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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子蚬起个大早,将熬了整晚的一小…珧腊八粥分盛出来,儒荣因要进宫,也早早起身,梳洗已毕,见桌上已预备下各式粥菜,细看原是路上买得的南方小菜,又有不少糟货。
子规将只小小梅子青暗huā碗端至儒荣面前,工颦巧笑道:“大爷且看看我手艺如何?”
儒荣只闻得扑鼻蕴香,甜氤拂面,接过手来未尝便笑道:“不错,很好!”子规嗔他一眼道:“看这样子便知必是假话了!还没到嘴呢,知道是好是坏?”儒荣一本正经因道:“这就是你的错了,都说辩其形可知其意,我闻这味道甚香,看这粥面甚美,如何不知这粥必是好的?”
子规啐一口下去,毫不留情就奚落道:“若这样说来,刚才盛出来时正该叫杜鹃放两大勺盐进去,看大爷喝下去,可还叫好了?”儒荣不想她反应如此之快,一时竟被她问倒再因不上话来。
子规见其窘态,心里得了意,面上这方再笑出来,陪坐在儒荣身边,也端起自己的小碗来,先吹了吹气,待凉过片刻,才小心地呷了一口。
儒荣羡慕地望着她手里的粥碗道:“这必是好的了,你这一口气吹下去,就放下整盐罐子下去,我也觉不出坏来!”
子规嘴里正含着一口粥,听他这么玩笑,差点喷将出来,于是又抱怨道:“爷也罢了,没得浪费人家一夜工夫么?!”
儒荣呵呵一笑,于是二人安静地喝粥。
用过早饭后,儒荣不免又多问几句:“今儿外头人一定不少,腊八是佛祖证道的吉日良辰,各大寺庙都要于今日柬邀护法施主,善男信女莅临随喜拈香,并品啜供怫的余戗的腊八粥,香客一多,街市上必要拥挤,你真的要今儿出去?就宽两日不行?”子规不吭声,撅着嘴只顾看自己手上的一排指甲。
儒荣见状无奈只有应允,当下叫来长新嘱咐道:“姨娘今日想去南通一巷看看金银彩帛,你多带些人跟着。若路上有中意的,只管买来,不过途中只可停轿不可下人,到了铺子里将一众闲人清出去才可入内,你总是知道规矩的,我也不用多说了。”长新自然领命不提,这里儒荣又对子规道:“青儿,你必要自己小
心,上回来时已是出过一回意外了,莫不。。。”
子规不待他说完便笑道:“爷又来了!总提那事做什么?要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我只怕就有神灵庇护,再不得出事了呢!“儒荣心中担忧,却也无法可想,他总也犟不过这丫头,也就唯有随她去了。
这时天色已不早了,子规伺候儒荣更衣后,后者便准备出门,正巧管事婆子进来回话,厨房里送来腊八粥和早饭。
子规借儒荣正在当地,便对管事的说将韩婆子调出厨房一事,又提及今后不用再往这院里送饭一事。
管事的闻言只看儒荣,见其微微领首,也就不再多言,自行下去料理。
待儒荣走后,杜鹃替子规装扮已毕,自己也收拾干净,便兴高采烈地预备出发。瘦雪霜姿因不得去,满心满眼地羡慕,看着杜鹃,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子规觉出来,微笑安慰两人道:“这次不过是个开头,我跟杜鹃先出去探探,若要行,下回咱们四个就一块去,好不好?”二人一听这话,方又笑了,瘦雪便问子规:“青姨娘,今儿厨房送来的腊八粥怎么办?”
子规边向外走去,边回道:“给这院里huā草树下,每每各浇上一勺,催催妆,来年必开放得更盛更烈”…
一直等到出了二门外,上了轿子,子规的心方才安定下来,总算是出来了,她长吁一口气。
到底谁会与她见面?那纸卷上的字迹她认得出,是少岚手笔,可她知道,苏云东也一定在其左右,少岚能逃得出安府,苏云东一定起了关键作用。
那么今日,他二人与她会面,所为将会是何事?要一起对付安怀阳吗?
少岚知道了多少关于他祁家,关于她,关于楚家,关于八年前?
这些问题自昨日开始就不住萦绕子规心头,叫她总无片刻安宁,她还要腾出心思来应付梅香和儒荣,当真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好在,此时她已成功出了尚书府大门,这尚是第一步,且看下面如何吧。
“长新,现在到了哪儿了?”子规忽然对着轿子外轻唤一声。
长新听见忙回道:“回青姨娘的话,这里是东十字大街。”
子规细细聆听过后又问:“这里倒甚是安静,怎么外头没有买卖么?”长新听后笑道:“回青姨娘,这里左右街道上的茶坊,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huā环领抹之类,至佛晓即散…世人皆谓之,鬼市子是也。
子规闻听后,沉默下来,心中油然而生出些感慨来,这鬼市不正如她,少岚,和苏云东几人一样?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却不敢对人说起一个字,鬼祟行事也就罢了,还得提心吊胆,唯恐被人撞破,那就要小
命不保了。
这一切,又是拜谁所赐呢?
难怪安怀阳要祈骸骨,告老还乡,这许多亏心事做下来,午夜梦回,不知有多少冤魂孤鬼要寻了他去,他躲开这地方,也算是求个清静。
可惜,自己就偏偏要扰了他这美梦清觉,子规冷冷地想,直接送他去该去的地方,见那些旧日故人才好!看看他脸皮是不是真京炼成不破之功,等见了脸,又不知该有何话狡辩了!
子规正想着,恨到咬牙切齿,就听长新外面提了一句:“青姨娘,南通巷到了,姨娘且于轿上瞧瞧,看哪一家好?”子规纷乱的思绪惊被打断,忙就将帘子打起,向外微窥,见果然还如儿时记忆中一样,街道两侧屋宇雄壮商铺门前广阔森然,来往人并不太多,却皆衣着华丽,轿马齐备。
“我初来京中,哪知道什么是好的?长新,劳烦你带我走上一圈,我且看看再论。”子规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知道,纸卷中指明的那家铺子,就在这巷子中间位置。子规尤记得,娘最喜欢那里的金银器,说是手工精致,难得佳品。
轿夫一步步慢慢向前移动,子规的心就快跳出腔子去,终于,她看见了八年来未曾再见到的三个大字:瑞喜坊。
“瑞喜坊?这名字听上去喜气得很,长新,就这家吧。”
子规一声吩咐,长新便命住轿,且立刻派人入内打点。
子规坐着慢等,半日后方才见杜鹃从后头车上过来,将轿前幕帘打起,将她由轿上搀扶了下来。
“因青姨娘的话,我已命人将无关闲人散了出来,掌柜的在里面亲候姨娘,姨娘请吧。”长新俯首低语,见子规下来,便于前头带路。
子规慢慢踱进店铺之中,抬眼所见,各色金灿灿,银晃晃的玩器,不外乎金杯银叠,金粉盒银薰球之类。
掌柜的觉出子规意不在此,遂道:“这位贵客看来没有看中之物?
这样吧,我里间还有几件好的,请跟我入内一赏如何?”
子规点头应允,因里间窄狭,只叫长新长童带家仆外头守着,不许无关人士进入,杜鹃正要跟子规进去,却听子规笑道:“才进来,我见你眼也瞧得直了,巴不得一件件细看过来吧?不如你在这里,慢慢看,若有喜欢的,就挑上一件二件的,当我送你,作将来的嫁妆可好?”杜鹃先是愣住,后听得嫁妆二字,脸也羞红了,话也难说出口,背过脸去只是不肯。子规再笑而劝道:“看这丫头傻呆样儿!难不成你就一辈子不出阁了?现在正是好时候,趁着没人,好好选选,我就在里间,有事叫你就是了。”
长新嘿嘿笑了,也对杜鹃道:“姨娘既这样说,你只管挑吧,难得有这样福气呢!”杜鹃啐他一口:“有你什么事?好好看着门口吧!”
长新看看长童,二人眼中皆是笑意。
子规将众人挡于门外,终于独身一人,跟着掌柜的来到了里间。
一进屋内,子规别的不见,先就看见一柄玉笛安放于桌上,碧色冽人,如久寒之冰雪抟成,隐隐约约,直将屋只的热气都吸净了。
不知何处门扇顿开,一个玉色身影翩然出现,子规向后退了几步,情不自禁地将手安放在自己胸口上:“东哥哥!”她用极细微的声卒,叫了出来。
那掌柜的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屋里只剩下子规与苏云东二人,前者之唤,后者如闻所未闻,却接着她的声音,也低低地说了一句:“恭喜你!”
子规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直直看着对方,半晌方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喜从何来?”
“嫁作人妇,还不为喜?”苏云东毫不留情的回答,将子规的心也撕裂了,血这就泊泊地流了出来,可她竟然感觉不出疼。
嫁作人妇,这四个字提醒了子规,眼下她的〖真〗实处境。是啊,在外人看来,她可不就是嫁给了安家大少爷,当朝一品尚书大员安儒荣,作了人家的一房侧室了吗?!
可是,子规一汪盈盈秋水,直洒向苏云东身上,柳眉深蹙,于内心深处自问:东哥哥,也是外人?他也算外人?如今竟然连他,也不肯相信自己?也要误会错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