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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玉昏沉沉坐了半日,忽然被人推醒,本来她正在做梦,梦里正与金小倩一起,正预备就着麻辣小龙虾吃炭烤生蚝,不料这就被从小摊上拽起来,直奔这几千年之后来了。
“这就到了?”书玉揉揉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梦里的美味太棒了,没能到嘴,又太遗恨遗憾了。
“到了,小姐。”刘妈妈麻利地揭帘子上车,酒儿扶住书玉,小心翼翼地跟着也就下来。
但脚沾到地面,书玉才发现自己已入了钱府大门,这里已是垂花门了。几个婆子坐在门口台阶上,小厮们因书玉下车,已远远躲去两边,皆垂手站着,大气不出,喜子也一并在其中,低眉敛袖,一付老实模样。
妈呀!这就开始了?大家规矩可真不小!书玉此时万分怀念起在乡下与小镇上的人和日子来,见面就可以说笑,不必太多忌讳,现在到了这里,只怕连见喜子都难,更别提其他人了。
“表小姐到了?请这边走!” 水磨砖摆的垂花门里,走出两位丫鬟来,身上穿红着绿的,打扮得妖妖娆娆,脸上似笑非笑,领着书玉向内走去。
“到这里就不用轿了?”酒儿见此,不由得鄙夷道,“若在咱们潘府,总要坐到花厅前面才下来的。”
不想她 说话声音不大,却还是叫前面一个穿绿比甲的丫头听见了,也不回头看她,嘴里就带笑驳道:“表老爷家里自然是好的,只是太好的过了,就不容易长久。倒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说是简陋了些,也许叫表小姐笑话了,却是贵在持久,也容易站得住些。”
说着,她与那穿红的丫头对视一眼,二人皆捂住嘴笑了。
酒儿大怒,以她的心性不好好回上几句必是灭不了心头之火,只是书玉暗中拉住她,不叫她开口,自己却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说得倒对,这也是个道理,总是事事不能两全,有一利必有一弊。所以说别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别人有的好处,哪是你一个丫头能看得出来的呢?”
这话明是说于酒儿,暗里却将 前面那两人也一并教训了,因其身份也不过是丫鬟罢了。
前面二人心下一冽,这才明白书玉不是个软柿子,想想钱太太前日说过的话,潘家小姐也许不是容易对付的,总要看看形势,再作打算。
因此穿红的这个就转过身来,脸上笑得和顺极了,口中说出话来,更如三月春风,暖融融的,因道:“表小姐说得好。怪道人说,表小姐学问极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才小姐问起,也是我二人疏忽了,我们是伺候太太的,我叫红莲,她叫绿荷,小姐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书玉见她如此,少不得配合着一笑,也道:“红莲绿荷?这名字好,听着就将这数九寒冬的凛冽之气掩盖了下去,倒叫人念起初夏的荷塘风光来。”
说着,五人正走上游廊,见前面果有一池碧水,因正值冬季,结上厚厚一层寒冰,日光下幽暗深邃,又不断闪出诡异而洌滟的光来。
绿荷便指那一池寒冰道:“可不是这样?表小姐倒似未卜先知似的,只是前年开出来荷花不好,太太已都叫人收拾了去,预备今年新下些荷藕,到时候表小姐就有得赏玩了。”
书玉含笑点头,心想无聊。
红莲绿荷虽在前头带路,刚才在垂花门口,却也已将书玉几个身上头上,打量个遍。因书玉离家时行头不少,此时都穿戴起来,倒显得华贵富丽,尤其头上几股凤钗,皆是镶珠嵌宝,珠子都有豆大 ,且大小划一,一看便知不是俗品。
身上穿得也好,走时正是初春,潘太太娇贵书玉,还将大毛小毛穿于身上,此时便正合适,见是大红缎绣金百蝶穿花紫貂鼠脑袋里外发烧大雪褂子,底下是天蓝缎绣金天马皮蟒裙,将书玉衬托得腰细惊凤,身段玲珑,如蔷薇濯露,芍药笼烟,丰神婀娜之余,大有华彩飞扬之风。
绿荷红莲暗中又细看酒儿刘妈妈,见也是一样穿戴得经心精致,一望便是大家出来的,心下不免有些服了气,知道潘家是有根底有基业的,到底比钱家强些。
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如今也算是倒了。不过既然钱太太说要接这小姐过来,想必其中又有些厉害关系,想到这里,红莲看了绿荷一眼,回头陪笑对书玉道:
“小姐,小心前面台阶,过了这道门,就是花厅了。”
书玉忙于口中道了声谢谢,酒儿扶着,慢慢拾级而下。
她这一路过来,其实也于暗中留心,只是打眼望去,钱家这园子小是不小,装点得也似有声有风。该有水的地方有水,亦有些假山太湖石之类,只是不太精致,亦不讲究理法布置。
其实书玉是不懂这些园林机理的,不过只凭她这样粗略看去,便也看出些不好来,并不能说得出道理,只是单纯看过去,就觉得不妥,譬如那竹子种得不坏,只是太细,便知道是年岁尚幼,不是经年长成的,又种在一丛芍药花旁,看不出其中道理,倒是觉得有些突兀,尤其后者不在时节,更显得颓然无力。
头顶上紫藤倒是茂盛,却也不在时节,枯枝也不除去,更显得乱蓬蓬地,毫无章法的样子。
书玉正想得出神,不想已到了花厅,见前面是一带雕阑,两边五色纱窗,中间挂一个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看上去怪模怪样,因这个时候,早该换了红色棉帘才是。
酒儿看出来,指于刘妈妈,后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只因前头有人,便并不开口说话。
“表小姐到了!”绿荷早上前去,打起帘子来,又对里头传了一声。
书玉知道钱太太必在里头了,于是将心思回拢过来,提着小心,一步步沿台阶而上。
“书玉来了?”说话的人显得十分兴奋,只是声调一下子提得过高,显出刻意来,装也装不好,这便是二流配角的悲哀。
“舅妈!”书玉低了头,她早听出是钱太太的声音,不过她的演技到底要好过后者,垂首细语,就看不出真情假意来。
“绿荷!”钱太太叫道,“快将表小姐扶进来坐!跟她的丫头和妈妈也一路辛苦了,带下去,另辟个下处,给他们上茶和点心,也叫他们歇息会子,这里你们来伺候就行了!”
果然钱太太命令一下,酒儿和刘妈妈不字也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人半推半拽地,拉出去了。
二人心下大惊,惶惶然,不知钱太太要怎样欺负书玉了。
书玉倒是不怕,心想你还能吃了我不成?我是一身硬骨头,就吃下去也只怕你消化不了。
钱太太将书玉按坐在下首,又张了张书玉身上,方才坐回自己位置上。
书玉倒是不怵,抬头就将钱太太通体扫过一遍,见她一身火红的五彩通袖罗袍,下面一条玫瑰紫二色金刻丝长裙,不由得就想起某人在某书上说过,红配紫,一泡屎,于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钱太太见书玉突然发笑,不知何故,正要开口来问,却见书玉又复站了起来,原来她身上大雪褂子还没除下,屋里地下火盆生着,瞬时就叫书玉出了一身的热汗。
“看我屋里的这些个丫头,没一个中用!”钱太太忙叫红莲,“也不替表小姐去了披风?长脑子也不知做什么的?!这点子小事也要我来吩咐!白填了那许多吃食,都不长记性,光长身上那肉!”
红莲挨了骂,少不得硬酸起脸来上前,替书玉去了外头衣服,这才见,原来里头是一件大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上头绣了不少荷包大小的牡丹花,延绵从底下,一直升上领口,恰如一片彩云,腾起在书玉身上。绣工好就不必说了,颜色更是配得端庄,正正的粉红色,却正怀大红的底色相对呼应,既不夺了风头,也不显得自身苍白无力。
钱太太见红莲看傻了眼,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嘴上不好说得,只得捂嘴咳了一声。红莲这才醒过神来,不敢接钱太太杀人的眼神,只将书玉的披风拿在手里,快步逃出屋去。
钱太太捏起一方罗帕,装腔作势地从嘴边一拭而过,然后叫道:“绿荷,上茶!”
书玉随手绞起自己腰间一条宫绦,五彩挑线香草边阑、松竹梅花岁寒三友花样的,她无意识地使着劲,愈发觉出无聊来。
钱太太此时便开口了,无非说得与上回钱老爷来时一样的套话,却是长篇大论,绵延不绝,书玉不得不坐在下首听着,只是左耳进了,右耳便赶紧出。
于是钱太太说了半个时辰,书玉玩了半个时辰,先是宫绦,过后烦了,又研究起自己的手指来,看是白白的,心想要有些凤仙花汁来擦擦就好了,只可惜这个时节没有花朵,也不知道这钱家园子里有没有这东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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