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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定点清扫,我看您这儿也挺干净的,我吸一下尘就好。放心,只要一会儿,不会打扰您休息的……”她的话戛然而止。
在那个人翻过身来的时候,她说不出话了。
楚嘉越也看到了她,手里的烟不自觉掐灭了,指尖冒出“滋滋”的声音,他一会儿后才觉得疼,手一抖丢开了烟蒂。
“我去帮你拿药。”她朝门口跑去,他在后面说“不用那么麻烦”,她却像没听到一样,等她握上门把要开门了,他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啪嗒”一声,开了一条缝的门重新合上。
大概是房间里的光线太昏暗了,沈清石觉得头晕目眩。
“不用那么麻烦。”楚嘉越在她头顶说,“我床头柜下有药。”他说完就放开了手,转身朝屋内走去。
那一刻,沈清石心里五味杂陈。他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吧?不过,至于他那时候为什么会冲过来,为什么会按住门……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应该马上离开,但是,那边他已经叫她了:“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清石看过去,他半躺在床上上药、系绷带,不过一只手受伤了,有点不太方便。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光线太暗,他开了台灯,有一圈淡黄色的影子笼罩在他的身上,朦胧地泛着一层潋滟的光。印象里,楚嘉越脸很安静,但是眉眼弯弯,在她心里自然就是温柔活泼的形象。但是这种温柔,如今看来,竟然有种忧伤的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光和影的错觉,只觉得他低头缠绷带的样子,低眉敛目的神态,尤其地清减、淡漠。
“麻烦帮我一下。”他伸出手腕到她面前,还有一截留在外面。
她怔了怔:“其实这个不用上绷带的。”
“……”他觉得自己有点混乱,接下来解绷带的时候,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地他皱起眉。
“我来吧。”沈清石接过棉签,帮他一点一点涂上。
嘉越看她认真的侧脸,还有滑到脸畔的碎发,心里发酸。他笑了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一眼就能叫人认出来。”
她手里一顿,没有抬头:“老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他说,“一点都没有变。”
她今年已经32岁了,容貌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皮肤黯淡发黄,眼底有黑色的眼圈,一看就是常年熬夜、日夜操劳的。她比以前要瘦很多,头发也有点枯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不用问,也知道她这几年是什么样的生活。他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在他心目中,沈清石一直是温婉淡雅又很有主见的形象,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她的幽默、她的坚强……都在他心里深深地扎过根,回想起来,曾经的一幕幕都宛若昨昔。
但是摆在面前的,明明是沧海桑田。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这种心痛的感觉,像一把钝钝的刀在不断凌迟他的心,慢慢地,又滋生出言不由衷的怨恨。她过得不好,因为她曾经那么无情地舍弃过他。
她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佯装不知,上好药以后,说:“好了。”
“谢谢。”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她站起来,转身离开,她知道他在看她,所以走得那么艰难,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这个房间。楚嘉越在她身后说,声音仿佛从彼岸传来,如静水无澜:
“沈清石。”
这是自再见以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停了一下,尔后更快地朝门口等去。
楚嘉越说得不急不缓:“你给我号码,是空号。我打你家里的电话,你一次都没有接。在国外的五年,我给你的电邮,你也一封都不回。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我,这么处心积虑地骗我,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沈清石,我恨你。”
最后一句话湮灭在她用力关门的声音里,很大声,激出了她一身的冷汗。快离开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短发过耳,孔雀蓝的v领裙,对她微笑,点点头。
清石有点不明就里,只能回以点头微笑。
“能不能让一下?”谢飞澜比划了一下手势,“这是我的房间。”
她反射性地推开:“您的房间?可是,我刚才进去打扫的时候,开门的是个男客人……”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您没有弄错吗?”
“没有。”飞澜笑着开门,“那是我男朋友。”
说完,门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
沈清石站在那里。
胃里忽然剧烈地抽痛起来,她捂住嘴巴,扶着墙壁冲到厕所,吐得稀里哗啦。后来,她吐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是止不住地反胃,吐得只有酸水。
她坐到地上,难受地冒冷汗。
她觉得,她此刻一定非常狼狈。漱了口,又用清水扑了扑脸,看上去脸色才没那么难看了。
这真是倒霉的一天。
晚上结算工钱的时候,领班的扣了她们200块钱,杨子欣当下就不干了:“你凭什么扣我们的工钱?”
“凭什么?”领班的虎着脸,煞有介事地说,“你们得罪了客户,还问我为什么?哪有你们这样干活的!”
“错不在我们,难道我们就该逆来顺受,任着她打啊?”杨子欣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越说越来劲,“说你们这是黑店,还真是黑店!不就是想着法子赖工钱吗?我还不稀罕了,什么玩意儿!”
“不稀罕?不稀罕你们滚,一毛钱也别想拿到!”
“凭什么不给我们?我去工商局投诉你们,奸商,黑店!”
“去吧去吧。”领班的说,“随你去哪儿投诉,你们还影响了我们正常的营业呢。被你们这么一闹,影响多不好?没追究你们损失费用就不错了。”她斜眼看看她们,看着她们这一身的淘宝货,语气更加轻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能捞到什么了?拿着这六百块趁早滚吧。”
在她洒开一叠钞票的时候,杨子欣彻底和她撕破脸了,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期间沈清石一直劝她,她正在气头上,根本置若罔闻。领班的叫了一帮服务生把她们赶出去,推搡间,沈清石被人撞到一边,头磕在大厅旁的罗马柱上。
杨子欣看到就不吵了,过来要扶她,有人却快了她一步。她看看那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人,有些疑惑。
她不记得清石认识这么一号人啊?
“这怎么回事?”他问的是她,看的却是度假村那一帮子人。
领班的惯会察言观色,看到气度不凡的楚嘉越,有点迟疑。后人有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变了变,再次说话,马上换了副面孔,显得极为热情谦恭。
“只是一场误会。”
楚嘉越回头看看杨子欣,递出询问的眼神,杨子欣气呼呼地一五一十都说了。楚嘉越听完,对那领班的说:“这件事,从洲也在场,的确不关她们的事情。如果有疑问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他哪里敢去问谢从洲。比起眼前这位,他觉得那位不苟言笑的公子哥更加可怕。本身是跨国集团代表,又是谢省长的二公子,吃饱了撑的才去自讨没趣,除非不想在这个省里混下去了。
他眼看对方是两个没钱没势的女人,想赖掉工钱,想不到这位会出面。他见风使舵也挺快,马上让人重新开了结算单,还多付了200块。沈清石最终只要了原本的,剩下的怎么也不肯收了。
领班的对楚嘉越鞠躬:“这次是我不对,没有事先了解清楚,不知道是楚公子的朋友,对不住了。”
楚嘉越摇摇头。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些忐忑。先不说这位的父母,他哥哥就是省经贸厅的厅长,实权的干部,人脉又广,都不用打招呼就够他喝一壶了。他现在心里万分后悔,只不该鬼迷心窍。
楚嘉越说:“不是和我道歉。”
他怔了怔,意会过来,马上转头和她们道歉,态度诚恳,和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身份地位,真能让人俯首称臣。
沈清石唏嘘不已。
“老实交代,那小帅哥谁啊?”离开的路上,杨子欣一个劲追问。沈清石只好说:“就是以前的学生。”
“你还有这么正点的学生?”杨子欣记得她以前教过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教了,“看这一身行头,发达了?”
“瞎说什么呢你。”沈清石不由觑她,“他本来家境就好。”
“那就是高富帅,富二代了?”
“算是吧。”官二代——和富二代也没啥本质差别。
“可惜啊。”
“可惜什么?”
“你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咱们混的,到头来还要一个晚辈来救场?差距。”杨子欣长吁短叹,勾着她的脖子一路嚎叫,“上帝造人真他妈的不公平啊!”
“别勾了,要断了!你丫的放开!”
“不放!”
本来心情还郁结着,被她这么一闹,什么阴郁都见鬼去了,沈清石哭笑不得:“我算是服了你了。”
度假村在海边,海滨这一段公路比较偏僻,要往南步行十几分钟才能看到站牌。杨子欣走得脚都要断了,见到路边有颗椰子树,脱下鞋子跑过去坐下来,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沈清石拽着她胳膊和她僵持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到她们身边。
她看到楚嘉越从车上下来,抓拽的动作不觉就松了。
他倒是很自然,只是四处看看,说:“这地方太偏远了,很难打到车。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