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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唯儿沉默。
是啊,她是该了解他的。正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想要离开。她只要一天待在宫里,他就会一天不纳妃。
她如何不明白,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一本本奏折,一声声“请皇上三思“,一场场宴席……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含情脉脉。
就算不是帝王这样的身份,就算不是季连尊主那样的身份,他也足以掳获千万少女的芳心,那么英俊的面容,那么挺拔伟岸的身躯,那么清冷又带着邪魅的笑容。
而正好,他还是帝王!
后宫冷清,只她一个。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更何况,她这个皇后占着位置,独揽恩泽,却至今没有为季连家开枝散叶,没有为皇室血脉作出丁点贡献。
还有比这更让她这个皇后难堪的事么?
她要离开,不是不难过的。她曾经那么好胜那么霸道,一次一次要求季连别诺承诺只爱她一个人,不会再有妾室,不会再有外室,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除了离去,眼不见心不烦,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么?
她但凡有个儿子或是女儿,但凡随时都可继续为他生儿育女,又何至于是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和矛盾的情怀?以她的聪明,她定可理直气壮捍卫她的爱情,与他并肩驳斥后宫空虚的言论。
皇上只爱她,偏只爱她,后宫只有她一人,那又怎样?多么理直气壮,多么像她的性格,多么豪爽率真?
呵,可是如今,她所有的理直气壮都全军覆没了。只是那么卑微地缩在后宫里,日复一日。但就算这样,季连别诺还在苦苦挣扎,以己之力抗衡朝臣的好意。
她又怎么忍心?
“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季连别诺的语气里,掺杂了无奈,疲累,甚至小小的不满。
全天下的人不了解他,唯儿总该是了解他的。但是她却要离开,真是太狠心的女人。
“我了解的是季连别诺,而不是如今的皇上,一个国家的帝王。”燕唯儿仍在坚持。
“不行。除此之外,我都可以答应你。”季连别诺的声音听来冷冽:“你是我季连别诺的女人,哪儿也不许去。”他在她面前很少用“朕”的自称,这是历来的习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轻松之感,而她却在向他要求离宫,离他而去。
多么可笑。
季连别诺更紧地搂着她,生怕一松手,这个可气的女人就跑了。他不再废话,轻一扯缰绳,将马掉头。
同时,阿努也掉头,那匹漂亮的褐色骏马也跟着掉头。
一场华丽的逃宫,演变成夫妻吵架,城外调情,甚至一场迤逦的激情床戏。
他酣畅淋漓,还带着小小的惩罚,低喘着问:“还跑不跑?”
燕唯儿不答话,发丝散乱,目光迷离。
妩媚而明艳。
艳得让人心中一荡。
大白天的,要不是这可气的女人上演一出离家出走,他断不会这么纵情欢畅。
而此时,她媚眼如丝,双手却仍旧任性地推拒着他。
季连别诺抓住她的手:“闲慌了是不是?不如你去审奏折,我来侍候你起居。”他咬着嘴唇,笑得暧昧。
燕唯儿闹了一场,力气用完,被季连别诺在床上修理了一顿,最后让人得出个结论----闲慌了。
“你就尽管笑我吧。”燕唯儿气闷,想着自己的借口:皇宫里太闷,一点也不好玩。这些话传出去,任谁都会认为,她是吃饱了撑的。
“我没笑你。”季连别诺目光仍然灼热:“以后你去处理国事,我天天等你来宠幸。我保证不喊闷,保证不离开皇宫。”他笑得戏谑,忍不住又凑近她的身体。
燕唯儿抵挡着他强有力的骚扰,迷糊道:“你当了皇上,怎么一点都没变?”
“你希望我怎么变?”季连别诺低语:“我仍是我,从前说过的话,都记得,难道唯儿不记得了?”
燕唯儿沉默。
哪里是不记得?而是太记得了。
只是,她当日发誓要和他白头到老的时候,没料到会是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啊。
她已经很幸福了,公公婆婆从来没给过她脸色和难堪,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就算再齐声上奏,也从不敢有人对皇后不敬半分。
“唯儿,让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你准备疏远我的?”季连别诺搂着她滑腻的纤腰:“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他能感觉到的,一如现在,就算拥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却仍然察觉得出,她的心在慢慢远离。
一种淡淡的忧伤的远离。
他已经尽量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来扰她,让她伤心,但是,她还是伤心了。
但他认为,他和她经历的,何止是似水流年。
心和心不是早就融为一颗了么?为何,她狠得下心来说走?
燕唯儿起身,穿上衣衫,下床坐到铜镜前梳妆。
瀑布般的青丝齐腰披散,墨黑顺滑。袅娜的身姿翩然轻盈,一如那年的相遇。
不,比之那年,更美。
怦然心动。季连别诺侧卧着,一手撑着下巴,静静凝视她梳妆的动作。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与她如何耳鬓厮磨,仿佛都不够。她总是能轻易地撩拨起他的**,或是如少年时才有的怦然心动的情怀。
“唯儿。”他磁性的嗓音,因为刚才的欢畅更显低沉。
燕唯儿扭过头来,手里拿着一把玉梳,眸光闪闪,似是询问何事。
季连别诺招招手,坐起身子:“过来,唯儿。”
燕唯儿依言,坐到床边。
季连别诺伸手拿过玉梳,梳着她的头发:“你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么?”
原来她是多么爱讲话的一个人,一件小事,可以吱吱喳喳说上半夜,一会儿问他知不知道玉嫂家有个侄儿竟然叫小黄狗,一会儿问他知不知道小五其实不是他娘的亲生儿子。
这样那样,总缠着他说到后半夜。他早就想打断她的话,因为他其实对床上的另一件事更感兴趣,但却不忍心打断,她说得那么起劲,小脸都泛着红光。
可是,如今床上这另一件事倒是顺了他的意,他却怀念起她总也说不完的吱吱喳喳。
她变得那么沉默,连欢悦都显得痛楚。
“讲什么?”燕唯儿抬起眼睑:“皇上想听臣妾说些什么?”
“够了,唯儿。”季连别诺眉心深锁:“你一定要折磨我才舒服么?”
“臣妾不敢。”
既然在皇宫中,就要有皇宫中的样子。燕唯儿低下头,咬着嘴唇。
季连别诺有些恼怒,近来诸事不顺,心情无比烦燥:“唯儿,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想当这个皇上?你是不是以为我季连别诺娶你最高兴的事是因为‘得此女得天下’这个说法?讲讲理,唯儿,你讲讲理。”
他“得此女得天下”,民心所向,万众瞩目登上了帝王的宝座,而这个“此女”却因为皇宫不好玩,跟他闹别扭。
怎样的循环?他季连别诺从来就不稀罕当这个帝王,谁爱来谁来,如果担得起重任,对得起苍生,他立马让位,带着她逍遥快活去。
“无论你想不想当这个皇上都当了。延绵子嗣是你的责任,你现在不止代表着季连这一脉,还代表着皇家血脉。”燕唯儿索性挑明:“我不能给你生儿育女,也不想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耽误国运,所以,别诺,让我走,让我出宫吧。”
燕唯儿泫然而泣。
季连别诺目瞪口呆。
“你只是暂时没怀上,为什么要这么气馁?”季连别诺心头慌乱,无力地安慰着她:“我们多努力,好不好?”他甚至带着玩笑的口吻讨好她。
燕唯儿凄然一笑:“不要忘了,我通医术的。能为别人看病,难道不懂自己的身体吗?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去找虚梦华,让他们来替你见证,让你死心。”
“唯儿,你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来让我死心?”季连别诺将玉梳随手放在床边,穿上衣服,下床:“你就那么想出宫?那么想离开我?”
他脸色冰寒,眸光冷冽。
她多年没有孩子,他没怪过她丝毫。前因后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这不能成为她离开他的理由,她的口气是那么疏离,那么令人心寒,仿佛呆在他身边一时半刻都不愿意。
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境地?
他们一直说好要白首不相离,一直说好要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却,在大好年华时分,她要离开他,出去lang迹天涯。
如何不是邀他一起?他曾经似乎跟他透露过,时机成熟,就会把皇位传给季连修啊,连这样的时日都等不了么?
他意兴阑珊走出宫殿。
她软倒在床边。
更华丽的宫殿,却比不得当初的新房温暖。她何尝想离他而去?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已不是如花美眷,总有一天,他的身边会有更新鲜的女子。从来只见新人笑,旧人哭,她的无力,她的尊严。
lang迹天涯。
总好过,在深宫中哭泣和等待他偶尔的宠幸?然后数着树的年轮,慢慢老去。
季连别诺的声音在她耳际低低地唤道:“唯儿。”坐到床边,从她身后抱住她:“对不起,我不该生你的气。”
燕唯儿早已泪流满面。
他终是她的别诺,她终是他的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