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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九方长渊回京【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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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裳这厢还正和慕与归聊着京城政事,竟是完全没点远航归来该好好休息的疲惫样子,甚至是越说越顺畅了。

    眼见着她越聊越是兴奋,连那一双眼睛都是充满了慑人的精光,说出来的话也是愈发让人听着心惊胆战,九方长渊原还想等她唠得尽兴了再继续楚喻的娘亲保卫战,但见她这么个样子,终于是觉得头大,但也不插嘴说话,只把楚喻直接往她面前一递,她果然立即住了口。

    然后伸手接了楚喻,抱好儿子,低头就去看儿子了:“喻儿怎么了?饿了还是困了?”

    楚喻闻言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再拍了拍肚子,表示自己又饿又困。

    楚云裳虽对政事敏感之至,但事关自家儿子的身体健康,她立时便对着慕与归道:“很晚了,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我要带喻儿回去休息了,过几日我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去找你。对了,你住哪儿?”

    “你名下的迎客来。”

    迎客来在大周的任意一个城市里都是有分号的,口碑很好,服务也很到位,许多人出门在外,都是会选迎客来去住,慕与归也是不例外。

    更何况现如今的迎客来,是以楚云裳为老板,九方长渊已经完全要当个甩手掌柜,鲜少过问生意上的事,全都交给了楚云裳。慕与归千里迢迢来风晚城,若是不住楚大老板名下的迎客来,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知道了,回头忙完了,我就去找你。”楚云裳抱着楚喻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要等人一起走。”说着,那一方沾湿的绣了紫丁香的帕子还拿在手里,她看了看这方帕子,完全没有要将它收起来的样子,“这玩意儿洗好了再给你送过去吧,你随身带的应该还有别的吧?没有的话,我让人给你做两条一样的先送过去。”

    慕与归听了,下意识就想说一句你留着吧我不要了送给你了,但视线一扫旁边正抄手站着的九方长渊,终于是没敢将这明摆着是私相授受的话给说出口。

    只道:“你怎么不自己给我做一条?”

    楚云裳闻言,随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我不会女红,从小到大都没拿过针线。”

    就算拿了,那也一定是她为伤患者缝合伤口,在受伤的皮肉上穿针引线,她是真没做过手帕荷包之类的,也没想要做过,反正家里有丫鬟会给她做,再不济直接去布庄衣铺掏钱定做了,哪里需要她动手啊。

    她说得甚是坦然,一点都没有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却是连女红都不会,应当羞愧掩面的自觉。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真的是太缺德了。

    慕与归对此也只能无语片刻,但一想她要真会女红的话,他还得惊诧得下巴都要掉了。只道:“那你洗好了给我送来吧。我先走了。”

    楚云裳摆摆手:“走吧走吧,夜宵不要吃太多,免得发胖。”

    她还记得他晚上容易饿,一饿就爱吃夜宵。

    慕与归心里不由因为这句嘱咐又多想了什么,再说了两句话,这便走了,没继续呆着。

    港口这里此时已经没了什么人,多是正将船队上的货物给搬运到岸上的工人伙计,在这难得凉爽的夜晚里挥洒着汗水。楚云裳回头看了眼,通往街道的路上灯火明灭不定,慕与归独自走在其中,身上的紫丁香和伞上的紫丁香似是相映成趣,随着他的走动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着点光彩,她一时竟觉得她好像闻到了丁香的味道。

    但转而又兀自失笑,紫丁香花期是春末夏初,一般都是农历四五月的时候开花。就算花期晚了现在七月才开花,也不可能开在风晚城这样的东南沿海,她定是产生了幻觉,这才感到自己是嗅到了紫丁香的香味。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紫丁香的这种味道,倒很适合慕与归,下次见到慕与归,可以同他说说,用点紫丁香的熏香试试看,和他气质蛮衬的。

    楚云裳正注视着慕与归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听旁边某少主操着一口酸到不行的口气道:“还看呐?人都走远了,眼珠子恨不得能抠下来黏上去似的。”

    她听了,回过头来,眉梢一勾,眼神一睨,一副明显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怀中楚喻瞥见她这么个姿态,当即心下暗道糟糕,先前只想着要保卫娘亲,却是忘记了娘亲这会子根本不想被人保卫。旋即什么也不说了,也什么都不看了,直接伸手一搂眼睛一闭,就搂着娘亲的脖子开始呼呼大睡,一脸“我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和说话叫醒我否则我给你好看”的样子。

    九方长渊见楚云裳要开始算账,那刚刚还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儿子,此时竟是直接抛弃了自己开始埋头睡觉装鸵鸟,他当即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刚刚还是上阵父子兵呢,这一转眼就剩自己孤家寡人了。

    就这样被你卖掉,切断了所有价格……

    然后就听楚云裳道:“看看又怎么了,又不会少他一块肉,他也没说不让我看,我想看就看,关你什么事?”

    九方长渊最不能听她说关你什么事,是以听了她这话,竟一下子就来气了:“什么叫关我什么事,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心上人吧,你不看我便罢,这大晚上的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去跟你小竹马幽会,盯着你小竹马看个不停。我不让你看,你还有理了?”

    楚云裳道:“你自己都说了他是我竹马,那我就是他青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小时候玩得好,这长大了他辛辛苦苦大老远跑来见我,我看他几眼又怎样?我又不会出轨。”

    出轨?

    出什么轨,有什么轨是可以出的?

    九方长渊将这个词儿给琢磨了一阵,发现自己竟琢磨不出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心想这可能又是她以前习惯说的词汇,便也不再深究,只道:“我不管你们小时候玩的是有多好,反正我现在给你把话说清楚了,青梅竹马有时尽,他跟你没可能的,你就不要再跟他继续深交了,不然真惹出什么来,对你对他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不停的冒酸泡泡。

    小时候小时候,他小时候也见过她的,还抱过她亲过她,他跟她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才对,结果她倒是把他给忘得一干二净,以往以慕玖越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也从没听她说过小时候那档子事,摆明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她就没把慕玖越给真的放心里过。

    他正想着,就见她不知是因了他哪句话,突然神色变得有些怅然了。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方绣着紫丁香的帕子,突地道:“说起来,我以前还收了慕玖越一条手帕。”

    他听见这话,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手也是抬了起来,摸了摸脸上的所谓慕玖越专用面具。

    可她已经不想再说了,转手把那紫丁香的手帕收进袖袋里,抬头就去看正在帮忙搬运货物的绿萼几个:“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我也饿了。”

    他心下暗叹一声,她还没忘记慕玖越就好,到底也不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然后道:“不若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南阳王的船队就要回来,他们得天亮之前把东西都搬完,一时半会儿干不完的。”

    “那好吧,留两个人在这里熬夜看着,绿萼她们都是丫鬟,先让她们跟咱们一起回去吧。”

    说完便朝着船上喊了声,绿萼三个听见了,把手里的东西搬完,这就去牵了三头异兽,上岸来了。

    花雉和无影则留在了船上,指挥工人们连夜搬货。

    楚云裳瞧了瞧,秋以笙那边的船也是正忙得热火朝天,不过秋以笙本人倒是没见着,不知道是还在船里呆着没出来,还是早早的上岸走了,她之前没注意,倒是没察觉秋以笙的去向。

    一想起秋以笙,再好的心情也是要打个折扣。

    趁绿萼几个还没过来,楚云裳盯着秋家的船看了会儿,心里一下子就想了好几个能让秋以笙尽早滚出风晚城的办法,但那些办法无疑都是十分阴损的,她想了想,暂时按捺下了那些想法,准备先行观望一番,再选择用什么样的办法来打压秋以笙也不迟。

    不过转而一想,她生平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少,多多少少不缺对付秋以笙这一次。而且秋以笙对她做的见不得人的事也不少,当时喻儿百日宴上,九方长渊说秋以笙人在风晚城里,根本没空理会京城的事儿,但后来她自己认真思索了,觉着如果秋以笙当真没插手百日宴的话,那他妹妹秋家三小姐秋以筝就不可能真的会请动墨夷家的人出手。

    凤鸣城的墨夷家族,那可是能跟九方家族相提并论的四大家族之一。墨夷家族的人生性懒散,不喜出门在外,甚少会出凤鸣城,可那会儿还真有人被请出了凤鸣城,且一出就是俩。

    那时她与秋以笙都远隔千里了,这人还不忘借他妹妹的手来算计她,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她何尝不能也狠狠算计他一把?

    且知百日宴那天,若非不是她和羽离素都机灵,没着墨夷青鬼和墨夷无常的道,怕是早要被秋以笙给算计得身败名裂,想被他如何拿捏,就被他如何拿捏了,死都还是轻的,因他一直觉得她碍了他的路。

    对此楚云裳从来都只觉好笑:碍你的路又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碍着的,是你硬赶着要我碍的。就算我真碍着你的路了,你不会自己绕路走吗,偏要自己巴巴地凑上来,找死不是?

    思及于此,楚云裳顿时觉得自己想的计策,其实也不是多阴损了。

    当即压低了声音和九方长渊一说,后者挑眉一笑:“真是好一条毒计,釜底抽薪,你这是硬要逼他了。”

    她冷笑一声:“我现在不逼他,以后反过来被逼的人,就会是我了。他打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三番两次都想要做掉我,我只求自保而已,他打落牙齿也得自己和血吞。”

    商场无情,这一招若真能成了,他自己败掉,也只能是他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

    于是招手又喊了花雉过来,三两句话便吩咐了下去,花雉听得眼睛一亮,本就十分佩服她的,如今又是更加的佩服了。

    妖孽道:“七小姐,您这一招真狠,他肯定想不到,这才刚回来,您居然就敢明目张胆这样干。哦对,先前属下也注意了,刚靠岸的时候笙公子就已经走了,他那边现在正松懈着,想要办事,绝对简单。”

    楚云裳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要是成了,重重有赏。”

    妖孽笑:“不如先给属下一点甜头?”

    楚云裳一巴掌盖过去:“月黑风高杀人夜,等你办成了再说。”

    九方长渊却道:“去办吧,回头给你包红包。”

    “好嘞,就等少主您这句话了。”

    妖孽被糊了一巴掌,却是得了个大红包,乐呵呵地转身回船上去了。

    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该干活的继续干活,该回家的就回家了。楚喻原本还只是装睡的,却不料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楚云裳怕惊醒了他,没让其他人抱,只自己抱着了,一行人就这样慢慢走着,离开了码头。

    回楚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近半夜,又才下过雨,气温有些低了。楚云裳原还想着吃顿夜宵再回去的,不过最后也没去吃,紧赶慢赶先回了楚宅,宅子里灯火通明,竟都还没睡。

    孙嬷嬷迎上来,一看小少爷已经睡着了,压低声音道:“小姐,少主,厨房正在做夜宵,你们先去洗个澡吧,上来了就能吃了。”

    楚云裳应了,将还在睡的楚喻抱给嬷嬷:“他还没吃东西,你先给他擦擦身子,让他睡得舒服点,不过估计也睡不久。等他醒了就喂他东西吃,他牙长出来了,能咬动很多食物了。”

    孙嬷嬷笑道:“已经长牙了?两个月不见,小少爷长得可真快,老奴这抱着,都觉得沉了不少。”

    楚云裳道:“是呢,在海上吃的好,主人家也没饿着他,半夜饿了都还有人专门给他做饭,他吃得好穿得暖,哪里长不快。”

    “这说明咱小少爷命好,天生的富贵命,到哪都吃不了苦。”

    楚云裳闻言也是笑:“我倒还挺想让他吃吃苦头,一直都这么顺顺当当可不好。”

    说着便准备回房去洗个澡了,转头一看,九方长渊已经不见了,她也没多想,只道他贵人事多,不定离开这么久,京城那边又有什么事要找他忙活,她直接回房便去洗澡了。

    然而,等洗好上来了,坐在桌前准备吃夜宵了,九方长渊居然还没回来。

    楚云裳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都小半个时辰了,是有什么事,居然能耽搁他这么久?

    她想着,正要让人去找一找九方少主,就见门一开,他已经回来了。

    却是回来才一坐下,便道:“我要回京了。”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楚云裳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重复了一句:“回京?”

    这个时候,要回京?

    回懿都?

    “嗯,南阳王要班师回朝,慕玖越也要回去了。上个月十五在狼岛的事你还记得吧,雷云遮天,东月将毁,京玉子那个神棍算出不少东西,陛下已经开始动作了,北边的达喇,也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九方长渊解释了一句,看桌上有酒,抬手便倒了杯酒。送到唇边一闻,酒香浓郁,却又带着股药材味,居然是药酒,显然是楚云裳特意让人给准备的,继续温养他身体的。

    说来离京已经很久了,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有听楚云裳的话,服用药物,锻炼身体,如今身体已然是好得差不多了,心脏上那个伤口也是痊愈了,但疤痕却是怎样也消不掉,等回京了得问问神棍,看能不能想办法弄掉那个疤痕,不然一条丑陋的疤横在胸膛上,那多难看啊,有损他肤白貌美的绝好形象。

    九方长渊随意想着,先浅尝了一口,觉得这药酒味道还不错,便索性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给喝光,然后又倒了一杯,却是放着不动了。

    浅褐色的酒液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的光泽,楚云裳好半晌才从他的话里回神。

    她沉默了片刻,方道:“达喇一动,岂不是表明,慕玖越又要出征了?”

    慕玖越出征的话,他九方长渊是越王府里的客卿,那慕玖越出征,他这个客卿定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果然,他点头:“他去了,我也得去。”

    然后持了筷子,夹了一块没放糯米的脆藕入口,微微眯起眼,继续道:“不止是达喇,南方诸国最近也有动作,慕玖越北伐,羽离素就得南下。那预言不是什么秘密,各国都清楚,陛下都已经开始对乌子进行谋划了,更不要提其他国家,谁不垂涎乌子?其实早不早晚不晚,不管预言有没有实现,天下都是得为着一个乌子动乱的。而且,大周这些年除了跟达喇打打外,安逸了太久,难得有这样一次危机,谁都想把握住。”

    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又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说。

    莫说宏元帝,就算换做如今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天下难得要动乱,他定是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说让大周吞并诸国扩张国土,少说也要将大周给打造成一个铁桶,让谁来打,都是要有来无回。

    大周大周,他既为大周皇室,九皇子越殿下,他有何种原因,有何种缘由,不为这个国家,同整个九州斗上一斗?

    既生来便已注定此生,天意如此,他且随天去,顺天而上,欲与天公试比高!

    且此番天下将乱,一方面是为着那预言,一方面则是为着乌子。

    乌子乌子,各国高层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要说从凤鸣城里出来的人。九方长渊比谁都清楚乌子的作用究竟是有多大,放在凤鸣城里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在凤鸣城外,那绝对是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

    如今难得是有着一个凤鸣城内乱,从而能够好好夺取乌子的机会,一旦乌子既定,那么那个已然是百年未曾开启过的盛会,便也是要再一次的开启了!

    犹记凤鸣城里史书上记载,上一次的盛会,那可是群雄荟萃,五湖四海皆聚于一地,无数儿郎奏响浩壮史歌,那浩然丹青,谱写了不知多少波澜壮阔,令人看得心生激荡!

    而今,东月将毁,九州始乱,盛会也是将开,这般乱世,岂非不是枭雄崛起,英雄并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大好时机?

    既有翻云胆,何不乱九州?

    既有覆雨心,何不动天地?!

    修长手指重新端起酒杯,他垂眸看着杯中酒液,眸色似深沉又似明亮,那周身气势,恍惚犹如大鹏。

    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裳儿,难得有这样大好的机会,这天下,越乱越好。”

    他微笑轻言,面具已然取下,那绝豔倾城的面容,此时竟是散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锋芒冷光:“此前阿姆问我,是时势造英雄,还是乱世出枭雄,你可知我是怎么回答的?”

    楚云裳不语。

    而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只道:“阿姆说英雄流芳百世,枭雄名垂千古。我九方长渊不才,是个俗人,俗人贪心,阿姆说百与千,我若选,我定是选后者。”

    说着,他仍是微笑,手中酒杯不动,那酒液连一点涟漪都无:“连阿姆都这样说,我若不照做,岂不是要寒了她的心?她东月将毁,狼岛亡矣,她若想要狼岛局势扭转抓住那一线生机,她便须得牢牢依附我。我若不成个名垂千古的枭雄,怕她会看不起我,不肯依附于我,若真如此,我之前做的功夫不都白费了,我岂能甘心?”

    于是终于举杯仰首,分明是养身的药酒,却偏被他喝出一坛百年女儿红的姿态。

    照旧是一滴不剩,他放下酒杯,转手要继续倒酒,却见楚云裳此时抬起手来,握了酒壶手柄,亲自给他满上。

    红袖添香,枭雄也难出温柔乡。

    然她神色淡然,语气也是淡然:“你若想,那便做吧,我等着你就是。”转而又道,“左右你也不是个会被花花世界给迷了眼的肤浅之人,就算你要离开十年八年的,你也还会是孤家寡人一个。”说罢,眸微抬,眸光粲然,却是暗藏冷锋,“你说,是也不是?”

    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之意,他唇角笑意加深,笑得甚是开怀,也甚是放心。

    “当然。我此生只认定你一人,我不放手,你若敢放手的话,天涯海角,我也得亲手捉了你回来。”

    楚云裳听着,淡淡道:“哦,那你要尽早回来,我怕我一个人寂寞了,捅了什么篓子来,没人给我收拾怎好?”

    他不再说话,继续喝酒,却是伸手一勾,将她身体勾来,把头一低,唇与唇相贴,那一口药酒被喂进她嘴里,略带苦涩的酒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脸色一下便红了,不知是上脸,还是羞赧。

    他却不放开她,只低声道:“我明早走。”

    “好,早点回来。”

    风雷已动,乱世将启——

    四方风云起,送我上青天!

    ……

    九方长渊天不亮就走了。

    他走得急,应是懿都那边催得紧,只带了两三件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银票,别的便什么都没带,连那一方银色面具也是搁在了床头,没拿,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顶已经许久未用的黑纱斗笠,不见了。

    九方长渊走,那自然无影也是要走的。据说无影是五更的时候才搞定了港口那边的货船,和花雉一起回宅子来,却是还没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个觉,就收拾了东西跟九方长渊走了,连同花雉告别都无。

    是以等楚云裳起来后,花雉跑到她跟前和她大倒苦水,哀怨得如同深闺怨妇。

    “七小姐啊,您说无影亲爱的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啊,连同我告个别都没有,您说他心里是不是有别人没我了……”

    “七小姐啊,您说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属下刚才洗澡的时候,还特地洗了花瓣澡,想香喷喷的和他困觉,结果他居然走了,他居然二话不说就走了……”

    “七小姐啊,您说属下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这才成亲几天啊,连蜜月都没度,婚假也没放,他就丢下属下一个人在这里,让属下一个人独守空闺,属下真的是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七小姐啊,您说……”

    花雉太话唠,一大清早便如同苍蝇般嗡嗡个不停,楚云裳耳朵都要磨出茧来。

    终是承受不住,抬眼看他,一双眼里冷光四射,犹如嗜血的刀锋:“寂寞空虚冷?出门左拐,走两条街就是胭脂街,夜不归夜风流里女人男人都有,包管你满意。”

    花雉一听,哭得更加凄惨了。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跪下来,伸手就搂了她一条腿,紧紧的不撒手:“七小姐,您别这样对属下,属下只是一颗痴心被人践踏,属下这心啊,疼得慌。”

    楚云裳闻言冷笑:“痴心被践踏?来来来,赶紧脱了衣服,本小姐给你查查,看你心脏是不是碎成了好几瓣,本小姐虽不是华佗,却也被人敬称楚小神医。你若不嫌弃,你这颗被践踏的痴心,本小姐给你补齐了。”

    于是花雉就真哭出来了:“七小姐,别这样对属下,真不能这样对属下,属下是人,不是死马,不能被您当活马医……”

    原本因着九方长渊和无影的离开,而很是有些沉闷的早晨,便这样被花雉给插科打诨的搅乱了。

    想来花雉其实也是知道九方长渊要回京的事,这才熬了一整夜不睡觉,却专门跑来跟楚云裳闹,为的就是能缓解一下少主离开的沉重氛围,毕竟风晚城这里的事还没解决,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总不能少主一离开,他们就全都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吧,那也太让人无语了些。

    等楚云裳终于从花雉的手里解放了自己的腿,她起身去抱夜里睡在了孙嬷嬷那里,刚刚才洗漱完毕的楚喻:“喻儿,你干爹回京准备打仗去了,又只剩咱母子两个继续奋斗了。”

    旁边花雉泪眼汪汪地补充一句:“无影亲爱的也要跟着上战场了。”

    楚云裳无视了花雉的话,只同楚喻道:“这一打仗,不知道得打多久。等搞定了秋家,咱们也回京去,届时奉上粮草,也弄个御用皇商的名头来玩玩,到时候往战场去送粮草,也就能去看你干爹了。”

    楚喻听了,咧嘴直笑。

    【娘亲,干爹这才走,你居然就已经想到以后要去看干爹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呀!】

    楚云裳没好气地给了小孩儿一个脑瓜崩:“小孩子家家乱说个什么,我可是认真的,要这次跟以前一样,一打就是三四年,我问你你能熬得住?”

    楚喻闻言想了想,摇头,熬不住。

    他才认回爹爹没多久,这一路上都有娘亲在,他还没寻一个机会好好跟爹爹说话呢,爹爹居然就已经走了,唉,他连跟爹爹告别都没有,真是让人好生扼腕。

    “那不就成了,半斤八两,你没必要嘲笑你娘我。”

    楚云裳正色道,旋即抱着他坐下,准备用餐:“你干爹要忙打仗的事,咱们这边的事以后就不能过多的麻烦他,免得让他在战场上分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你干爹在,要干掉秋家,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楚喻,“喻儿,你说是不是?”

    楚喻认真点头。

    是是是,当然是,必须是!

    娘亲有做生意的天分,手段也不赖,满腹学识连男儿拍马都及不上。都说最毒妇人心,前世秋家压迫他们母子二人压迫得厉害,皆是因为那个三小姐秋以筝。而今他们还未与秋以筝会面,便已是被秋以筝算计,秋以筝用了毒计,他们何不也用毒计报复回去?既敢算计人,那就绝对要有反被人给算计回来的觉悟!

    否则,人生在世,一辈子都是如如意意,岂不是太失了味道?

    楚喻咿咿呀呀的开口,一边以唇语说着什么,一边还挥舞起了小手。

    【干干干!喻儿和娘亲一起,把秋家给干趴下!】

    楚云裳当即便道“乖儿子”,狠狠亲了一口,就开始吃饭。

    现在楚喻已经长牙,早晚都要用盐水漱口,俨然是要保护牙齿从小做起。那一口小白牙光洁锃亮,喜人得紧,楚云裳吃着早餐,一勺自己吃一勺喂给他吃,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只能喂他奶羹蛋羹或者黏软易烂入口即化的糕点,很多东西他都已经能咬得动了,而且他肠胃好,楚云裳现如今喂他吃饭很省心。

    再者他已经断奶了,坚决不要再喝奶水,说自己已经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天天吃奶水,不然人家知道了是要笑话他的。

    对此楚云裳只想说,亲,你现在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呢,你居然还敢说自己小时候?

    时间观念呢,被你当磨牙棒啃了吗?

    早餐是心灵手巧的蓝月起了大早亲手烹制的,楚喻咬着蟹黄馅儿的小汤包,唇齿留香,只觉蓝月姐姐的厨艺当真极好,这做出来的食物,真真是人间极品。

    然后忍不住又感慨,长了牙就是好呀,好多东西都可以吃了。

    呼呼,虾仁水晶饺,烧烤麻辣虾,翡翠海鲜汤,章鱼小丸子……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美食美食,我来啦!

    小屁孩儿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沿海城市的各种美味,想着吃过早饭,一定要让娘亲带自己出门,去街上搜刮好吃的去。

    以前刚来风晚城,他还没长牙的时候,只能看着娘亲他们从街头吃到街尾。现在他长牙了,他要把以前都没能吃过的东西给补回来,他要大吃特吃,他要海吃狂吃!

    谁都不能拦他,不然他一定生气!

    哼哼哼!

    民以食为天,楚喻亦以美食为生!

    我是吃货我骄傲噢耶!

    楚云裳哪里知道他正摩拳擦掌准备将他的吃货本质给发扬光大,只一边自己吃着饭,一边小心着他嘴巴太小,吃汤包容易漏汤汁,别糊到衣服上去了。

    这一大一小对蓝月的手艺甚是满意,徒留旁边的花雉扒着柱子,满心的不解和委屈。

    说好的男人离开女人就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生活糟透过不下去呢?

    说好的男人离开儿子就会大哭大闹这个不喜那个不要只要爹爹呢?

    少主,您确定真的没骗属下吗,为什么属下见到的根本不是您说的那个场景呢?

    还是说,未来少主夫人和小少主的心理委实太强悍,连心上人【亲爹】离开都是不会出现半点的伤春悲秋的情绪?

    真是给跪了。

    少主,您在这两位心中的地位未免也太低了些——

    “砰!”

    瓷器掉落在地的声音突地响起,花雉转眼一看,就见地上一柄瓷勺已经碎了,楚云裳正低着头看着那碎裂的瓷勺,以花雉此刻所在的角度来看,她眼睛被鬓边碎发挡住,看不清她眼中情绪如何。

    不过花雉却是又见着,被她抱着的楚喻不知刚刚是瞧见了什么,嘴里明明又咬了一个小汤包,却是只咬着了,并不咀嚼。小孩儿坐在亲娘怀里,明明之前还是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手舞足蹈得想要说些什么,此刻却是老老实实坐着,居然连动一下都不敢。

    花雉看着,心头一跳,身体一下子就紧绷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刚刚开小差了,没注意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七小姐突然就摔碎了一柄勺子,怎么小少爷突然就不敢动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快来个人告诉他!

    七小姐和小少爷都好诡异啊麻麻救命QAQ!

    花雉正睁大眼看着,就见楚云裳似是呼出一口气来,目光从那摔碎的勺子上移开了。她重新拿了个新的勺子,却是对着这新勺子看了好半晌,方才在花雉紧张的注视之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语声清浅却冷淡。

    “习惯居然已经这么深刻了么……真是……”

    真是?

    真是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就着那柄新的勺子开始舀粥喝,自己喝了一口,再喂楚喻一口,看也不看脚边那碎裂的勺子,仿佛刚刚失态的人不是她一样。

    只等早饭在最后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楚云裳去书房去给楚喻准备四书五经,笔墨纸砚,该开始让儿子进行新知识的学习了,绿萼她们在收拾饭桌,花雉则是偷摸着去问楚喻了。

    “小少爷,七小姐刚刚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啊,你能同我说说吗?”

    楚喻正坐在藤椅里头,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摆图案,看那黑白两子的排列顺序,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一面困势一面逃势,竟是在照着棋谱上的摆。

    当初从敏城去往懿都路上,九方长渊在马车里玩左右手,楚喻见着了,从此便开启了围棋技能,一面按部就班认字读书的同时,也是在学习下棋,小小年纪便已是开始陶冶情操了。

    此刻听了花雉的问话,小孩儿抬头看了花雉一眼,然后花雉就十分惊恐地觉着,小少爷此刻的眼神,竟十分的老成且深邃,真真比大人还要大人。

    接着就听他家小少爷深沉地叹了口气,那眼神更加的深邃且忧愁了。

    【习惯成自然,真是……】

    又是真是?

    真是什么?

    花雉盯着自家小少爷的嘴唇,想要读出小少爷接下来的话,却见小少爷老成地又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继续摆棋子了。

    花雉瞪了瞪眼。

    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娘的不把话说全,这当儿子的也不把话说全。

    存心吊人胃口不是?

    花雉还想要追问下去,楚云裳却已经把书房给准备好过来了。她见楚喻在摆围棋,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眼睛微微一眯,神色有刹那的变化,瞬息就恢复了正常。

    等楚喻把棋子给摆完了,对着棋盘研究了一会儿,楚云裳才抱起孩子,刮了刮孩子的小鼻梁。

    “年纪这么小就是棋迷了,你也想成一代国手?”

    楚喻没说话,只搂了她脖子,小脸蛋直往她脸上蹭。

    她抱着楚喻去书房开始例行的学习了,四书五经比三百千要难上很多,她得比以前教得更细心,然后等楚喻过了三岁生辰,就可以找老师开蒙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还真想让她帝师老师以及阁老老师来教楚喻,但那两位老师年岁已高,不知还能不能教人……还是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还得两三年,不急。

    主子两个这便离开了。

    花雉心里头存了疑惑,不解开这疑惑就心痒痒得慌,干什么都不得劲。

    本来想要问问绿萼蓝月的,但他想了想,她们年纪太轻,不一定知道那两个“真是”后面的话是什么,便又想了想,决定去问宅子里资历最深的孙嬷嬷。

    他找到正在给庭院里花丛修剪枝叶的孙嬷嬷,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原以为能从孙嬷嬷这里得到答案,却见这位自小在宫中长大,伺候了不少宫中贵人,后来才被宏元帝赐给了当年莫青凉莫少卿做嬷嬷的老人,竟是微微笑了笑,笑容和先前的楚喻一样,十分的深邃。

    然后就听这位老人道:“习惯养成了,没个一时半会儿,可根本改不掉的。真是……”

    花雉:“……”

    无语。

    真是,又是一个真是。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真是?

    真是真是真是,他今天真的要被这个词给逼疯了,真是……

    真是呵!呵!哒!

    他还正无语着,就见有看门的仆从跑过来,喘着气道:“花公子,外面有人找,说是‘海鬼’那的军师周先生,想要跟小姐见一面。”

    ------题外话------

    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前两天就已经接到通知,12月1号到1月10号修路修电缆,整个南路停水停电。昨天去洗澡的时候,道路已封闭,马路已开挖,都说晚上要开始停水了。什么时候停电我不知道,不过已经做好随时停电的准备。编辑那边已经打了招呼提前请假,更新这边也说一下,随时停水停电,吃饭睡觉都成问题,而且不是一条街停电,找网吧也不实际。

    所以如果什么时候断更了,那一定是我停电了;如果什么时候连续几天断更,那一定是我饿死渴死冻死了。

    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