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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回家
天幕无星无月。
四周静寂。
烟火将这一方夜空映照的璀然,霍之汶眼前的席宴清,眉眼间霎时也是一片温暖浅光。
耳畔只有烟火腾空的声音,静寂被打破,黑夜像要苏醒。
这样的景,这样的人,置身于这样的冬夜,她身体也渐觉温热。
霍之汶也突然明白过来,在这样黯淡的夜,这样湿冷的雪天,为什么席宴清会突然将她拖出家门。
“你干的?”
霍之汶一瞬不眨地盯视,把席宴清目光里那丝掩饰的意图顺时戳穿。
偏偏她还长臂一伸,手指勾上他的下颚。
一副恶霸上身调戏良家儿女的模样。
可他也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一个人。
席宴清顺势握住霍之汶的指尖,修长挺拔的身形靠她更近了半步,两人之间霍之汶从他背上滑下之后划开的那点距离,再度被填补得一干二净。
他唇一掀:“见别人这样干过,你知道我一向谦虚好学。”
用几许烟火,承包一小片没有星光的天空,霍之汶实在看不出“谦虚”二字何来。
她笑得叵测,五指交叉进他的指间:“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在公共区域制造一大片化学污染物,公德心呢?”
席宴清也没什么羞耻心的摇头,感受着交握的五指间传来的温热,眼神一烁:“傍晚刚刚被你在老宅那里吃了,不记得了?需要再回味回味?”
那个吻她自然不会忘……
霍之汶没多想,腿一曲袭向一侧,踢在他小腿上:“放平心态,正经说话。”
席宴清闻言立刻垂首,霍之汶跟着他的视线扫向他的胸膛。
紧接着便听到席宴清说:“心脏附近一直很平。”
他看向的部位……在他的胸部,霍之汶瞬间就理解了他说的平指的是什么。
烟火爆开的声音此刻终于消散,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席宴清的嗓音更清晰地呈现在霍之汶耳畔:“话也很正经,没扯想和你睡,一直在忍。”
霍之汶扶额:“医院窝了这些天,窝出欲求不满那种病?”
“你现在话多的时候比陆地还吵。”
“陆地一直以为你挺喜欢他的。”席宴清啧了一声,一脸惋惜。
眉宇间却是一片平坦,似笑非笑。
霍之汶依旧面色沉静,狠攥了一下他的手:“别曲解我的话。”
她而后抽手去碰他的脸,触感有些凉:“烟花看完了,回去。我容你任性这将近一个小时,可以了。”
任性?席宴清扯了下唇角,有些重,难以提起。
这些年,她从来给他的都是意料之外。
这和他以为的她会有的反应太不一样。
她看他的表情好像他真是一个需要喂颗糖的孩子,而她纵容,双眸中汪着盈盈星光。
席宴清脚步还被钉在原地,顺手揉乱她的长发:“你再这样抢我身为男人的台词,是打算逼我去变性?”
“我对我目前的性别还挺满意的。”
带几分无奈,几丝调侃。
他下颚一摆,指向一旁开放式的广场内未开放的喷泉旁,扳正语调:“站那儿去。”
霍之汶带些挑衅的目光扫向他,没动。
“想我抗你过去?”
他过去做过把她扛在肩上的事,轻松、利落。
霍之汶缓声轻语:“你随意。”
席宴清嗤笑一声,放软语调:“过去,我跟着你。”
“想无理取闹?”
“那是形容男人的词吗?”
霍之汶没摇头:“没人规定不可以。”
那他还就真闹一次。
她话乍落,席宴清步一迈右臂勾上她的腰将她整个托起横抱,再度劈头吻下来。
他口勿得力道柔和,轻勾轻缠。
霍之汶眼微眯,面前见到的始终是他深邃的双眼。
他驾轻就熟,她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呼吸。
此刻的画面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放缓。
停下来之后,席宴清失笑:“再不温顺,我只好扔你进云舟河。”
她在自己眼前,自己手心,他的指腹擦过她的眉骨。
他选定的这个女人,眉宇间从来都是坚毅。
是他看过许多遍,认认真真记在心里和纸上的那种模样。
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她:“春末我第一次能隐约看清你的样子,从纽约回来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些。”
“这几个月你应该听过我的情况,见过我的病例报告。当年的后遗症,留下来的淤血,基本散清。之前瞒你是因为并没有彻底恢复。”
不想带给她期望,最后却依旧还她一个瞎子。
霍之汶的手勾在他的颈后,安静地在他怀里。
席宴清默了两秒,笑:“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看得见你和流沙是什么心情,以及是否好看?”
霍之汶担心他负重会吃力,听到他的话眉心更是一拧。
他想她开口,那她便不去选择沉默:“我想过。”
“我想过某一天,你能重见光明,我会是什么心情。”
可他的隐瞒,并没有给她表达的机会。
席宴清的表情有瞬间的迟滞,眸色深沉:“这是我的错误决定。”
他最终还是隐去那三个字,他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想听那声对不起。
“我有这样的前科,现在想请你郑重地考虑昭告天下,以后的人生让我负责,是不是挺没皮没脸?”
他的眸光微烁,霍之汶眼前的他的脸,隐于夜色下的线条紧绷。
他在紧张。
“哦,我以为是你少年心性大发看烟花,原来是求婚?”霍之汶不咸不淡地挑明,“但是席宴清,这件事我五年前已经做过了。”
“你重复一次,是对我以前的表现不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当年她的话,是他有生之年,听过的最让人深感惊心动魄的声音。
他不像她那般从容,连这样的事情,都还是输给她。
但席宴清紧张的情绪此刻也被霍之汶几句话顺时瓦解。
他微微笑着,而后字字分明又意有所指地说:“你做的很好。是我得寸进尺,总惦记重温旧梦。”
“说说,当我勉强你。”
霍之汶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躲:“既然你求我。”
“有些长。”
席宴清紧了紧手臂:“洗耳恭听。”
霍之汶并不介意变得肉麻:“你可以得寸进尺,可以任性,可以问我要任何问题的答案,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我从五年前,就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我不需要你交代你的过去,除非它影响了我们的未来。”
“我也不需要你承诺将来,那是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努力要做的事情。”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下来。
她的眼神太认真,席宴清没有固执地不放,纵然他在此刻只想将她紧扣在胸前。
偶有寒风掠过,寒冷意没有在身上堆积。
霍之汶教会了他很多事情。
那些别人,那些路过的甲乙丙丁,从来不是会影响她和他的人。
他和她的问题,从来只受他和她的影响。
所以他为什么给了她一个这样云遮雾掩的席宴清?
他的悲欢挫折,如果在世界上已经有人知晓,那么他就应该有告诉她的义务。
她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人。
他有责任不让她经历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一切时失望的情绪。
他对边城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他感激她没有告诉他那是不对的,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而这也许有悖她的认知。
从很早前他就知道,年少时他向善,商浔的事情之后他挣扎在向恶的路上,而他此后的人生将向“佛”。
他信她。
***
有些话,霍之汶早有脱口的打算,前面也曾说及,但终究没有全盘托出。
将它终结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没什么不好:“过了春节,又是崭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说了,就一次说清楚。放下,我们都往前走,别再回头看。”
她咬牙,说出那些事实:“我调查过你。”
“查过商浔,查过商家,查过ce9602空难。”
“我也揣测怀疑过你。”
她更怀疑过她自己。
席宴清的目光也依旧锁定在霍之汶身上:“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现在也相信,在平遥,我会跟你回这座城市,跟你,不是和别人,不止是为了那一个仇字。”
不然他在经历这次事故,差一点要“来不及”之后,会早便选择开口。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有多不想失去她这样一个女人。
霍之汶没有讶意:“我知道爸爸,你父亲,因何而死。也知道了从霍家旗下的杂志下发出的那篇报道,是舆论的源头。”
很遗憾,这些他在意的人,她都不再有见到的机会。
她的眸间漾着不容质疑的光:“不是恐吓,但你如果只是为了抛弃我而接近我,最后一定会‘死无全尸’,我会亲自动手。”
“知道。”席宴清还是这几个字,满目深黑,“我一直打算好好活,到八/九十的时候,死在你后面,安置好你,我再走。不过最近时刻担心你现在会厌倦,踹了我。”
“但我又了解你不喜欢男人妄自菲薄,所以我相信你舍不得。”
霍之汶蹙眉:“养个伤,养得更花言巧语了?”
他开始无耻:“没。就是我老了应该挺可爱的,你得看看。”
霍之汶:“……”
***
隔了几秒,霍之汶又启唇:“之前在家里,楼梯下,我说得是假话。”
那个看似分崩离析的夏日。
两个人都记忆犹新。
当时她说了很多,席宴清记得最深刻的那一句是,她说不爱他……他最不相信的,也是这一句。
“也知道。”他还是那一句话,只是眸间的笑意渐深,“我去沃刻碍你的眼,就仗着这个。”
她还想说很多,看着他坚定的眸光,却又觉得那都是不再需要多说的事情。
她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晓?
她在最初的时候留意他,因得不过是这个男人和她相像。
霍之汶叹气:“世界上很多女人,你不一定非要娶我。带你回n市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选择了我,我得对你好。”
世界上同样有很多男人,她不一定非要嫁他,他知足。
“对你放狠话那段时间,对你挺差劲。就算扯平。”
对她隐瞒的那些事情,他靠近她的动机之一,触怒她,他从没想要当做没有发生过粉饰太平,他有承担后果的责任,而她给得原谅是这样轻易,他知足。
“你之前说一笔勾销,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补上。我同意。”
霍之汶这几句话,席宴清也随之在心底涤荡一周。
她最后干脆地补了一句:“抒情抒了已经够久,席宴清,现在真该回家了。”
霍之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可席宴清的那个问题,她已经给了他最确切的答案。
***
懂。
信任。
相守……
这是席宴清有生之年记得清晰深刻的一夜。
霍之汶说了那么多,每一句都砸在他心上。
这一瞬间,席宴清只觉得心底牢固的城池,一寸寸为她崩塌,又一方方重塑地更为坚硬。
她那样好,而他不过是个混账。
可他只希望她此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差过他。
他不会让她遇到更满意的。
**
霍之汶的脚步迈了出去,却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她蹙眉回头,看着身后颀长的身影:“不回?”
席宴清即刻跟上去。
他会回得比谁都快。
从前以为也许人生是百年孤独,遇到某个人之后,才知道人生是守着某个人百岁无忧。
每个人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开始热爱自己,热爱生活。
他遇到了,所以剩下的日子,只剩倾其所有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