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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辉不由得一脸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刚刚还在说话,自己才刚刚把他抬上急救雪橇,怎么看着看着就死了?明明身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啊!就连身上的防寒服也是几乎完整,只是在腹部的位置略有些被刮破的地方而已。
陈辉的好奇并没有引起医生的关注,他只是去指挥旁边的人对地上还在翻滚哀嚎着的伤员进行救援,没有丝毫准备给陈辉解惑的打算。
“这是死于内出血,”陈辉身边忽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连忙扭过头望向身边,说话的人是一个同样穿着白色大褂的人,这个人脸上还戴着一个面罩,此刻只是露出了眼睛和嘴巴,不时还喷出浓厚的水汽。看到陈辉望过来,他悠然地走了过来,在这个死了的倒霉蛋身边站住了,“他死于内出血,你看,钢丝绳的断裂处打过了前面那些人,最后击中了他,看样子应该是隔着衣服打中了脾脏。脾脏破裂后在体内大出血,而外表看不见伤痕的。”
陈辉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上前来,伸手扯开了这个人的防寒服,尸体的肚子似乎比普通人的肚子大了一些,而且在腹部的位置有一条红色的印迹,看上去的确就好像是被鞭子抽打的一般。
“看,我没说错吧?”那人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防寒服又给尸体重新披上,“你去那边帮忙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看着陈辉快步跑了过去,这人蹲了下来,右手在尸体瞪圆了的双眼上轻轻地抚了一下,把他的眼睛给合上了。“你运气真够差的,本来到了元老院的治下就是好日子马上要来了,好死不死地跑来这里看热闹,唉——”叹了口气后他站起身来走向抢救现场。说话的这人是元老院计划委员会的负责人成军,自从他担任了计委的负责人之后,他就完全没有离开过东方港,每天面对堆成小山一样的申请表格以及各种元老伪造的执委会签名斗智斗勇,这让他觉得不胜其烦。这次他主动将计委工作移交给何莎莎,自己亲自押运着大量的物资来到了青岛。
他在从东方港到兰屿的路上所遭遇的恶劣海况中吐得七荤八素的,但是他底子好,在兰屿休息了两天后就已经大致恢复了,接着在兰屿北上的路途中就没有吐过。东方港号停靠在栈桥之后,他是第一批登上栈桥的人员,用他的话说是在船上闷着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轻松,在外面吹吹冷风,踏着坚实的地面晕船现象就会很快好转。
之前他带着本次北上的装货单正在栈桥的平板车旁点数,不久就听说要在冰面上卸载物资,当时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连忙跑到东方港号的另一侧看看情况,正好就遇到了难民涌上来看热闹的场景。作为旧时空的元老,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形下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连忙叫上了旁边还在执勤的外籍军团巡逻队去驱散难民。不过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距离人群还有三十多米,惨剧就已经发生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陈辉和老刘头与从另一侧栈桥上临时抽调出来的装卸工人们一起协同原本维持秩序的外籍军团士兵,在这块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冰盖上忙碌着,他们将受伤的人员从冰盖上抬起来,安放在雪橇上,然后尽快送往信号山下驻扎地的临时救护站。
伤员并没有多少,死伤的难民和工人总共是十六人,其中五个人断手,六个人断脚,一个人被拦腰打断,一个人被从脖子打断,三个人因为站的近,被钢丝绳崩飞的强大力量打在躯干上,但是由于之前已经被拦腰打断或者断手断脚的人所阻挡,因此并没有造成外观上的太大损伤,但是由于内出血不仅出血量大,同时又由于从外表看不出来,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总共死了七个人,”阳峰有些丧气地说道,同时把救治报告丢在了桌上,桌边围坐着好几个元老以及级别较高的归化民工作人员。“这次事故可谓是元老院建立以来最重大的一次了,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重大的损失!”
潘岱此刻脸色苍白坐在桌边,伸手过去把报告拿过来看了看,由于照相机在发生事故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胶片断裂的情况,为了防止损坏更多已经拍摄的胶片,赵勇只能改用速写的办法来记录发生的场景。
“这场面也太血腥了吧?”潘岱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看着画面上的这幅图案。断裂了钢丝绳的集装箱一端腾空另一端砸在冰面上,断裂的钢缆则软趴趴地摊冰面上,伤员和惊恐的人群向着四面跑开,冰面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几具断裂的尸体,残破的肢体散落在冰面上。伤员的血如同是刷子一般在冰面上刷过了好几段区域,以至于冰面上都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这血腥?”赵勇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当时画的时候吐了几次吗?现在你看到的是铅笔在白纸上绘制出来的图案,完全没有血色的,你真应该到现场去看看,太惨了。”
“太惨了?”阳峰有些愤怒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我真不知道现场控制的人是怎么干活的!居然让这些难民为了看热闹凑到这么近的距离来,并且在我明明大声命令让他们退后的时候还在往前拥。这简直就是找死!”
“归化民伤亡情况怎么样?”一旁坐着的成军淡淡地问道,“难民损失多少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的人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潘岱再次翻了翻报告单,“我们的人死了一个,伤了两个。”
“是啊!我看到了,死得好惨……”李芬的脸色同样苍白而没有血色,她是作为潘岱的陪护人员来参加会议的,成军斜了她一眼,但是因为是个女归化民,又是老熟脸,因此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问潘岱,“总共死了七个,我们的人就死了一个!这简直太不可接受了!我们的归化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员,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遭受了这么重大的损失,绝对不可接受!一定要追责!”
“怎么追责?”阳峰一愣,望向成军,成军脸色通红,朝着他说道,“难民因为不接受命令非法靠近,这原本就是威胁到了元老院的安全,此刻更是让元老院的工作人员为止产生了伤亡,今天在现场的难民全部应当接受惩罚!”
“你想怎么惩罚?全部枪毙?”赵勇面色惊愕地望着成军问道,“他们既没有私有财产,也没有工作,原本在这里就是准备起运的一批‘待疏散’人员,说白了在他们成为归化民之前,他们就是一群牲口。他们唯一自己所拥有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命,你要惩罚他们,只有全部枪毙了。”
“谁说的?”成军斜着眼睛瞥了赵勇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在桌面上摊开的地图上指点了几下,“他们的惩罚?我的意思就是要判处劳役,让他们为了自己今天的好奇付出劳动的代价,现在青岛港根本就还不是一个港口,主要的胶州湾还被冰雪所覆盖,我们需要他们在信号山的北面挖掘出一个大型仓库的地基来,为下一批将要被送来的物资做准备。”
“这个时候,挖不动吧?”旁边的潘岱有些弱弱地说道,“现在的地面都已经因为冰冻而凝结了,普通工具根本就挖不进去,况且根据计划,这次东方港号返航之后要等到三月底才会有船只前来青岛了,现在这么火急火燎地开挖地基是不是早了点?”
“就是因为挖不动,这才叫惩罚,让他们体会到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成军说着指头在地图上点了点,“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下次还会作出这种不听指挥的事情,这样的教训如果能够早点给他们,都不至于闹到现在的地步。”他的话锋忽然一转,“在栈桥上进行吊运货物是原本计划中规定的,后来又是谁决定要在冰面上吊运物资的?如果按照计划进行,这场事故也不可能发生,因此作出这个决定的人也要负责!”
“这个嘛……”赵勇为止语塞,他原本就是个急性子,看到下面的栈桥运输货物动作太慢这才出了馊主意,“主意是我出的,但是是阳峰执行的。”
阳峰差点没骂出娘来,“你这什么意思啊?这个时候甩锅?这时候是甩锅的时候吗?”
成军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前这两个家伙都是元老,他虽然在元老院里有点地位,可是充其量也就是个元老罢了,并没有能够凌驾于其他元老之上的能力,因此这个事情既然是元老引起的,所谓的负责充其量也只能够罚酒三百了事。
事故的最终处理方案很快就被定下来了,阳峰和赵勇两人指挥归化民在冰面上卸载物资的行动严重违规,造成了重大事故,成军建议由元老院给两人记大过一次,同时处以每人五百元的罚款用以补偿在事故中死伤的归化民工人;而受伤的归化民工人则将在伤情稳定后,由东方港号送回南方养伤,在伤好之后根据伤残情况评级重新安排工作;外籍军团当时负责外围警卫工作的是第一营第三连,由于指挥失当,未能阻止无关人员进入装卸区域造成的事故,连长记大过一次。
与这些“内部”人员不同,当时在冰面上总共有三十多名难民围观,这些难民全部被拘捕,现在都被关押在仓库区的羁押营,原本准备用来关押从山西运来的俘虏们的营区此刻关着二十多名被追究责任的难民。至于受伤的难民,也同样要被追究责任,不过由于他们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此暂时不予追究,等伤势好了之后再说——反正都残疾了,再坏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这些没有受伤的围观者们就要倒霉多了,他们首先被要求到冰面上对事故现场进行清理。事故现场此刻是绝对的一团糟,鲜血落在冰面上不久就直接被冻成一片,有的断肢因为搬运不及时,直接连着鲜血一起被冻在了冰面上,甚至于还有半截躯干此刻也被冻在现场,当现场的清理人员想去进行清理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清理掉了。
围观者们首先的任务就是将冰面清理干净,为了防止他们偷懒,他们身上穿着的防寒服将被脱掉,只能被允许穿着普通的棉衣,这样他们只能尽可能多地干活,否则真的可能会被冻死。根据安排,他们在清理完成冰面现场之后,还将被要求在信号山北面的区域开挖一个营区的地基——同样只被允许穿着棉衣,晚上住也只能住在没有暖气供应的帐篷里,之前一切福利都被彻底取消掉了,只是保证基本的一日三餐罢了。
在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时候,有两个人却是一脸喜色,这两人正是老刘头和陈辉,他们两个原本也是来看热闹的,但是因为遵守要求,在安全距离外守法围观从而得到了青岛基地的表扬。接着在事故发生之后,他们跟着在场的归化民工作人员一起跑到了现场,并且还提供了帮助,这让他们获得了一份殊荣——被特别授予归化民身份。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不需要通过文化教育考试(反正迟早都能过)就可以直接进入东方港成为归化民,同时他们也可以获得“归化民配给”,不仅是口粮,身上穿的衣服,接受的医疗保障等级和在青岛的所有归化民完全一样。甚至于他们可以搬进一间小号的双人间宿舍,不用再和其他的那些墩丁一样十多二十个人挤在一间大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