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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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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何物?”

    顾乐飞两指捏起桌上摆着的一个小纸包、纸包只有半根手指的长宽,厚度较薄,看不出里头包了什么东西。

    “公子,郑易近来除了请武师教他阵法外,确实没有其他异动,”顾玩苦着一张脸,“您让我再探郑家人的其他异常,我找了找去,也只有王太医这件事很奇怪了。”

    “王太医?”

    “郑易乃郑青阳原配留下的最后一个儿子,自小养在父亲膝下,故而十分受宠,和继室李氏的关系极差。可是昨日李氏动了胎气,请来宫中太医,郑易居然主动嘘寒问暖,在李氏屋中待了半个时辰有余。”

    顾玩说完之后,面色更苦:“公子,这回小的真是以身犯险了,你知道要易容成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多不难么?内宅阴私颇多,皆是捕风捉影,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出这条异常来。”

    虽然有技能在身,但是做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业务工作不熟练,提心吊胆生怕被发现。

    顾乐飞失笑:“别叫苦,公子我给你涨工钱还不成?日后恐怕还有做这种事的时候,如今多熟悉熟悉,也是为你好。”

    “啊?以后还有?”顾玩的脸更苦。这种监视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顾乐飞手下,吃喝玩乐四兄弟本是名副其实,只要负责陪着自家公子“吃喝玩乐”便好,顾玩没想过自己会有动用缩骨易容的一天。

    说起来他们四兄弟的身世着实奇特。四人并非是由人牙子卖入府中,而是河东道与河南道闹蝗灾的那年,顾延泽陪同前太子代帝巡视,在赈灾途中偶然发现的。当时他们四人不过几岁,身处尸体遍布的乱葬岗却睡得十分安详,旁边三具大人的尸体已经凉透,肚子肿得老高,而且可以看出尸体曾经在活着的时候生生剜去大腿肉。

    顾延泽不知道这四个孩子是不是吃了人肉才活下来。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吉利的。

    顾延泽当时正逢长子早夭,顾乐飞还没有出生。看着四个小男孩安静的睡脸,他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四人带回去养着。

    然后便发现了四人身上均带着一本书册,里头的文字十分古怪,偏偏这四个孩子都能认出。册上画着一个圆形徽记,顾延泽依稀记得这徽记仿佛和前朝的将门夏家有些干系,但是更多的信息却是找不到了。

    后来顾乐飞出生,懂事之后得知这仿佛武林秘笈一般的书册,大大激发出他的好奇心,督促着他们四人快照书册所言去练习,看看有无效果。

    因为无人指导,吃喝玩乐练得磕磕绊绊,颇为辛苦。而且练成之后,自家公子就将他们改名为“吃喝玩乐”,然后就成天吃喝玩乐。

    根本没机会试一试这些技能好不好用。

    “那这个小纸包,你是从哪弄来的?里头是什么?”言归正传,顾乐飞捏着它继续追问。

    “猫食。”顾玩道。瞧见公子的眼睛不善地眯了起来,他立即补充道:“王太医走后,我看见郑易往郑府养的一只猫的食盆里撒了什么东西。我觉得有古怪,便趁人不注意蘸取了一点,包在纸包里送回来。”

    顾乐飞瞥他一眼,忽然温柔一笑,笑得顾玩遍体生寒:“哦?既然你发现猫食古怪,为何不在那里等着,看看那只猫吃了食物会有何反应?”

    “啊?”顾玩一呆:“小的、小的害怕被发现,急着出来,就、就……”

    算了,不能指望一个初次出任务的人胆大心细本领强,顾玩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监视郑易的事,顾乐飞其实并没有太认真,他不认为以郑易的脑子能想出什么绝世好计陷害司马妧,只是他比较喜欢事情都在掌控中的感觉。

    没有让顾吃顾喝,而是让经验较少的顾玩去监视,也是给他练手的机会。

    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还有类似的事情要做。

    注视着手中的小纸包,顾乐飞没有打开它,只挥了挥手,对顾玩道:“请许老头来一趟。”

    若他猜得不错,猫食里恐有某种药物,郑易要在猫身上一试,然后才敢用在人身上。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又要下在谁身上?

    顾乐飞思虑了一会,抬头发现顾玩居然还在旁边,他眉梢一挑,顾玩立即道:“公子,许老头不肯来怎么办?”嘉会坊的许麻子神出鬼没,脾气最是古怪。他知道公子同许麻子关系好,公子和大长公主成亲那日,许麻子也是迎亲队伍中“滥竽充数”的一员。

    但是脾气古怪的人就在于他乐不乐意答应你的要求,全看心情。

    “回趟顾府,”顾乐飞轻描淡写,“在我院子下挖坛青梅酒给他送过去。”

    就知道公子有办法!顾玩高兴地喊了一声得令,立时出门去了。

    今天太阳不错。

    殿下晚上才归府。

    自己一个人,中午吃什么好?

    顾乐飞将那个纸包往桌上一扔,双眼一闭,懒洋洋地窝进躺椅中晒太阳。

    他并不知道彼时的校场上,被激怒的郑易不管不顾,决定提前发动他的计划。

    激怒他的对象便是司马妧本人。

    她的消息并不算十分灵通,前些日子郑易诋毁她的事情,直到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下来,她才从自己的卫兵口中听说。

    因为当时已经找回场子,教训了郑易,故而卫兵们没想再上报给她,以免徒增困扰。司马妧得知此事,也是因为符扬等人在和她报告训练情况之时,提到郑易等几个刺头,抱怨之际顺口捎带说了此事。

    谁知道此事恰恰触犯了司马妧的底线。

    她可以允许士兵公开挑战她、甚至谩骂以发泄不满,却绝不允许手下的兵在背后诋毁上司,更何况是如此的污言秽语。

    人后说闲话,小人所为。

    孙子云,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无论道义还是军纪军法的设置,皆是为了士兵能听长官指挥,上了战场才会将士齐心,战无不胜。

    而郑易的心中没有“将为大”的观念,没有服从意识,上了战场必定是不听指挥的老鼠屎。

    司马妧最讨厌的这种人。

    “郑易,站出来。”

    一日的训练本该到此结束,但是司马妧今天并未说出解散的命令,反而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沙沙哑哑的嗓音在校场上响起时,郑易愣了一秒,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站出队伍:“郑易在此!”

    他喜欢这种全场瞩目的时刻,即便他不知道司马妧叫住自己的原因,但是只要能有机会挑衅这个娘们,他决不会放过。

    郑易不爽她很久了。

    可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当司马妧负手立于校场的台上,冷淡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时,他没来由感到一丝不安。

    她的目光里没有愤怒、厌恶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只是冷淡,没有暴露太多情绪的冷淡,好似根本不在意底下的这个人。

    仿佛已经放弃了他。

    “郑校尉,你曾诋毁本将与驸马,可有此事?”

    果然是为此。

    郑易没有注意到她用词的微妙变化,她说的是“本将”。威远大将军,虽是虚衔,但她的确可以自称“本将”。

    他只是想,居然过了那么些日子这女人才发难,倒也不屑说假话,大咧咧道:“确有此事!可是并非诋毁,只是认为顾二郎配不上殿下!不说别的,就说房中事,驸马爷胖成那样,吃不吃力啊?”

    此言一出,在台下站成一列的二十来个西北边兵,脸色刷就变了。

    没想到此人这般没脸没皮,竟敢公然当着殿下的面说这种污言秽语。只听“刷”的一声,郑易直觉一片寒光忽然闪了一下自己的眼,再睁开,便见符扬等人齐刷刷将腰间佩刀拔出半身来。

    校场上响起一阵骚动。

    有些人愤怒不已,有些人面无表情,有些人窃窃私语。他们毕竟只跟了司马妧短短数月,即便折服于她的本领和气度,却不是死忠于她的嫡系。其中不少人又是能自己就指使人的权贵子弟,想要他们彻底服气是很难的。

    面对郑易公开的挑衅,他们更多地选择观望,看大长公主如何做出反应。若她不能以压倒性优势压制住郑易,不少人很可能不会继续听从她的话。

    场面已经演变成司马妧在威信上的一次危机。

    齐熠捏了捏拳头,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站出来做什么,只能看司马妧的本事。

    面对有些失控的场面,司马妧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收刀。”

    她的口令一下,即便符扬等人并不乐意,也只得重新将佩刀收入鞘中。

    “那日和郑校尉一道以本将为谈笑者,也站出来。”

    校场中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动作。

    郑易拍拍胸脯,大喇喇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顾某一个人!想惩罚就朝我一人来,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大家说是不是啊?”他说完就哈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尴尬的是,在场的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笑。

    郑易的大笑也因此变成干笑。

    司马妧目光一扫,语气里这时才有了几分怒意:“连这种事也不敢承担?算什么男人?滚出来!”

    她的气势全开,校场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忽然消失,静默之中,依然没有人走出来。

    “没有?”司马妧沙哑的嗓音里仿佛带着冷笑,那是极度的轻蔑和嘲讽。

    “禀大长公主,属下只是在旁边听着,一句中伤殿下的话也未曾说过,”队伍中有人突然举起手来,“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也发誓!”

    有好几个人同时举起手来急急辩解。

    郑易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你们……”他有义气一力承担责任,这些平日围在他身边拍马屁的家伙竟然连承认都不敢?

    “本就如此啊……当时在场那么多人,谁中伤殿下,谁没说话,一清二楚……”有人面对郑易铁青的脸色小声辩解道。

    “若有说谎者,一百军棍。”司马妧淡淡道。

    依然没有人站出来。

    看来是真的了。

    “如此,”司马妧点了点头,转而对郑易道:“郑校尉,你可以走了。”

    “什么?”郑易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失声道:“就这么简单?你让我走?”

    司马妧颌首:“自然。”

    “以后本将的训练,郑校尉无须再来。”

    她说什么?

    郑易怔住。

    司马妧淡淡道:“本将不带无法之兵,你不必再来。”

    她说他是“无法”。十六卫的子弟都是读过书也习军法的,明白虽然大长公主只说了短短两个字,但却是给郑易盖棺定论,道他不尊上级、不敬长官、不服从命令,带不上战场,当不得猛将。

    总之就是此人无用,趁早改行。

    “郑易被大长公主放弃了。”

    ——有人轻轻在下面说到,很细微的声音,却还是钻入了郑易的耳朵里。

    他紧紧攥住拳头,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屈辱。

    自南衙十六卫的训练被司马妧接管以来,不少人开始以“第二支西北边兵”来夸耀自己如今多么厉害。虽然比武输给了北门,可是大长公主为他们找回了场子,很多人扬言要在明年的比武中让北门四军屁滚尿流。

    虽然他们心知肚明,自己的本事不如人家,但是司马妧从未说过一句丧气的话,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从未放弃过对他们的训练。

    长久的坚持,和不断的自我催眠,到了现在,很多人开始真的相信,只要跟着大长公主好好练,或许真的能打败北门四军,真的能成为和传说中的西北边兵一样彪悍的猛将。

    飞黄腾达,人中吕布,谁不想啊?

    可是今天,可是郑易……

    他竟然被弃了。

    这一刻,便是十六卫中最弱小的人也有资格对他报以嘲笑的目光。

    大长公主连条件最差的士兵都悉心教导,谁想到她也会有不愿训导的家伙?

    郑易,他是有多糟糕、多没用啊?

    ——郑易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这般窃窃私语。

    司马妧,司马妧她不按理出牌!

    “你凭什么不让我来!”他吼道。

    她若恼羞成怒惩罚他,那正中他的下怀,正好秀一把自己的威武不屈。可是,可是她竟然直接拒绝训导,这是羞辱!赤果果的羞辱!

    “我无权罢去郑校尉的职位,你仍是十六卫的人,想来这校场自然可以来,无人会拦。但我不会再教你,因为没用。”

    司马妧似乎并没感觉到这是羞辱或是报复,对郑易铁青铁青的脸色不感兴趣,也没有同情心。她的目光依然很冷淡,说完这段话后便下达“解散”的口令,随即转身离开了高台之上。

    “你站住!”

    郑易猛地一声大吼。

    “我要向你挑战!”

    “输者滚出这里,永远不可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