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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姑姑也瞧出了这位霍家姑娘脸上的不耐,心头转了转。这姑娘家大了自然也都有了那思怀之情,于是掩嘴轻笑凑得更近:
“若说娘娘还有什么福泽,那便是几位皇子殿下皆是人中龙凤了。太子殿下不必说,太皇太后言其恭孝谦和,深得皇帝和娘娘疼爱,乃是国民的福气;二皇子仪然翩翩,文武双全;六皇子高大威猛,武艺出众,一手箭弩百步穿杨;七皇子博古通今;八皇子足智多谋;十一皇子也是萧疏轩举,画艺卓然,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姑娘那是倾慕不已。”
她将宫中的皇子说了个通透。霍定姚听得仔细,唯独没听见翔王,便奇怪问道:“怎么姑姑您不提四皇子?难道他生得不好看,所以姑姑就略了过去,免得落得个不快?”
崔姑姑笑脸一僵。不提那翔王殿下丰姿隽爽,湛然若神,便是他真的生得奇丑无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不敢胡言一二的。
她不提,自然也是因为沈皇后甚少提到……
主子没兴趣听的,她们自然而然便轻慢了几分。
霍定姚见这老宫女一脸为难,眨眨眼道:“或者是不得皇上和娘娘的喜爱?
崔姑姑心头一跳!这话严重了,要是被谁不小心传了出去,永定侯府的贵女可说是年纪小不醒事儿,可她却定是要受罚,便是打死也是有的了。
崔姑姑连忙赔笑道:“姑娘您这话就是与奴婢说笑了。莫说翔王殿下霞姿月韵,在几位皇子中最是挣脸,早早便得了皇帝的器重,赐下了封号和封邑。便是在边疆,那也是骁勇善战、威慑四方,铮铮血性一骑当千。翔王虽久不在宫中,皇帝和娘娘也是十分记挂的。”
说罢,还叹息了一声,以显示为主子的忧愁而忧愁。
“姑姑说得也是,翔王殿下远在边陲,又身负重任。皇上和娘娘想见上一面也难了。”
明明就是功高震主,皇帝干脆就将人打发得远远的。再加上龙戾帝疑心又重,其实她是深深怀疑,上一世这个四皇子谋反,会不会其实就是被皇帝和太子给逼的。
崔姑姑也没多想,一时嘴快道,“以前是这样,可眼下不同了。再过一个月太子殿下大婚,翔王便会回京,一则自然是恭喜太子殿下大喜,二则也是回京述职。那圣旨已经发了出去,想必现在已经到了翔王殿下的手里。到时候京城的姑娘,又会簇拥在城门口,去瞧翔王殿下的风姿。”
霍定姚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念一想倒也勉强释然了几分。
太子大婚,莫说是手足兄弟,便是亲王贝子也得进京朝贺,眼下四周并无战乱或天灾,拧巴着不肯回来,那皇帝不多疑才怪了。谨慎的藩王更是趁此机会来表达对皇室的忠心。
——想来她是多心了罢。
皇后的冬日宴定御花园的扶摇水榭。
霍定姚到时,偌大的水上宫殿里面早就有了好些世族贵女,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姑娘,一眼望去个个端庄得体,即便是有相识的,也大多轻言细语,唯恐失了礼数叫旁人轻看了去。见霍定姚年纪小,多数人也只是打量了一番,便不再瞧她。
崔姑姑将邢氏和她引到了内里靠前的位置,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霍定姚左右张望,她的上首是一个长相颇为精致的女孩,估摸着与自个儿差不多年纪,穿了一袭宝蓝色的对襟缠丝襦裙,腰背挺直。旁人虽然守礼,但因着宫中主子尚未到场,形容坐姿多了几分松懈,哪有这位坐得如此辛苦的。
霍定姚想着这宴会吹拉弹唱,必定得二三个时辰,想想都替她辛苦。
崔姑姑见她目不转睛,便附耳低声道:“那姑娘这是太宰家的嫡孙女儿,名唤魏晚辛,上头有一个年长好些岁的族姐,便是宫中的端妃娘娘。”
霍定姚想起王氏曾经提过,这太宰家是太子最大的扶持,若不是这姑娘年岁小,只怕也会是太子妃强有力的竞争者,一时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那宝蓝宫装的姑娘大抵是察觉到了,偏头瞧了霍定姚一眼,再瞧瞧她的衣装,立马露出一个高傲的表情又撇回了头。
对席一个穿了牡丹刺绣比甲的姑娘却是一声讥笑,对霍定姚挤挤眼。那宝蓝宫装的姑娘听见了,恶狠狠地盯了那少女一眼,又瞪了霍定姚一眼。
霍定姚莫名其妙。
倒是坐在下首的一个着绯色梅花缠枝纹襦裙的圆脸姑娘冷哼一声,对霍定姚道:“不就是她姐姐在宫中得宠,孔雀一般的显摆好像就比旁人高一等,想想我们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就她家一个武夫起家的,也不显臊得慌?自以为生得了一二分颜色,向来鼻孔朝天的瞧不起人,你别与她一般计较,免得心眼也变成了针尖一般扎人!”
霍定姚也没接话。她还摸清楚这些人都是谁跟谁呢,万一说了什么不和适宜的话,指不定就别当枪使了。
再说,她对这些小女孩之间的争宠斗艳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合到其中。
那圆脸姑娘见她没反应,嘟哝了一句无趣。倒是先前的牡丹姑娘多看了霍定姚几眼,又找了好些由头跟她递话。
——倒是一副不想善罢甘休,想把她拉入她们这边的势头。
霍定姚干脆扭头,假装认真地打量起这殿内外的景致。
这两个姑娘一瞧她这副不解风情的呆愣模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相互撇撇嘴,面露一个不屑也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地又去找其他人下绊子去了。
扶摇水榭确实奢华非比寻常,殿内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上面还悬着鲛绡宝罗的垂帘,又绣了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殿外的四角上均挂上了一长串的红色宝莲灯,一直落到了水面上。再瞧那片澄清的水面,上面居然漂浮着奇异的莲花,每朵莲花上点上了宫灯,想必等到夜色沉了,远远看去,便会如同夜光珠一般熠熠生辉。
她看得正欢喜,忽然见远处一水榭里探出一个石榴色装的人影,身段楚楚,似乎是关注着这边水榭里,脸却始终没有给一个正面。
霍定姚瞧着有几分眼熟,紧紧盯着那人,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人似乎也确认了水榭的位置,正慢慢转过头来……
却听得外间有了唱喏,这便是沈皇后凤驾到了。席间众人便一一起身跪迎。
霍定姚被邢氏一拉,不得不跟着朝前走去。
她犹自不放心,想挣开邢氏的手,邢氏却当霍定姚初次进宫,未免有几分胆怯,她怕自个儿女儿殿前失仪,更是牢牢抓住霍定姚的小手,根本不让她乱动。
霍定姚挣脱不开,只得匆忙间挣扎着缓了一步,硬是回头去又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已经完全探出身子,一张略显得苍白慌张的脸也露出了树枝。
霍定姚瞪大了眼,差点惊讶出声!
这人不是旁人,竟然是永定侯的大姑娘,她同父异母的庶姐霍元姬?!
而那边,皇后也在众人的跪拜中下了凤辇。霍定姚慢了一步跪下,还好她人小,看起来倒像是因为被皇后凤威震慑,显得人有点迟钝而已。
沈皇后今日瞧着气色不错。一袭金黄滚黑貂绒边的锦缎宫装,衣上金银双线精细绣了展翅欲上的青鸾,脚踏盛开的珍珠莲花,繁复层叠,隐隐透露出飞天霸气。外罩了五彩刻丝石青的狐狸毛坎肩。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胸前挂了御制的福气朝珠。
王氏随在皇后身侧,得意地笑纳下四周的命妇投来的或者羡慕或者嫉妒滴目光。再着见了邢氏也跟着大部分人一起朝自个儿下跪,那神色别提多么的趾高气扬。皇后瞧见了这一幕,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面上却并不做声,反而微笑着让王氏坐到了上首。
几个超一品夫人都面露不满,桂康王府是什么光景,在盛京中又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个王氏就凭什么入了沈皇后的眼,她们再有不满,也不好吱声。
霍定姚心惊肉跳,看见王氏的模样,再一瞧这队伍中根本没有五姑娘霍有纤,心下隐隐约约便明白了。敢情这王氏根本就没有死心,来了一手偷龙转凤,只怕她带进宫的,根本就是霍元姬。
席间坐的都是个府的嫡贵女,王氏没让她这个大姐入席,藏着掖着的,这王氏和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行礼问安后,皇后便赏了座。
众人一一谢恩,太宰府少夫人便开始恭维沈皇后风姿绰约,有了人起头,其他人便一一不落地挑些场面话,又让各家的姑娘上前问好,皇后都一直点头,不时赞上几句,一时间其乐融融。
邢氏也跟着中规中矩地说了些得体话,因着王氏的关系,霍定姚也上前谨慎上前见了礼,沈皇后到是不轻不重地点评了一句进度有度,就此揭过。
旁边有人偷笑了。进退有度是个中听的说话,说白了便是资质平庸。太宰家的魏晚辛听了,头昂得更高。
她便是得了一个尽态极妍的夸赞,几乎无人能超越。
邢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还是霍定姚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沈皇后明显和王氏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王氏能有机会奚落大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还在为方才的事儿忧心呢,可惜再举目望去,那树枝后面却没有任何人影。
——放佛是她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