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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妧的腿好一些后,楼宁正式接到外调的命令,随江南道的官员一块离京。由于司马妧此次和皇帝的冲突,暴露出她的不妙处境,故而楼宁没有听从楼重的建议带走妻子宁氏,以便妻子能够照料年纪大了的楼重和楼夫人,尽量减轻司马妧的负担。
楼宁走前的践行宴,来的都是熟悉的亲朋好友,还有即将去剑南道赴任的韩一安。席间,顾乐飞送给楼宁一件离别之礼,乃是一支已经干枯的稻穗,虽然枯掉,但依然可见其果实硕硕。
北方多食麦粟等为主粮,楼宁注视着这支他不认识的植物,想了半天,才犹豫着猜测:“莫非是水稻?”而且当时南方所种水稻的品质不好,产量极低,虽然煮出来的米十分香甜晶莹,时人唤作“水晶饭”,但也只有很少的达官贵人和皇族吃过。
“这是占城稻,若种植得法,产量或许比如今的南方水稻高出几倍,囿嘉到了江南,不妨以此为契机,试上一试。”顾乐飞叫着楼宁的字,一年前两人的关系还是拔剑相向的紧张地步,如今竟能以各自的字亲密相称,真是神奇。
韩一安也即将外调,他忍不住也好奇地拿过来瞧了瞧,问:“这稻可否也在蜀中试种?”
“蜀中温暖湿润,不妨一试。”
“此稻来自占城?竟如此遥远?”楼宁十分惊异:“堪舆从何处得来?”占城,即占婆补罗,位于中南半岛。上古时被称为象林邑,简称林邑,后象林功曹之子自立为王,从此独立,称占城。如今是隶属大靖的一个藩属国。
占城与镐京,相隔何止万里,顾乐飞人在镐京,却拿着占城的稻穗,这自然不能不令楼宁惊异。
顾乐飞淡淡笑道:“巧合罢了。我与一个喜爱远行的友人所通书信中,恰好他附上这支稻穗。”
喜爱远行的友人?楼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顾乐飞在镐京上层几乎没有朋友,可是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却很多,或许他正好认识这么一个喜欢乱跑的怪人,也说不定。楼宁与顾乐飞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此人给他的感觉是深不可测,故而顾乐飞不愿多说,他也不再追问。
但是他毕竟快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人除了妻儿与爷爷奶奶,便是司马妧。所以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堪舆,妧妧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望你莫要辜负。”莫要欺骗,莫要背叛,哪怕只有一次,都会伤害到她。而辜负信任的人,她也永远不会再给机会弥补。
“我明白。”顾乐飞道。
他并没有对楼宁说实话,占城稻穗不是来自他的朋友,而是来自顾二郎美食搜索小分队的成员“美味”“佳肴”,此二人往南寻找别具一格的吃食,而“玉盘”“珍馐”则一路往北而去。
四人曾经是顾乐飞的小厮,正经卖身给顾府的仆人,不过比起吃喝玩乐的特别身世与不凡本领,这四人只具备基本的跑腿技能和吃货直觉。故而当顾乐飞将兴趣爱好彻底转移到食物上之后,他们被很干脆地派了出去,每年都要花大价钱抢几个好厨子送回来。
能发现占城稻,可见美味佳肴已往南走得足够远。
在最近的一封书信里,顾乐飞已正式将被迫流浪多年的二人召回。吃喝玩乐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他身边需要有可靠的人伺候,至于玉盘珍馐,他很早便已修书给二人,令两人去太原府打探那里是否有异常。
梅常侍暗示司马妧的那些古怪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
此次大长公主差点被郑家陷害的事情,给顾乐飞敲了一记警钟。他谋划着在原本的基础上,构建一张消息更灵通、更可靠也更机密的情报网,吃喝玩乐通通被他派出去做这件事情,然后问题来了。
没有白干活不拿钱的手下,要这些人足够专业,驸马爷就必须拿钱养着他们。
这笔花销可不小。
顾延泽靠着先帝赏赐、没有被司马诚拿走的几千亩地,吃喝不愁。顾家老大是地主,老二经商,不需要顾延泽帮忙,所以顾家虽然政治上没落,但钱还是不少的,完全能够支持顾二公子颇为奢侈的美食生活。
可是如果手下几百号人等着发钱养家,那可比顾乐飞一人吃吃吃要费钱多了。
于是顾乐飞打起了饕餮阁的主意。
吃喝玩乐四人中,顾乐与自家公子的名同字不同音。不过通常主人家根本不会给下人起同字的名,也只有顾乐飞不避讳这种事情,方才如此。
可是顾乐依然很少露面,因为他负责经营饕餮阁。
一个饭馆,名气再大也只是个饭馆,对于吃得最最精致的皇帝司马诚,他根本不在意这幕后老板有没有顾家人。
饕餮阁的菜肴样式新颖独特,乃是由于厨子不一般,而这些厨子,便是常年在外跑腿的南北四人组为顾乐飞搜集的。
顾乐飞下定决心,要将很多年没挪窝的饕餮阁多开上几家,能赚钱,又能打听消息。
可是……本金从哪里来?
“殿下,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最终驸马爷神情赧然地坐到了大长公主的面前,难为情地开口:“能不能借我些银钱?”
自从回京,不需要再自掏腰包犒赏弟兄以及支持政务施行,大婚收了很多礼,前些日子司马诚又送了不少赏赐,年前封地的赋税也收了上来,定国大长公主如今荷包鼓鼓,富得流油,超级有钱。
所以对于顾乐飞羞答答的借钱请求,正在津津有味读兵书的司马妧想都没想,直接大手一挥:“府中的账不是你一直在管么?无须问我,你自行定夺。”
这种想要多少自己拿的豪气……这种仿佛被公主殿下包养的感觉……顾乐飞不由失笑。
其实司马妧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钱,行军打仗的粮草后勤她会精打细算、时时关注,可是平常过日子,有吃有喝便好,何必算得那样清楚?
她信得过顾乐飞,便信得过他能管好府中的人不私吞,也信得过他不会拿钱乱花。
她轻松写意的一句“你自行定夺”,将顾乐飞吃得死死的。
偏偏他还心甘情愿,乐意为她鞍前马后、做牛做马。
*
继第一场大雪过后,镐京又陆续下了几场小雪。许老头教的按摩手法很有效,休养一段时日,司马妧的腿很快便不疼了,行走如常,只是要达到她之前的水平,还需要再养一阵。
不过她已迫不及待想要去南衙十六卫的校场,看看这些在她手下待了几个月的十六卫们,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有没有偷懒。
雪花落在每一个士兵的肩头,没有人去分心拂掉它们,每一个人都在专心努力。她缺席的时候,符扬依然尽职尽责带来边兵们指导十六卫的训练。如此寒冷的天气下,竟有人赤着膀子,满背的汗珠,呼哈着白气,聚精会神地对着桩子打拳。
司马妧很喜欢他们现在的样子,那种蓬勃的朝气,令她感觉这些男儿真正成长起来了。而从自己手中带出一支不错的队伍,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成熟,那种成就感无以言喻。
“快看,是殿下!”
“真是殿下!殿下来了!”
“属下参见大长公主!”激动兴奋的喊声响成一片,望着场中齐刷刷跪倒一片的身影,司马妧的心中亦涌出无限感慨。
“开春后与北门四军的比武,便全看各位的了!”她沙哑的嗓音在校场上空响起,立时激起十六卫们必胜的各种口号和决心。
司马妧觉得很满意。
她没有说自己比武之后卸下十六卫训导一职的事情,虽然昨日她已经入宫亲自当面递折子,并和司马诚说了此事,司马诚欣然应允,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就告诉他们。
天启四年的新年说来就来。
去年风调雨顺,故而这个新年百姓们过得也格外舒心,只是高高坐在明堂之上的天子却未必同样舒心。
正月里大长公主府前往来如织的拜年车马,令他觉得不悦。不过现在司马妧的问题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因为年后即将施行的税法改制,要将混乱繁杂的税种全部并归中央,分为户税与地税,收费亦全部改为正税一同并入两税之中,夏秋集中征讨两次,以改变“科敛之名凡数百”以及百姓“旬输月送无休息”的现状。
“两税制”的施行应当是好事一桩。司马诚已过而立,精力旺盛,他很希望大靖在自己手中能够开创出一片新的盛世,享万人赞誉,如此方对得起早年那些忍辱负重和权谋诡计下的刀光剑影。
他的确是个有抱负的君主,只是个性上过于偏执,听不进臣子的劝谏,“两税制”的实施细节有诸多问题,但是司马诚一意孤行,故而这次税法改制注定要蒙上一层又一层阴翳。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都好。自从他扶持郑青阳和高延呛声,又升了一批以翰林黄密为首的寒门年轻官员的官之后,少壮派官员的力量渐渐在朝中崛起,他们知道皇帝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故而十分卖命,可谓指哪打哪。
随着这批人的起势,以英国公和御史大夫赵源为首的一批老臣也不再劝谏。而高延早就避其锋芒,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一时间也安然稳坐尚书令的位置,他根基深厚,门生众多,郑青阳即便想取而代之,也拿他没有办法。
有“小正月”之称的上元节可谓是除夕之外最热闹的节日。鉴于前段日子和朝臣们闹得比较僵,司马诚特地在这个日子中于宫中摆宴,不仅大宴群臣,还与民同乐,开放宵禁,御赐宫灯酒水。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镐京的上元灯节热闹非凡,在这个四处挂着漂亮灯笼的夜晚,一个青衫文士怀揣着一张盖着节度使大印的通关文牒,笑容满面地打点守城的监门卫,因着他的文牒特殊,这才得以在入夜后进城。
文士小心翼翼地收起文牒,仔细看他的动作,会发现他的左手总是古怪地蜷曲着,似乎天生残疾。他瞧了瞧满大街的璀璨灯光,还有河中流过的盏盏莲花灯,露出一个和气的笑,望了一眼镐京的东面方向,然后迅速融入上元节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