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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林荃领着他的亲卫队,向走上城头的司马妧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道:“请殿下恕林荃之前不敬之罪!”
司马妧亲手将他扶起来,淡淡笑了一下:“林将军弃暗投明,引军队入城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简单一句夸奖,安安林荃的心。
当司马妧登上城头的时候,望见对面的城墙上亦是火把点点。不仅是城墙上,整座镐京城都仿佛从梦中惊醒,星星点点的烛光亮起,一队队士兵踏响整齐肃杀的步伐,却掩盖不住慌乱和躁动在暗中涌动。
城墙上的风很大。
“妧妧。”
顾乐飞在叫她。
司马妧侧头,火焰映照在她身边男人的脸上,汗珠和不知在哪里蹭到的污痕,让这张俊美无匹的脸显得滑稽又狼狈。
司马妧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脸,用拇指揩掉他脸上的污渍。
“可有受伤?”她低声问。可能她的用力有些重,顾乐飞的脸似乎红了起来,司马妧想缩回来,却被他的手按住不放。
顾乐飞拿脸轻轻在她手上蹭了蹭,微笑:“无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城头上站着的几千名士兵全部齐刷刷看了过来。齐熠在城下,可惜没这个眼福。
察觉到这样不好的司马妧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心,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回来。她不去看顾乐飞失望又哀怨的目光,而是转头问站在另一边的司马无易:“皇叔可有受伤?”
司马无易嘲笑般瞥了顾乐飞一眼,方才悠悠道:“本王爷没事,不过接下来该当如何?”
镐京三道城墙,破了第一道,并不代表城就破了。恰恰相反,接下来会更加艰难。三万禁军中有多半原本都守在第一道城墙前,如今白虎门被南衙的人打开,北门四军立即紧急往内城撤退,并且及时关闭城门。
这就导致南衙十六卫出了尚在皇城和巡城的少数士兵之外,几乎没有多少进入内城。也就是说,第二道城墙,不可能再如法炮制、里应外合。
莫非只能强攻?
可是那样,伤亡太大了。更何况攻了第二道,还有第三道啊。
所有人都等着司马妧的下一道命令,是攻城,还是就此僵持固守,全在她一句话。
第二道城墙与外城墙之间隔了几十丈的距离,高度差别并不大,因此司马妧无须站在城下仰望着和城头的人说话。
她注视着对面的动静,注视着已经从慌乱中迅速恢复镇定的高延。
然后她做了个手势,招来了传令兵。
于是站在内城墙上刚刚喘过气的高老头,又听到了那个传令兵雄浑的嗓音。
“高延,大长公主殿下质问你,是否司马诚已死!”
“胡言乱语!天子好好的,只是偶感风寒,在宫中休养,故而才特地派老夫来说服你!”高延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说实话,明明心里慌得不行,表面却要做出更加壮烈的姿态来:“若大长公主不听从陛下命令,那便是逆贼!即便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守住内城,保护皇帝和大靖百姓!”
北门四军望着被十五万军队彻底包围住的内城,想想自己现在才一万多人,不由得心里都很发慌。可是他们也清楚现在没有反悔的机会,自己已经站在和司马妧对立的阵营,若不和谈,那便只有打。
打仗会死人,但是……如果像南衙那样,擅自开城门呢?
会不会得以饶命?
北门中有人如此悄悄想着,却碍于军令不敢动手,毕竟自己的长官都恶狠狠盯着他们,生怕又来一批像南衙十六卫那般的反水者。
“高延不会降的,是不是?陈先生?”司马妧侧头,询问刚刚从城下赶来的陈庭,他看起来竟没有任何狼狈之处,明明经历过混战,倒还比顾乐飞干净。
“不会,”陈庭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知道你入城后查明真相的话,高家会有什么后果。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高延如今别无选择,他就算拿全镐京的百万人陪葬,也必定要把你拖死在这里。”
顿了顿,陈庭又道:“不过局势没有那么糟糕,林大将军刚刚告诉我,南衙还有约莫三千人留在镐京之中,若我们和他们里应外合,或许……”
“陈先生,”司马妧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纠正道,“守镐京的军队不是一万余人,而是百万。”
真正到了危急时刻,镐京城内的男女老幼、病残妇孺,皆可为兵,皆可上阵。
到那时候,孰强孰弱,犹未可知。
狗急跳墙,把人逼急了,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为何历史上的攻城战每每艰难无比,惨烈非常,就是因为城中军民上下一心,集体作战,威力无穷。
想明白这一点的陈庭愣了愣,却依然感到十分不甘:“殿下难道想要退却?都到了这个地步,殿下怎还如此仁慈?司马诚如今不死也重伤,正是殿下即位的好时机,我们可以散布谣言,让城中民心动荡,趁机攻城!错过了这次,让高延站稳脚跟,事情就难办了!”
司马妧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若我们真的攻起内城来,镐京人不会在乎皇帝死没死,他们在乎的是城破后自己的家当、自己的命。”
陈庭着急起来,连声音都嘶哑了:“殿下!你要想明白!”他以为大长公主选择了他的那份檄文,声讨司马诚得位不正,便是已经下定夺位的决心,怎么到了如今,她竟然还犹豫不决?
“陈先生误会了,”司马妧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一定要做皇帝的执念。司马妧做事,向来喜欢选择最省力的方法,当时选择那份檄文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说着,她挥了挥手,示意传令兵再次传话。
“高延,殿下问你,你是不是代表司马诚前来,可替司马诚决断!”
她想干什么?高延警惕慎重地回答:“是,不过只限今晚。”
“那么,高延需得听着,想要殿下退兵,必须答应两个条件!”
有戏?看来司马妧那女人也怕了?高延转了转眼珠:“说!”
“第一,司马诚退位,命皇长子即位!”
什么?
他是不是听错了?
司马妧的这个条件,不是正中他的下怀,是他最想要的么?
“殿下!”陈庭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怒道:“你疯了么!”
“陈庭,急什么,”顾乐飞拉了他一把,觉得他的情绪很是不对,厉声警告,“还有第二个条件,听完再急不迟!”
他朝司马妧微微一笑:“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帮……咳咳咳。”
该死,风寒还没好。
“这里风大,你和皇叔,还有陈先生先下去避避吧。”司马妧想了想,又命部将把披风拿来给他披上。
顾乐飞不由得勾了勾唇:“好。”
他本就不想让司马妧当什么女皇,甚至他已经预感到了司马妧的下一个条件是什么,故而才会比陈庭沉得住气。
陈庭是很不高兴地下去的。
司马妧他们都离开,便转而对传令兵吩咐下一个条件。传令兵听完之后,脸上浮现出的惊讶和喜悦之色很是耐人寻味。
而此时,对面的高延是又喜又惊,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这个女人怎么会让他轻易如意?高延的喜色还没浮上脸,就先沉了下去,他不动声色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皇长子即位后,由大长公主摄政!”
司马妧摄政?
“不行!”高延想也不想,冲口而出:“第一条可以答应,第二条,不成!”
陈庭闻言冷笑:“给脸不要脸!殿下,我早说过,对于高延此人,一分退却也不成,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没有关系,我会让他服从的。”司马妧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那处位置,往城墙北面去了。高延见对面的火把晃动,司马妧原本所处的位置换了士兵站岗,她本人却离开了,顿时有些慌乱:“你们快看看,那女人干什么去了!”
“大长……呃,逆贼往北面城墙去了,那里好像有数队士兵,不过没有火把,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小兵匆匆忙忙汇报。
高延阴着脸点头,心里无端感到不安,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城头去避一避,却听见一旁忽然有士兵惊呼:“老天爷,那是什么玩意!”
高延闻声回头。
一颗火流星仿佛从天而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它越过内城墙,砸在白虎大街之上,砰的一声巨响,两栋房屋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耀眼刺目。
“火神,火神发怒了!”从旁边的房屋里匆匆跑出几个人,他们惊叫着,呼喊着,很快白虎大街上站满了人,有的傻呆呆看热闹,有的则仓促地想要逃命,却不知应该去哪处好。
紧接着,又一颗火球从天而降,同样发出砰的巨响,浓烈的硫磺味随之散开。
这一次高延看清了,这火球不是来自什么火神,而是来自司马妧的军队,来自那处黑乎乎没有点燃火把的地方,那儿有数人正将点燃的火球拉在一种奇怪的大弓上,然后一颗颗朝镐京发射!
这是什么恐怖的武器!
怎的有这等威力,竟然能越过城墙,直接攻击城内!
如果,如果这样的火球来上百颗、千颗,整座镐京都将、都将陷入一片火海!
那将是怎样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高延不由得一阵眩晕。
“高延,殿下再问你一遍,答应还是不答应!”
传令兵噩梦般的嗓音再次响起,高延咬牙切齿地在心底诅咒司马妧。
司马妧这个女人,竟然藏着这等杀人利器而从未告知于人,她好狠啊!
高延真是想多了,这只是打南诏剩下来的火蒺藜而已,这玩意金贵,怕潮怕碰,内部制作精巧,故而统共也没剩下多少。
司马妧目前的屯货只有二十来颗,想要烧了整座镐京事根本不可能的,纯粹做出气势唬人而已。
正所谓,兵不厌诈。
眼睁睁看着又一颗火球越过头顶,在镐京城内发出砰的巨响,城墙上的士兵都有些慌乱,他们不怕死亡,却怕这种不知如何抵御的东西,纷纷朝他们现下的最高长官看去。
高延的膝盖发软。
“大人……”校尉急忙在旁边扶住他:“这、这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
高延心灰意懒地挥了挥手:“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