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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承秀回眸瞥向来者,无比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编队的皁衣玄甲军。
浓浓夜色虽褪了不少,但在星光黯淡的黎明前夕,面前的玄甲兵竟如遮住月亮的黑云乘着高大骏马压阵而来,阵仗浩荡,气势慑人。
尤其是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的男人,刀刻一般的俊朗面部轮廓因紧蹙的浓眉而彰显出令人望之生畏的寒意,铁骨铮铮,仅一眼便知他戎马倥偬,勇武善战。
男人下了马,一个健步迈上前,威风凛凛站在裴承秀面前,居高临下盯视着她,怒意在黑眸中闪动。
裴承秀心如明镜,弯唇冷漠一笑,转过身,仰起尖尖的下巴,面容无一丝一毫惧意,态度孤高倨傲:“好说,原来是尉迟敬德大人。”
秦王李世民麾下有一支精锐骑兵,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亦以士兵皆著玄黑铁甲而闻名天下。在这支作风强悍的玄甲骑兵中,只有一个人,战时即为先锋,非战时即为十六卫禁军统帅,官拜右武侯大将军。
这个人,便是常年驰骋疆场战功赫赫的尉迟敬德,又称,尉迟恭。
可惜,尉迟敬德与二哥裴法师一贯不合。原因,很简单。
本朝禁军由十六卫组成,十六卫分别由十六位将军统帅。虽说十六卫无论是地位还是俸禄品秩远不如羽林军,虽说尉迟敬德这个右武侯大将军的位阶从三品,却兼了天策府司马,仗着天策府位列武官官府之首的理由,硬生生将二哥裴法师比了下去,哪怕在折冲府偶然遇见,亦从来不给二哥好脸色。
这不,见了她,一样对她拿班做势树立官威,怎么的,身为秦王心腹,脸就这么大?……裴承秀暗自腹诽,对尉迟敬德全无敬意。还真不信了,尉迟敬德能把她怎么着。
“尉迟大人!”突然的,士兵抢先道,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一鸣惊人,“裴承秀她自知今日轮值,不但不佩交鱼符,反欲提刀闯门,请大人明鉴!”
“我提刀闯门?”裴承秀气笑了,针锋相对道,“兄弟,明明是你先拔刀。”
尉迟敬德听罢,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在裴承秀的头顶形成一片淡淡的影,沉默寡言的打量裴承秀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佽飞官服,低沉浑厚的声线冷漠的响起:“带下去。”
带下去?
裴承秀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唇角一抽搐,脸上堆上嗤笑:“尉迟敬德大人,什么叫带下去?如今非战之时,你身为右武侯大将军不可偏听偏信,我不佩鱼符,皆因……”打断她的,不是尉迟敬德,而是一左一右两位玄甲士兵于同一刻出其不意扣住她的肩膀。
短暂的怔住之后,裴承秀怫然不悦,脱口而出:“尉迟敬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敬面无表情,大手一挥。
即刻,裴承秀被一左一右两个玄甲兵发力按住,欲将她拖离玄武门。
好你个尉迟敬德,居然如此挑衅于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登时,裴承秀按捺多时的怒火终于在这一霎熊熊燃烧起来。
裴承秀双眸圆睁,侧过脸,瞪向尉迟敬德身后玄甲兵团,暗自默数人头。
敌我力量悬殊,以一挑多,万一寡不敌众,必定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然而,都已经被不问是非曲折欺负到这般田地,若继续由着这一帮秦王亲兵将她拖离玄武门,从今往后,莫说她裴承秀的颜面,她父亲,她哥哥,她姐姐的脸面亦荡然无存!
心意已决,心随意动。
裴承秀自幼习武,又有着相当丰富的打架斗殴之经验,一个侧闪,非常轻易的挣脱两位玄甲士兵的钳制。
两位玄甲士兵反应也相当敏捷,瞬间出拳欲擒她,她亦针锋相对一个饿虎扑食之势冲上前,使出素来很狡诈的脚法,于行云流水之间撂倒一左一右两位碍眼的小喽啰。
裴承秀皱着眉看着勾倒在地的两位,得意一笑,抬眸,朝尉迟敬德勾了勾手指头,以示不屑。
尉迟敬德蹙眉,他身后的玄甲兵却很是不爽。原以为裴承秀乃一介弱质女子,眼睁睁见两位兄弟被她以很不入流的姿态放倒,惊讶之余亦脸面挂不住群情激愤起来,不待尉迟敬德下命,七八个玄甲兵全迎上前,将裴承秀团团围住。
群挑的经验,裴承秀不是没有。
她朝众人微微一笑,很冷静的快速扫视一圈包围着她的来者,于最短时间之内找了个身高最矮的下手,脚步之快,出劲之猛,一刹那间击倒对方并冲出了包围。
既已成功突围,裴承秀立刻抽出扑风刀,迅速掉头回击迎向正追她的玄甲兵,玄甲兵这会尚未拔剑出鞘,躲闪不及被裴承秀以扑风刀背袭中肋下三寸,应声倒地。
就在裴承秀以风驰电掣之势一个接一个放倒玄甲兵,正欲乘胜追击下一位挑战者时,一柄紫玄剑快如疾风向她挥来!
裴承秀大惊失色,使出全身力量迅速挥刀去抵挡这一道强势的进击!
刀剑互击的刹那,裴承秀只觉得从手臂传来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深重大力,让她左半身瞬时间发麻发颤,以至于右手再难握住扑风刀。随着扑风刀“咣当”一声坠地,她亦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
再然后,裴承秀见到了她这一生之中第一个既诡异又无法用常理来解答的画面——
那一柄紫玄剑,被扑风刀硬生生挡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了半道圆弧,不但没有往下坠落,反而如一道惊电防不胜防向她飞刺而来!
她下意识紧紧闭上眼,一丝冰冷的触感兀自从左脸划过。
……
许久许久之后,裴承秀才缓缓的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紫玄剑的主人,尉迟敬德。
一袭黑袍的尉迟敬德同样在看她,却是面色复杂的凝视她,目光闪烁,双唇微微翕动,喉结上下翻滚,沉默半晌,最终欲言又止。
裴承秀懵懵懂懂地抬起手,捂住左脸。
血珠,殷红的血珠,从她脸庞一道狭长的伤口汨汨往外淌落,先是一滴接着一滴,延绵逶迤不断,接着,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视野。
这一刹那,裴承秀觉得胸口闷闷的,头晕,眼花,人很难受。
可是,怎么能够在如此紧要关头示弱于人前呢?
右手仍在发麻发颤,依然听从倔强的意志而收拢成拳——“尉迟敬德!”裴承秀忽然喊出声,不是哭天喊地,却是中气十足的呼喊。
喊完这一嗓子之后,裴承秀又突然没了言语。
其实,她在这一刻很无奈,打架斗殴这么些年头,从不知竟然有比“战败”更悲催的结局。然而,毕竟是她单挑在先,哪怕觉得无奈,却又不能叫屈,因为叫屈即代表“认输”,即代表“追悔莫及”。
所以,只能很不可思议大喊出声,既是气得要死的发泄,亦是情难自控的发飙——“尉迟敬德!打架归打架!打人不打脸!如此实实在在的人生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使出所有力气吆喝完这么一嗓子,裴承秀觉得胸口更闷了,头更晕,眼更花,整个人摇摇坠坠,站都站不稳。
精神恍恍惚惚之间,似乎看到尉迟敬德向她走来,眼未抬,左手往她的窄肩一挑,右手则抚上她的后脑按向他,如拨一根细葱儿似的将她扛上肩膀。
“不知道。”
咄咄逼人的回答。
*
不远处,光线晦暗的宫墙角,吕珠面色狠绝目不转睛盯视着前方,冷漠旁观裴承秀与玄甲兵的正面冲突。
目睹紫玄剑未能如计划之中刺入裴承秀的胸膛,仅是阴差阳错划伤她的脸庞时,吕珠握手成拳,狠狠抡向宫墙。
若非数日之前被玉佛所伤,损伤一部分真元,否则早就可以借刀杀人取了裴承秀的狗命!
可恨!
直至裴承秀的脸部伤口开始不住的往外淌血,吕珠才极缓慢的松开拳,冷嗤一声,低眸看向手心中的交鱼符。
玄甲兵?
呂珠默然,顷尔,红唇微弯,森寒的瞳眸透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狠毒。
……
血海深仇,不是不报。
时辰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