠这生长在宅门的姑娘,山西走一回,也知道猪是论窝生的。

    袁训哈哈大笑,坏心眼的来安慰宝珠:“我也没让你一生一窝不是,呆子小宝,咱们啊,一个一个的生,”

    宝珠对他黑下脸儿:“我要生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许的债还掉。”停下调羹白眼儿:“难怪俗话说,儿女债,欠不得。”

    “这话是这个意思?”袁训笑得要倒,不笑的时候,又坏坏的来“安慰”宝珠:“你虽然不是猪,但一直生下去,生到六十岁,从此姑母见你也要叫小宝儿,从此母亲见到你……”

    “六十岁?”宝珠脑海中出现“一窝”孩子围绕膝下。呃,不对,是一堆孩子,都扑过来:“母亲,给我做针线。”

    宝珠犹豫不决,我是应该打个寒噤呢,还是喜欢我能生,我变成了猪?

    最后她选择的,是握起小拳头,在袁训身上捶打,娇嗔道:“我要是生到六十岁,你就是猪父亲。”

    扑哧一笑:“加寿会喊苏先大人苏爹爹,你呀,你是猪爹爹。”自己乐了,推开汤,笑得寻帕子来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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