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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乐飞本来是要去找司马妧的,不过走到半路就被匆匆跑来的佳肴截住。
“公子,高峥又来了!”
美味佳肴和顾吃顾喝交接贴身侍从工作时,两人的前辈传承的一条重要经验就是:“高峥来了”等于“狼来了”。
自家公子很讨厌这个情敌的。
故而一从门房那儿听到这个消息,佳肴就急匆匆过来禀报。不出所料,自家公子眯了眯眼,心情果然十分不悦:“他来做什么?大长公主去见他了么?”
“并未,”佳肴喘了口气,“高大人没有打算进来,只是送了一个漆盒。”
“那漆盒呢?”
“门卫给、给殿下送进去了。”
顾乐飞冷冷地瞥他一眼:“这么多年在外头跑,胃口大了,脑子却越来越小。”
看样子是不高兴了。佳肴很委屈,他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大门,能这么即时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够机灵了。
顾乐飞一面往司马妧那儿走,一面问他:“高峥送完东西就走了么?”
“这个……似乎还在府外。”
顾乐飞又是重重一哼。
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死皮赖脸讨人嫌。
高峥的确是在公主府外等着,他安静地盘膝坐在马车内,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只是纯粹不愿离开而已。
父亲并不知道他来了这里。自父亲辞官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温和了很多,父子俩的关系也有所增进,司马妧要和高延一起去两道赈灾也是父亲告诉他的。
高峥隐约觉得,父亲现在并不反感他和司马妧有所交集,虽然不鼓励,却也不阻止。
他不知道父亲这种改变从何而来,只能猜测和前几日父亲心腹秘密前往公主府的事情有关,似乎司马妧和高延之间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或者交易。
高峥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他只想这样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她便好。
高峥清楚自己是个没有多少野心、没有多少能力也不通官场规则的人,他能在太仆寺干很久而不挪窝,并且自己也安定于这种状况。而司马妧却是那么耀眼地努力前进着,她不受皇帝喜爱,却总是要风风火火干出一些事情来,比如训导南衙十六卫,比如此次赈灾,他甚至觉得征南诏的人选本来也应该是她才对。
不管那个口头婚约是否早已作废,高峥都觉得一个如此无能的自己本来就是配不上她的。
他只要这样不远不近地注视着她便好。
那个漆盒里没有什么值得顾乐飞警惕的东西,只是一封简短的嘱咐她路上小心的信,以及几个他从太医那里问来的避瘟药方。此外还有一些高家所藏的珍贵药物,什么续命保气之类的药丸之类,还有治外伤的药膏,高延担任尚书令多年,这些礼品也收了许多,反正放在家里也无用,他便不管有用无用、乱七八糟收集了许多送来。
不然,总觉得不安心。
毕竟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高峥不是一个爱远行的人,他从来没有去过河北河南两道,不知道那有多远,黄河决堤后的灾地又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一定很乱。她一个女子只带数百兵士过去,总归是该小心的。
那么,东西送完了,他却没有命马夫驾车离开,反而在她的府门外迟迟不走,是想等待什么呢?
也许,只是想等她一个感谢的口信,或者运气好,能看她一眼。
其实高峥对司马妧的了解不多,毕竟两人长大后的见面只是寥寥几次,还都有外人在场。不过这并不妨碍司马妧成为他的红玫瑰、白月光,也许高峥对她的许多印象都只是自己美好的想象,可是对生活平静无波的他而言,这些美好的想象是十分重要的。
当顾乐飞看到漆盒中满怀关心之情的瓶瓶罐罐与信件之时,心里立即化成一片浓浓的醋海,醋海翻波,酸得冒泡,酸泡泡咕咚咕咚从肚子一路往上冒,冒进喉头,冒出嘴巴,使得顾乐飞连说话也是酸溜溜的:“高峥倒是想得比我还仔细周到。”他也要让许老头给他开几个方子,尤其是治瘟的。
司马妧拿着这封信,不知如何是好,见小白出声,便以求助的目光望着他,询问道:“这……怎么办呢?”
自上次公开回绝高峥的好意,她便以为此人对自己已经死心,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自己出行之前再次送东西来。
司马妧从未有过“执着的爱慕者”这种体验,只是直觉慌张不知所措,既觉得应该退回,又觉得抹了高峥的一番好意,着实残忍。
左右为难的大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好人……”
这下顾乐飞连目光都是酸的了:“那么,这些东西,你到底收不收?”
他的口气不善,司马妧听了出来,抬头看他:“小白,你生气了?哦,对,我都忘了,你不喜欢高峥。我只是觉得他一片好心,拒绝了未免太过冷酷,毕竟……算了,既然你生气,那把这些东西连同漆盒一起退回去罢。”
“都是好东西,干嘛退回去,”顾乐飞别扭地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对那些瓶瓶罐罐翻翻拣拣,越看他说话的醋味越浓,“高大公子还在府门前眼巴巴等着呢,你不去见一见他?毕竟人家一片好心,拒绝了未免太过冷酷。”他把司马妧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
司马妧注视着他不悦的神情,眨了眨眼,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小白特别可爱,让她心情颇好,便干脆扑了上去抱住他:“小白,你真的不高兴啦?我把它们都退回去便是,好东西也不稀罕。”
“我并非不高兴,只是觉得……”顾乐飞顿了顿,轻叹口气,转过头去对着她:“只是觉得不应该有别的男人对你……比我对你更好。”
他转过头的时候,因为司马妧离得过近,他的嘴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肌肤上留下自己说过话的热气。
顾乐飞明显地感觉司马妧的身体短暂地僵了一下。
其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她长期对自己这样搂搂抱抱,这种不小心擦到碰到的事情早该发生。
直到现在才出现了一次,明显是他命不好。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顾乐飞心一横,再次把嘴巴往她脸颊上贴过去,口里哼哼唧唧还在冒酸气:“有我对你好便足够了,就算我现在做得不够,以后还能再接再厉,他高峥算个什么东西……”
嘴巴贴上去的时候,他的鼻尖也碰到了她的脸颊,因为大半年以来持之不懈的保养,司马妧脸上的肌肤已经抹除风霜留下的痕迹,变得非常娇嫩细腻。顾乐飞心生欢喜,便禁不住拿鼻尖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鼻中喷出的热气也热乎乎洒在她脸上。
司马妧整个人完全彻底呆在原地。
这对她而言,大概就如一直抱在怀里揉揉捏捏、不会反抗的人形抱枕,突然活了还反把她抱在怀里亲亲摸摸一样震撼。
反感吗?
司马妧问自己。
不反感。
这是身体给出的答案。
抱了那么久的人,那么熟悉的气息和触感,怎么可能反感?
我果然最喜欢小白了。司马妧愉悦地眯了眯眼,并没有、或者说刻意避开思考“不反感”的所代表的意义。而是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双臂用力把贴着自己的人肉团子使劲一箍,勒得顾乐飞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憋死,她自己则很开心地宣布:“那小白说怎么办便怎么办罢!”
于是,理所当然的,苦等在府外的高公子没有等来司马妧的任何口信,更没能见到她本人,只等来了空空如也的漆盒和他最讨厌的顾胖子。
“我代妧妧谢谢高家的好意,药物和方子我们都已收下,高公子可以放心回去了。”顾乐飞依然将“高峥的好意“解读为“高家的好意”,对此,高峥勾了勾唇,并不多做辩解,只道:“此去路途遥远,你最好随行照顾她。”
顾乐飞本来是将漆盒亲自递给他的,高峥这句话一出,他往前递的手一缩,随即重重将漆盒砸在马车木板上,砸得坐在前头的马车夫都吓了一跳。
“高峥,你没有资格对我颐指气使地说这种话。”因为脸上肉多,顾乐飞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十分无辜可爱,可是这一刻高峥却莫名觉得这张胖胖的圆脸很是有些吓人。
“你在暗地里像虫子一样恶心地窥视她,又不甘自己被她忽视,于是某些时刻故意送上一些药品骚、扰她、为难她,名义上表达关心,实际的动机让人知道了想吐。”
顾乐飞压低音量,如毒蛇吐信般冷冰冰道:“如果你不想在她心中沦为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龌/龊形象,最好识相,有多远、滚多远。”
他字字诛心,恰好被本来想现在回家偷偷打包行李的中二少年赵岩听见,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日常笑眯眯的胖驸马竟有张这么毒的嘴。当即缩回脚来,乖乖转身去寻公主府的偏门。
这种霉头,不触为妙。
高峥被他的话噎住,脸青了红、红了白,他紧了紧放在膝上的手,忽而笑道:“你嫉妒了?的确,就算我配不上她,也远远比你好,顾胖子。”
一向温文尔雅的高大人毫不留情地嘲笑顾乐飞的身体,既然是从儿时就看不对眼的人,那么嘲笑当然是打击对方的必备技能。
顾乐飞并不生气,他高深莫测地看了高峥一眼,微微一笑:“我所能为她做的,远比你多得多。而且……”他扬了扬眉,脸不红心不慌地炫耀道:“而且她很喜欢抱我呢。”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暗示意味明显。而这种简直如孩子炫耀玩具一般的幼稚,让高峥的脸迅速青了下来,显然对于“抱”这个字眼,已婚男人都会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当高峥青着一张脸,苦苦在脑子里搜索如何反击的时候,顾乐飞已迈着不像一个胖子的轻快脚步,转身回了公主府,圆嘟嘟的身体左摇右摇,仿佛是某种无声的炫耀。
哈,明天他便随司马妧出京办事去了,让高峥在镐京慢慢郁闷很多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