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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部落的人都被喊了起来。聚集在那顶最高大的帐篷之前,男女老幼人头涌动挤挤挨挨。
因为是要处决犯了错的奴隶,所以特意让林三洪和其他的奴隶站在最人群的最里层,就是为了让他们好好的看看清楚奴隶背叛主人之后的下场,起到一个杀鸡骇猴的作用。
夜风拂过,寒意侵肤透骨。
火把发出的光芒在人们的脸上跳跃着,似乎所有人都变得狰狞可怖,如同等着吞噬魂灵的恶魔一般。
众人紧张的环视四周,并没有找到郭四妹的身影……
一个穿着深青色蒙古袍,胸前钉三颗银制圆直扣的老者大声的用蒙古语说着什么,说完之后把右手横掌为刀状,狠狠往下一劈……
虽然大家听不明白这个老家伙说的是什么,可那个手势却都看懂了,这是一个杀人的动作。好似唯恐这些奴隶听不明白一样,老者用生硬的汉话又把刚才所说的一切翻译了一遍:“部落里的奴隶都是属于我瓦图部之王的财产,瓦图王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今天有一奴隶想要在马棚放火,这是很大的罪过,所以伟大的瓦图王宣布:这个奴隶有罪,他一定要死!”
在老者的身后,坐着几个穿着华丽衣袍的蒙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从人们恭敬的态度上来看,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没有开口的这些人应该就是老家伙口中的瓦图部落的“王室”成员了,中间那个派头极大的胖子肯定就是瓦图之王!
在蒙古内部,有很多五花八门的王爷,其中最普遍的一种就是“毡王”,又叫“毡帐王”。虽然是王爷的名头,却并没有经过北元朝廷或者汗国的册封,。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得到,所谓的毡帐王其实就是一个自封的名号,哪怕是在一顶只有两个人的帐篷里,只有另外一个人没有反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称王。这种“毡王”的名号既没有官方的正式认可,也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作为后盾。完全就是关起来自封的“土皇帝”。
只要是一把手,就可以称王,当然这是在部落内部的一种称呼,这种“王爷”根本就不算什么官职,和经过北元朝廷或者汗国正式册封的王爷是两码事!
这个说话强调十分古怪的老家伙很威风的喊了一句什么,就有几个黑甲士兵把郭四妹架了上来。
郭四妹显然是经过了严刑拷打,身上的衣裳已经打的破破烂烂,还有很多地方带着被鲜血浸染过的殷红,披头散发的耷拉着脑袋……
平日里懦弱绵软的郭四妹受了重刑,却没有把大家招出来,仅凭着一点,也算是条汉子。
郭炜烈死死盯着半死不活的儿子,眼睁睁的看过郭四妹被蒙古士兵摔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爬起来。心如刀绞一般……
林三洪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法子可以拯救四妹。看来今天这一关不那么好过,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妹死于蒙古之手……
林三洪终于决定硬拼一回,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这些自己人,眼神一扫,冲着面无表情坐在帐篷的瓦图指望努了努嘴,然后微微点头。
这个意思就是:想法子擒住那个肥猪一样的瓦图王作为人质,要挟这些人放了郭四妹,然后带着大胖子瓦图王逃离这里……
这些亲卫已经习惯于听从林三洪的命令,根本就没有多想,立刻个跟着点了点头……
擒贼先擒王,瓦图王的身边虽然有很好几个十分魁梧的护卫,中间还隔着一队手拿弯刀的黑甲士兵,可是只要大家暴起发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抓住瓦图王。
郭炜烈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珠子瞪的溜圆,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
“老郭,一会看我眼色,大伙上去之后会把四妹抢过来,”林三洪压低声音,在郭炜烈耳边说道:“你伸手好。和我一起冲到那个胖子身边,擒贼先擒……”
不等林三洪说完,郭炜烈就咬牙切齿的说道:“东家,你的心思我明白,可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要是这么干,肯定把大家的性命都搭进去,也未必抢得回四妹……”
“我也算过了,这么多人,要是忽然起了事端,肯定会一片大乱,咱们的机会也就多一些……”
“不行!”郭炜烈的眼角剧烈抽搐,斩钉截铁的说道:“咱们连两成的把握都没有,这是送死。东家你也不必担心我了。你知道我的出身,我老郭就是再糊涂,也知道如何取舍。我不能拿大伙儿的命去冒险,四妹……哎……算了吧!”
心爱的儿子就要死在眼前,老郭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却断然否定了林三洪的冒险做法,宁可牺牲掉儿子也不肯拿大家的性命去试一试,若非铁石心肠之人,断断不会做出这样决定!
老郭是铁石心肠么?或许是吧!
在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之际,都可以走到泰山奔于前而色不变北海悬于顶而心不惊,老郭应该算是心肠很硬的人物了。
可是林三洪清楚的很,就算郭炜烈真的是金石铁人,郭四妹也始终是他最为柔软最为敏感的那个部分。别看老郭平日里对儿子粗暴严厉,可真正的父爱却一点也曾少了……
围拢在这里看热闹的多是部落中的平民,其中也有一些奴隶。自忽必烈建立元朝一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的时光。政体方面基本是承袭了分封的制度,总的来说算是封建社会。但是因为各部落一直都在沿袭着使用和掠夺奴隶的传统,在草原上的很多蒙古部落,在很大程度上还带着奴隶社会的影子。处决不顺从的奴隶,对于部落里的贵族和平民都是很有必要。部落里的牧民看到要杀奴隶了,情绪也渐渐变得亢奋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喊着什么……
青袍老者双手虚虚一按,示意众人安静,先用蒙古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然后特意用汉话说给林三洪等人听:“无论是牛羊还是奴隶,瓦图的族人都会让长生天决定他的死法。把犯罪的奴隶拴在马尾巴上拖死,让这个罪人的鲜血洒遍腾格尔(大地),还是五马分尸让他的魂灵回归腾格里长生天的殿堂,就让上天来裁决吧……”
老者从袖子摸出一块洁白如玉的的羊腿骨,很恭敬的交给身后肥肥胖胖的瓦图王……
在最后关头,还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只不过这个机会不是用来选择生与死,而是选择如何去死。按照部落里的传统,这块两寸多长的羊腿骨就决定了罪人的死法。瓦图王会把这块羊腿骨抛起来,等羊腿骨落地的时候,若是直立着,就要用五马分尸的手段,把犯人撕成几块;若是平躺着。那就是活活的皮绽筋离而死。不管哪一种死法,都残酷万分,连个囫囵尸首也落不下……
象猪一样肥胖的瓦图王接过羊腿骨,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缓缓站立起来,对着萎靡的郭四妹说了几句什么,仿佛是在历数他的罪状。
自知已必死无疑的郭四妹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精神为之振奋,根本就不理会肥猪一样的瓦图王在絮叨什么,而是微微昂头目视前方:“今日我死在这里,必有英雄记着此时。我只盼这山高百尺,宽及三里。这水上皆满无底之舟……”
若是那些慷慨之辈,临死之时必然喊出“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豪迈之语,听着虽然让人血热,可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
郭四妹说的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语气之中虽不带半点烽火肃杀之气,其实这才是最恶毒狠辣的遗言。
林三洪能够听懂四妹的遗言是什么意思,这是在交代众人,一定要为他复仇。郭四妹留下的遗言狠毒到了极点。在中原的神话传说中,只有鬼门关前的山才高白尺宽三里。所谓的无底州这种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只存在于业河之上,那业河中奔流的是滔滔血水,无数冤魂恶鬼在河水中挣扎却不得超生……
这是在嘱咐林三洪,一定要找机会把这里万马踏平,杀成尸可盈野血可泊舟的人间地狱。
这种只有汉人才会明白的话语,凭着瓦图人那点可怜的汉话基础自然听不明白。
听着郭四妹的遗言,林三洪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对郭四妹的回应。心中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出去,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带着大军回来杀个鸡犬不留片瓦无存,以报今日之仇。
“只恨不能膝前行孝以报养育之恩,今日一去阴阳永隔,多多保重。”郭四妹还没有回头,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悲哀之色。
虽然没有提到“父亲”这两个字,郭炜烈却知道这个是儿子在嘱咐自己了,一定要好好保重。
老兵郭炜烈从军大半辈子,流血流汗的经历早已多不胜数。哪怕是举着大棒子敲打儿子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心软过,一副铁面无情的做派。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早已经肝肠寸断,两行热泪已滚落脸颊,憋在心底的所有情感在一瞬间爆发,震天价的大吼一声:“好汉子!”
这已是父亲对儿子的认可和最高评价!
听到父亲喊出“好汉子”三字,郭四妹脸上的悲哀之色顿去,面带微笑从容镇定,丝毫也不见半分懦弱恐惧之态!平日里的郭四妹说话绵软,行事怯弱,今天却挺直了胸膛直面死亡。林三洪心中也暗暗赞了一声“好汉子”。
瓦图王面无表情,随手抛起手中的羊腿骨……
如玉石一般洁白无瑕的羊腿骨在火把的照耀之下,似乎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两旁手持绳索的侍卫早已虎视眈眈,不管羊腿骨落下来的时候是什么形状,这个奴隶是死定了,唯一的区别就是用什么手段杀死他而已。
林三洪等人不忍看到,下意识的那头一低……
身边的郭炜烈却瞪圆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抛起的羊腿骨,心中已经发下了毒誓:四妹是怎么死的,一定要用同样的手段为他复仇!羊腿骨飞起来有一人多高,在半空中无力的翻滚了几下就落下来……
忽然之间,一只收从瓦图王的背后伸出,一把就将羊腿骨攥在手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嘴巴张开再也何不拢!
因为要杀戮奴隶而带来的亢奋气氛顿时一窒,人们屏住呼吸,场面安静的可怕!那个穿青袍的老者是部落里的巫师,这个羊腿骨也带着一点神鬼信物的意思,在牧民心中有很高的权威,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干扰鬼神的判决。
伸手攥住羊腿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身穿一件长袖高领的吊绸子面的绿色皮袍,前襟上缀着三排二十一颗装饰性的银质纽扣。衣领衣袖和围腰都绣着绚丽的花边和各形各色图案,用红绿相间的绸子缠着头发,平定高帽上有许多流苏,都是用玛瑙、珍珠、松石为坠。四指宽的腰带上挂着许多诸如香料袋、小银刀等物件儿,还有无数金银玉器的饰物。因为带着面纱,看不清楚样貌和年纪。
就算不用看这个蒙古女人华贵的服饰,也能知道她身份颇高,要不然怎么会站在瓦图王的身后?说不准还是瓦图部落的“王室成员”呢。
“名姬……”
一些牧民已经喊了出来。
旁边手持绳索准备行刑的侍卫愣住了。
这种情形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更别提亲眼目睹了。代表着鬼神判决的羊腿骨没有落在地上,反而是部落名姬抓在手中,这可真的为难了,应该怎么处置这个奴隶?
那个穿青袍子的部落巫师先是一愣,旋即大怒,大声吆喝着什么,那个手攥羊腿骨的女子却毫不理会,反而是把羊腿骨装进了口袋……
巫师更加恼怒,想要和这个女子争辩,却又怕失了身份,转而向瓦图王诉说。
林三洪等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按说四妹是死定了的,可偏偏有个蒙古女人横插了一杠子,把这个死局给搅了。众人心中顿时升腾起莫大的希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要有人把这个局面给搅乱了,对于大家来说就是好事,搅的越乱大家就越高兴。
郭炜烈以为儿子必死无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场面,心里的希望忽的一下子就蹿起来多高。因为本就听不大明白蒙古语,那个蒙古巫师和瓦图王的语速又很快,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老郭这种人,过惯了刀尖上舔血阵前卖命的行伍生活,生生死死的事情见的多了,早已不放在心上。这种积年的老兵宁可选择相信自己手里的武器,也不会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可在这个时候,郭炜烈也在心里暗暗祈祷:
过往的神灵佛爷,保佑我儿子能够平安。只要让我家四妹过得了这一关,我老郭给神灵立庙都不在话下……
蒙古人可不理会老郭是怎么想的,瓦图王和瓦图部落的巫师争吵的更加激烈,尤其是瓦图巫师,指手画脚态度激烈的大声说着什么,吐沫星子都飞到了瓦图王那种肥肥胖胖的脸上……
瓦图王则要显得淡然了许多,最起码还能保持基本的“王者之态”,一边指着那个攥住羊腿骨的女人,一边说道着什么。看这种平缓的语气,似乎是在劝慰部落里的巫师。
在部落当中,这种干扰神鬼裁决的做法就是对巫师的侮辱,而巫师在部落里的地位又很崇高,在有些情况下,连瓦图王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瓦图王似乎是在尽量平复巫师的怒气,也不知道是许诺了什么条件,巫师才狠狠的瞪了那个蒙古女人一眼,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瓦图王前进几步,面对着部落里的子民大声的说着什么,然后才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因为瓦图王没有明确的表示,那些准备行刑的士兵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郭四妹这个犯了罪的奴隶,看到瓦图王再次挥手之后,恨恨的用刀鞘在郭四妹身上抽打了几下,驱赶着这些人重新回到羊圈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郭四妹能够平安的回到大家身边,这就是天大的喜事。
羊圈中的众人欣喜若狂,虽然极力压抑着,可这种欢喜的情感终究掩饰不住,惹得负责看守 奴隶的士兵从旁边的帐篷里跑出来好几次,抡起鞭子胡乱抽打一番,众人才渐渐“安稳”下来。
经过这么一场生死离别之后,老郭本来还想板着脸做出一副严父的样子,可终究掩饰不住刻骨铭心的骨肉亲情,一把将儿子抱住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郭四妹又哭又笑,还不住安慰父亲:“孩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屁话,我是你爹,能不担心么?”老郭象孩子一样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你要是死了,我这当爹的活着还有什么味道?还在老天有眼,没有让咱们郭家断了香烟血脉!”
父子二人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语,因为郭四妹身上有伤体力有限,众人纷纷过来帮忙,沾着牲畜饮水槽中的凉水为郭四妹擦洗身上的血污。
郭四妹伤的不轻却也不是很重,被蒙古人打的皮开肉绽,看起来血里呼啦的极是吓人,其实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重。鞭子抽打棍棒相加,最多也就是皮外伤而已,真正的要害部位都不要紧。现在的天气很冷,只要仔细照料着,应该不会发炎化脓。
儿子没有大碍,老郭就又故态重萌了:“喊什么喊?不就是蹭破了点皮肉的么?哪有那么疼?当年老子在战场上,见过的阵势和你的这点小伤小痛比起来,你这都不算个什么。我们的那个游击大人,胳膊折了一条还在和敌人厮杀,最后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一条腿都不知道丢在哪儿了。那家伙愣是说不要紧,铁打的汉子,只要脑袋没有掉下来,就不算受伤……”
大家纷纷凑了几件衣裳出来给郭四妹穿上,老郭又专门把儿子揽在怀里以体温暖着。眼看着四妹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人们才开始问起他被蒙古人抓住的经过。
“傍晚的时候,我看到蒙古人的马群回来,也知道大家都在等我的信号,所以就想把马圈旁边的草料点燃……”
傍晚时候,若是烧起一堆大火,肯定会十分显眼,大家很容易就会看到,林三洪肯定了郭四妹的做法:“这么做没有错。”
“可就在我点火的时候,被一队黑甲兵看到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的不小心,一想到儿子功败垂成,老郭心里的火气就开始往上窜,可儿子也受苦不小,又差一点丢掉了性命,实在不好再责备他,只好说道:“做事之前,就应该仔细观察四周,如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就去点火,事败的也不冤枉!”
郭炜烈是老牌子的斥候了,最明白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儿子没有经过周密的查探和预估,下手的时候被人家发现,当有此败!
郭四妹说道:“今天整整一个白天,我都在仔细观察和计算。部落里的士兵虽然不少,可多是些平日为民战时为兵的辅兵。真正穿黑甲的正规士兵并不算多,而且马棚也不在兵营的必经之路上,我也不知道那一队士兵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当时火已经点着了,却还没有来得及烧起来,就被黑甲兵给捉住了……”
在动手点火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被敌人撞破,然后被抓了现行,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已经不必问也知道了,肯定是严刑拷打什么的……
“真要是到了战场上,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不管什么样的意外都要计算在内。”郭炜烈教育着自己的儿子:“这一次是你的运气好才保住了小命,对于咱们大家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情。经过你这么一弄,蒙古人肯定会加倍提防,咱们再想靠近马匹就很难了!”
这是可以肯定的事情,蒙古人肯定已经意识到了马棚是就薄弱环节,一定会加以戒备,大家再想用同样的手法,恐怕就很难成功了!“内讧,我估计这个部落要内讧了!”林三洪仔细想了今天所见到的情形,虽然听不明白巫师和瓦图王争吵的内容,可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瓦图部落已经走到了内讧的悬崖边上。
瓦图虽然仅仅是一个部落,可是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部落和一个国家也没有很大的分别。在这个部落这种,瓦图王应该是最高的统治者。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个巫师似乎也有很大的权限,并且掌管着黑甲士兵,最起码是掌管着一部分黑甲士兵。任何一个王者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和自己实力地位差不多的对手存在,一山难容二胡,更别说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了。尤其是在今天晚上要处决郭四妹的时候,羊腿骨被那个蒙古女子抓在手里之后,巫师对万图王似乎不怎么尊敬,这一次公然撕破了面皮,距离内讧火拼也就不远了。
“瓦图王手里肯定也掌管着一部分军队,要是他手里没有力量的话,早别巫师给弄下去了,”老郭也想到了这一点:“最好他们立刻就火并一场,要不然四妹就不算是真正脱离了危险。最好是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候咱们就可以……”
“虽然有内讧的可能,可咱们终究不能指望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林三洪说道:“既然部落还维持着,那就说明双方是实力不会相差很多。除非是某一方突然发难,杀另外一方措手不及,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分出胜负。我想无论是巫师还是瓦图王,肯定早就在提防着对方了,就算是突然下手也很快就会被对手察觉!”
“不管他们怎么样,咱们还是要逃跑,这几天大家都想想办法,一有机会就靠近马圈那边,在没有新的计划出来之前,咱们还用老法子。”
众人正小声的商议着,就听旁边的一个亲卫说道:“大家噤声,有人来了!”
漆黑的夜色之中,四盏昏黄的灯笼逐渐靠近,一直到了近前,众人才看到是几个蒙古女人,正中的那个穿着绿色蒙古袍,腰里系着阔及四指的腰带,平定高帽朱色高腰小皮靴,正是那个攥住羊腿骨挽回郭四妹一条小命的蒙古女人!
她怎么来了?
几个仆役模样的蒙古女人大力敲打着羊圈的栅栏,也听不懂他们在吆喝什么。
这个面蒙薄纱的蒙古女子靠前两步,用很熟练的汉话说道:“刚才那个奴隶伤的重不重?不要紧吧?”
在瓦图部落中,能够说汉话的蒙古人少之又少,就是那个巫师也说的极其生硬。眼前这个蒙着薄纱的女子却能说的如此流畅,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众人不知如何做答,还是林三洪的应变快一些,赶紧上前用汉人的礼节拱手作揖,微微躬下半个身子:“今天要不是您施以援手,我的同伴就要死在这里了,我们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这个蒙古女人根本就没有搭林三洪的话茬,挥挥手,示意仆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三洪:“这是两条毯子还壶热奶粥,给你受伤的同伴吧。晚上的天气很冷,我怕他熬不过去……”
又送毯子又送饮食,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奴隶应该享受到的待遇
林三洪忽然想起,当时在瓦图王大帐之前,曾有蒙古人喊她为“名姬”,所谓的名姬,定然是瓦图王的王妃什么的。这个瓦图部落不可能和中原有很多接触,这个女人会说如此流利的汉语,又救了郭四妹,还这么关切,可能只有一个:
她是汉人!看到“名姬”转身要走,林三洪急忙喊住:“请留步。”
名姬闻声止步,回头问道:“何事?”
林三洪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名姬笑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的仆役不懂汉话,不管你说什么她们都听不懂。”
原来如此。
林三洪看了看名姬脸上的面纱,似乎想要透过这一层薄薄的面纱看到她的真容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若小人料想的不错,您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流落的这个部落成为王妃的吧?若真是如此,还请您看在我们同宗同源的份上救我们出去!”
既然这个女人能在巫师的手上把郭四妹救回来,可见其有很大的影响力,肯定能把大家都放出去。这里都是蒙古人,既然大家都是汉人,互相帮一把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嘛。
哪怕是她不放大家走,只要提供一点“方便”,大家也会受益匪浅。
名姬爆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仿佛遇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笑了好半天才说道:“你们这些汉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会说汉话就是汉人么?百年之前,我大元太祖皇帝也会说汉话,也会做汉人的诗词,难道他也是汉人不成?你们这些汉人呀,就是小聪明太多了。名姬就是王妃?亏你们想的出来,哼……”
名姬重重的哼了一声,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森然之气,用蒙古话说了一句什么,调头就走。
林三洪确实经常用点小聪明,而且每次都用到点子上,往往可以收到奇效。这一次却顶到了门板上……
这个女人汉话说的如此流畅自然,又救了郭四妹的小命,要说她是蒙古人,林三洪都不敢相信。若她是蒙古人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救郭四妹是为了和部落里的巫师对着干,也不至于亲自过来送东西吧?一个蒙古名姬对一个汉人奴隶这么好,可能么?
林三洪还在发愣,郭炜烈走了过来,哈哈笑道:“东家这一次真的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蒙古人说的名姬并不是什么王妃的意思,也不是指首领的妻子……”
“那是什么?”
“是嫡长女的意思,按照咱们的话说,就是公主!”
在蒙古语中,真正的公主应该是“格格”(和满清的格格基本一样),而不是名姬。
但是格格这种身份是一个正式的官号,只有经过汗王册封的大贵族或者宗室女子才有资格使用。象瓦图这种偏远的部落,瓦图王这种毡帐王本身就是自封的,完全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称呼,而不是真正受到各部落认可的王爷。和瓦图王这种山寨版的封号一样,名姬也是一个山寨出来的货色。
名姬并不是官号,而是一个很民间化的昵称,有点类似于公主的意思。自元朝立国之后,中原地带的蒙古人已经很少使用这种称呼,只有偏远封闭的蒙古部落还在沿用。就好像后世的家长总是喜欢称呼自己的女儿为“小公主”一样,只不过是一个不叫亲近的叫法,并不代表任何尊贵的身份。严格的讲,任何一个家庭的嫡长女都可以使用这个称呼,只不过用在瓦图王女儿的身上就更接近公主这层含义罢了。
“公主?你说名姬是公主?”
郭炜烈毫不犹豫的说道:“肯定是的,名姬是公主而不是王妃,要不然人家怎么不喜欢听东西王妃来王妃的呢?因为你把人家的辈分都弄乱了。哈哈……”
“公主那就更不对了吧?”林三洪真的有点弄不明白了。
堂堂正正的瓦图部公主,绝对是根正苗红的蒙古人,血统纯正那是不必说的。既然她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又是瓦图王的女儿,怎么会专门过来探问郭四妹的伤势?还巴巴的跑过来送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林三洪磕磕绊绊了好几回,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该不会是这个什么公主看上四妹了吧?”
“东家,你可别乱攀呀,”郭炜烈顿时涨红了脸面,气鼓鼓的说道:“东家你再这么说我可真的要翻脸了!”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情啊?不说就不说!”
在名姬救下郭四妹的时候,林三洪就有这样的想法。
郭四妹细皮嫩肉,一脸清秀,比江南的小姑娘都水灵三分,属于小白脸当中的极品,就算被某个女人看上了,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可当时的林三洪还认为名姬是瓦图王的老婆或者是小老婆,她就算是看上了郭四妹,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瓦图王的注视之下如此明目张胆。
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救一个小白脸儿,这事情确实有点虚幻,所以林三洪也就放弃了这种不着调不靠谱天马行空的念头。
可如今彻底弄明白了,所谓的名姬根本就不是瓦图王的老婆,而是部落里的公主。若是这样的话,这个问题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了!
异族公主也是女人,估摸着正是怀春少女的年纪,看上郭四妹这种极品小白脸,应该算是很正常吧?
“老郭,你再想想我刚说的话……”
“东家,我可要翻脸了啊!”
“好了,好了,不说了还不行嘛?翻什么脸呐?”
且说瓦图名姬回去之后,并没有着急的就寝休息,反而是进到整个部落中最大的那顶帐篷……
帐篷里燃着十几盏牛油等,粗大的灯芯好像小型火把一样把帐篷里照的亮亮堂堂如同白昼。名姬掩着鼻子坐在瓦图王身边,她很不喜欢这种牛油灯燃烧之后散发出来的那种难闻的味道,可是部落里的蜡烛早就用完了,不得不用牛油灯先凑合着。
蜡烛的光线柔和稳定,也没有这么难闻的味道,部落里的几个贵族都喜欢用,但是蜡烛的价钱很高,小一点的部落首领,也不可能经年累月的使用蜡烛。
在毡毯子上席地而坐的瓦图王再不复那种昏昏欲睡的模样,双目如炬炯炯有神,和刚才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的神态完全就是判若两人:“其其格,那个奴隶死了没有?”
“还没有呢。”其其格很自然的说道:“给他取暖之物和饮食之后,估计就不会死了!”
瓦图王问道:“你去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名姬其其格笑了笑:“很多人都看到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估计真个部落都会知道我给奴隶送了东西!”
“这就好,这就好!”
给郭四妹去送东西,这样的举动并非是出于名姬其其格的本心,而是父女二人精心商议之后的结果,至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父亲,咱们应该动手了,再不除掉萨满巫师,恐怕他就会提前动手,到时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瓦图王点头说道:“萨满的实力越来越大,确实应该及早铲除,若是我和他火拼的话,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险胜,部落的实力也会一落千丈,没有牙齿的狼打不过老绵羊,没有爪子的雄鹰也斗不过野雁。瓦图部落一旦没有了实力,立刻就会沦为其他部落的猎物。我就是在保留部落实力的基础的上铲除萨满巫师的势力,要不是顾忌着这一点,我早就动手了。当年成吉思汗曾经给子孙们讲过一支箭易折一捆箭难断的故事,就是教训我们蒙古人要团结一心。可这么多年以来,萨满巫师都想架空于我取而代之,我也不得不做出反戈一击了。”
“父亲是不是想等着巫师先动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萨满巫师自称集鬼神之力于一身,在部落的影响极大。若是我主动出手的话,就等于是赶着部落里的人们投向他的怀抱,这种事情我不会做。”
这是王位者必须要有的顾虑,篡位者可以不择手段,但是王位者不能不顾一切,需要顾虑到方方面面,尤其是整个部落的总体实力不能有太大的削弱。
草原上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部落的实力一旦大幅下降,立刻就会成为其他部落眼里的肥美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