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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瑾亦是吃惊,问小太监:“你方才说了什么?娘娘被罚跪?怎么会这样?”
娘娘到底是怎么惹着皇上了,竟被罚跪在正阳宫前。
皇上鲜少罚妃嫔下跪,纵是从前有妃嫔惹怒了他,也多是直接降了位分,以后再不复宠。倒是宫里的各位娘娘们,喜欢叫人跪着,许是因为娘娘们认为罚跪最能叫挨罚之人颜面扫地。
小太监没想到平乐公主也在,急忙给长安行了礼。他方才跑得急,这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也说不利索。
长安走上前,瞪着他:“歇口气,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垂下头,大口喘气,倒也不敢真的坐下歇息,气稍微顺了,便对端瑾和长安讲述事情的经过:“奴婢们其实都守在殿外,殿里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他抚了抚胸口,“起初皇上和娘娘在里头说着话儿,瞧着皇上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儿。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刘公公进去问皇上是否传膳,出来后便对御膳房的人说,让他们多备一份碗筷,那意思原也是要留娘娘一道用膳的。可饭菜还没来得及上,皇后娘娘突然来了,皇后娘娘进里头没多久,奴婢们便听到花瓶碎了的声音。接着娘娘就被刘公公扶到了外面,在风口处跪下了。”
长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慌了神。
母妃挨罚这是想必和皇后脱不了干系,可当着皇上和母妃面,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父皇如此生气?郭长安自认为不是木脩求娶这件事,若真是这件事,皇上也应该把气头撒在宸妃身上,而不是平白无故叫母妃受罪。
她思来想去,脑子里只冒出了陆子骞三个字。
难不成皇后已经找到了陆子骞爱慕母后的证据了?
她暗暗地咬住嘴唇,心里一直在祈祷,可千万别是和陆子骞有关系的事情。陆子骞曾经私自潜入后宫,这事常公公知道的,她不晓得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母妃的处境便越危险。哪怕整个翊熙宫的人都说母妃没有私通侍卫,但凡皇后等人用点手段,威胁知情者虚构母妃在后宫里和陆子骞私会,父皇也会倾向于怀疑母妃的。
“刘公公可曾说了什么?”端瑾问。
小太监道:“刘公公扶着娘娘出来后便急忙入内,奴婢们都未来得及和公公说上一句话。问了娘娘,娘娘也只是沉着脸不语。奴婢哪里敢再多问,只好赶紧回来告诉姑姑。”
“看来只能先去问娘娘了。”
见端瑾要去正阳宫,长安自然也打算跟上。
端瑾本想劝长安不要去,可是看到她满是焦虑的神情,又不敢多嘴,只好小声劝慰长安:“公主,娘娘不会有事的。”
长安没心情与她多说。
在没弄清楚端瑾和卫家人的关系前,她很难再信任端瑾。
长安走得很急,生怕晚了母妃会再受罪。
两个人走到正阳宫前,远远就瞧见灵妃娘娘一个人跪在地上,湘妃色的裙子在雪花白色的汉白玉地砖上颇为显眼。
翊熙宫的宫女,也都陪着跪在旁边。
长安跑过去,跪在灵妃身侧,揉了揉鼻子,红着眼圈儿问:“母妃,你为什么要跪在这儿?”
灵妃没想到长安会来,摸着她的手,要她起来即刻起来:“长安母妃不碍事。你别跪在地上,地上凉得很。”
“是父皇要母妃跪下的吗?”
“长安听话,快回去。”灵妃无奈地摸着她的额头,“母妃真的不碍事。跪一个时辰就好了。”
“不行,母妃跪到什么时候,长安也陪着跪到什么时候。”长安倔强地跪在一旁,就是不动弹。
“长安,你这样可是要惹母妃和父皇生气吗?”
长安紧抿双唇,不言语。她何尝不知道,这样陪着一起跪,对父皇来说也是一种挑衅,若是父皇真的生气,恐怕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这短时间里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总不能来了之后,光看母妃跪在地上,她自己却站在旁边的道理啊。
端瑾问:“娘娘,这……”
灵妃挥手示意她别问:“皇后娘娘还在里面。端瑾,你带着长安回去。”
长安忸怩着不肯起来。
“长安,听母妃话好不好。母妃无意中说错了话,才惹得你母后生气,在这儿跪上一两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母后消了气,自然也就没事了。”
长安原本低着头抽泣的,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明亮起来。
原来是母妃说错了话得罪了皇后,所以才被罚跪,而不是和陆子骞相关的事情……
长安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松了一半又被提起来。
她歪着头,满脸困惑地瞅着灵妃,心想:母妃啊,您到底说了什么,竟然是被皇后罚跪,连宠爱你的父皇都没法替你求情吗?
一直以来,皇后都不太为难无皇子的妃嫔。不过母妃这些年一直得宠,哪怕宫里进来的新人,也都夺不走母妃的恩宠,再加上母妃和宸妃总是走得近,想必皇后也是忍了很久。
这一次,皇后总算找到了母妃的错处,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长安正在这担心呢,皇后娘娘便从正阳宫里走出来。她抬头瞧了一眼皇后,生怕皇后再故意找茬,便起身走过去,恭敬地给皇后娘娘行礼:“长安见过母后。”
“起来吧。”皇后娘娘不冷不热的对长安道,“长安如今是出落得越发俊俏了,比起你四姐五姐还要出色,难怪你母妃连连嫌弃卫国公家和右相家。”
长安低下头,恭谨道:“一切都是托母后的福,母后将这偌大的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长安才有幸长到这么大。”
皇后笑了一声,嘲讽道:“人不大,竟然还学会说奉承话了,虽是嘴甜了些,倒不如你从前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讨人欢喜。”
长安厚着脸皮道:“母后,长安句句话都发自肺腑,绝非奉承。从前长安是年岁小不懂事,如今每日去折春堂,跟着四姐五姐一起,多少学了点道理。”
皇后看着软绵绵又极为谦卑的郭长安,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的感觉,饶是满肚子火却也无处发泄,只能转而瞪着灵妃,警告道:“太子再如何也是储君,也不该是你一个身为妾室的妃子可以随便说道的。”
灵妃垂眸,语气淡淡地说:“谢娘娘教诲,灵妃知罪。”
皇后又继续训斥了跪在灵妃身后的宫女们:“身为奴婢,不光要替你们的娘娘分忧,也要在适当的时候提醒自家娘娘。既然你们都喜欢陪跪,那就都给本宫多跪一个时辰。”
这时,皇上的声音传来:“云婵,说道说道就行了。”
皇上分明是在警告皇后不要太过分。
皇后端起下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说:“臣妾告退。”
长安低下头,用全力掐着自己大腿。
瞬间两眼便被泪水覆盖。
皇上朝她招了招手,“长安,过来叫父皇看看。”
长安怯怯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瞅着皇上,又微微抿了抿唇。
满眼的泪水加上委屈的表情,叫皇上看得心里十分心疼。皇上喟叹一声,他这最小的闺女,果真是出落得楚楚动人,长大了想必不会输给她母妃,必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模样。也难怪小小年纪,就被卫家相中。
皇上笑着揩去她脸上的泪珠儿,问:“瞧你,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鼻子。”
“长、长安不哭。”长安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母妃,嘴里继续呢喃,“不哭。”嘴上说着不哭,却抽泣得更为厉害。
皇上一下子被她样子惹得不敢苛责了,“好了好了,父皇不说你了。”说罢他抬头,目光严厉地瞪着刘保卿,“刘保卿,一个时辰到了没?”
刘保卿愣了愣:“呃……”他偷偷瞄了一眼皇上,这离一个时辰还早着呢,不过皇上那表情和语气不像是问询的意思,倒是……
哎,皇上说时辰到了那便是时辰到了,他忙说:“奴婢估计,一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说话间刘保卿冲灵妃旁边的端瑾使眼色,端瑾自然听出了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忙扶着灵妃起来。
皇上亲自上前,握住灵妃的手。
“御膳房的人怎么还不上菜?”皇上语气不悦地又抛出一句。
刘保卿急忙让御膳房的人把饭菜端过来。
皇上和灵妃带着长安一起入殿。
今天上午,皇上问起大学士最近六皇子的功课,大学士连说很好,皇上便想着去宸妃的钟粹宫坐坐,本是想陪宸妃一起用午膳。不料宸妃对他说起了她的内侄木脩。
皇上是知道木脩的。
只是长安的婚事,他还真的从没考虑过木家。
前几日卫国公请旨入宫,提及了他的孙子卫珩,言语中多有暗示,似乎是有意主动求娶公主,只不过他们卫家更倾向平乐公主长安,而非文阳公主。他卫佘卯着劲地把文阳公主和平乐公主都夸上了天,最后又扯什么八字,说是卫珩的八字和平乐公主极为相称,就是他们自知卫珩没那等好命,不敢妄图攀附公主云云。
他卫佘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还不是:皇上我们家卫珩和文阳公主可能不大合适。不过能娶公主是我们卫家八辈子积来的福气,而且卫珩好像和平乐公主比较合适,您看这事能成吗?
皇上当时并未发作,心里却在想,好你个卫佘,朕的女儿岂是你可以挑三拣四的?
再说了,长安还小。
本来连文阳公主的婚事,皇上也没想这两年就定下的。要不是算着卫珩年岁差不多了,他也不会暗示卫佘。他就是怕万一不给卫佘这个老家伙一些暗示,卫佘会不识好歹地给卫珩定了亲。到时候再想招卫珩为驸马就不容易了。
想不到今天,他又从宸妃这里听到了类似的话。
宸妃说:“皇上,臣妾的那个侄儿木脩人才品貌亦是不错的。昨日他巴巴地跑来求我,说和长安一见如故,两个人谈得甚是欢喜,恳求臣妾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皇上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问:“长安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皇上这时候心里想的是,卫家看中了自己的女儿,那可是卫国公亲自出面,还附带了溢美之词一箩筐;右相的儿子倒是心大,敢私下来求宸妃,真当自己优秀得完全配得上皇家血脉?
“长安先前和文阳公主出宫,想必是在宫外见到了。”宸妃笑了笑,说,“木脩那孩子,说起长安的时候,眉眼中据是倾慕之情,他还把她们二人交谈的话一一转述给臣妾听,臣妾听了都怪不好意思的。”
皇上饮了一口茶,问:“你身为长辈,就没规劝他?”
一个尚未入仕的相府之子,和公主相谈甚欢,这传出去了,对公主能是好事吗?
再说他一个当父皇的,怎会不知道长安素来眼高于人?一般人长安都懒得搭理,连她自己宫里的太监她都不曾正眼敲过,又哪里会莫名去和一个未见过的男子聊得热络。
皇上这么一想,对木脩的印象瞬间便差了许多。
宸妃亲自给皇上续茶,小心翼翼地说:“倒也是臣妾私心了。臣妾和灵妃妹妹走得近,也是喜欢长安这孩子的,将来长安若是能嫁入木家,同我自然是亲上加亲,臣妾心里巴不得呢……再说,我看长安必然是同木脩合得来的,不然木脩也不至于敢冒着被臣妾责骂的风险来找臣妾。”
皇上当即沉下脸:“胡说!”
宸妃吓得手一抖:“皇上……”
“长安的婚事,朕自有打算。你有这份心,倒不如好好教导六皇子。你看看他,身子比他太子哥哥健朗百倍,可课业远比不上当年的太子。你这做母亲的,合该好好反省反省。”
宸妃吓得差点跪下。
皇上走后,她才后悔不已,自己的这一步险棋还是走错了。她本来是想借着这个事儿,让皇上觉得长安小小年纪便爱出风头,行事不端,不是个懂得爱惜声誉的人。
可她没想到,皇上竟然是这个反应。
饶是后悔也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去了,宸妃只能再想办法,如何让皇上忘了这回事。
话说皇上从钟粹宫回到正阳宫后,便叫人把灵妃叫过来,问问她对长安将来是如何考虑的。
灵妃听了,自然不高兴,她有些怨怼,宸妃同自己关系如此亲近,为何此时不先同自己说呢?而且那个木脩……如果没记错的话,长安好像是提过,说的好像是木脩相中了文阳公主,怎么忽然间又说道长安身上了?
灵妃真要把这事婉转告诉皇帝的时候,皇后来了。
皇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居然也问皇上:“皇上,听说卫国公想要长安做他的孙媳妇?”她身为皇帝是正妻,后宫里的正主儿,自然有资格过问任何一位公主的婚事。
皇上蹙额道:“皇后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华稹这孩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得知自己不能嫁给卫珩,一连几日都不肯出门。还是华秾同我说起,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多嘴找人去国公府问了问。”皇后轻叹一声,“皇上,论理,长安亦是可以说亲的,可终究小了点,再者华稹毕竟年长与她,是她五姐。若是先定了长安的婚事,怕是对华稹不公平。”
皇后其实一直想让太子娶卫家的嫡女,若是太子得了卫家的支持,她也就无需日日担心皇上有心废掉太子,可是皇上就是不同意。
灵妃听了,瞬间觉得头又大了。宫里不早就有什么消息说是文阳公主的驸马可能是卫国公府里的人,怎么一眨眼又成了长安的了。她头疼地说:“皇上,皇后,长安这两日精神也不大好,臣妾正想带她去念禅寺去去晦气。她的婚事,还是缓两年再说。”
皇后对她得宠这么多年早就不满了,见她插嘴,自然态度不会好的。她斥责了几句,两个人为了子女,都没忍住话匣子,不知怎么话题就扯到了太子身上。
灵妃一时气急了,说话前也忘了三思:“长安虽有些精神不济,却也不似太子那般日日需……”
皇后黑着脸问:“太子哪般了?”她最忌讳别人说太子身体不好,虽然这是事实。
皇上不悦道:“够了,都给朕退下,让朕一个人安静会。”
“皇上,灵妃口出恶言,诅咒太子的身体。若是不严惩,怕是以后三天两头有人跑到东宫对太子冷嘲热讽。”皇后道,“皇上,太子毕竟是您的嫡子!”
灵妃自知理亏:“臣妾方才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您误会了。”
“误会?”皇后冷笑,看着皇上,“你当我听不出你的意思?太子是日日离不开药,可这哪里是臣妾一个人的错!”
皇上移开视线,其实他对太子也有些愧疚。
当年,若非皇上的不小心,太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落水,从此落下一生的病根。虽然太医院里记载太子是生来就带了病气,可事实上那次落水对太子才是要命的伤害。皇上终究要负些责任,这也是每次他想废太子但又犹豫的原因。
想不到如今太子竟也成了气候,他现在真想废太子的话,还要考虑更多的问题。
灵妃不敢再让皇上为难,便主动认罚。
“你去正阳宫外跪一个时辰。”皇后道。
皇上本想让皇后收回这句话,可灵妃低着头便出去了,老老实实地跪在正阳宫前。皇上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心想,皇后真该向灵妃学学。
灵妃今日挨了罚,在别人眼里可是极为值得的,因为后面皇上连着两日都歇在了翊熙宫。
长安回去后,细细嚼着父皇的话。
父皇问她:“长安,你可见过国公府的卫珩?”
长安问道:“父皇说的是将来要当我五姐夫的那个卫珩吗?”
“别听人胡说,朕何时说过让他当你五姐夫了?”
父皇……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之前皇后娘娘说什么母妃嫌弃卫国公府和右相家。
她本意明明是要这两家都和五姐姐牵扯不清的,怎么现在莫名其妙把自己绕进去了。
长安托腮坐在窗前犯愁。
卫家到底在搞什么鬼?卫珩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卫珩现在只想把木脩叫到没人的地方,然后教训他一顿。
他听了妹妹卫芯瑶的讲述在宫里听到的故事,气得连书都看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