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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夫纲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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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诗薇为了给心上人撑面子,不但从客栈里带来了时下最齐全的食材,还花了大价钱把西市里最好的厨师都给请到了这永兴村中,是以中午喜宴里出现的菜式不但村中老少都没见过,就连吃遍长安的程大将军都是赞不绝口,大块朵颐。

    尽管胡戈这些时日也经历了不少吃请,长安有名的酒店他也都去过,但是于此时桌上的菜式他还是认不全,刘诗薇便在他耳边一一介绍。胡戈边听边点头称赞,而刘诗薇见爱郎满面笑容,心中也自甜蜜,自己的一份心意总算没有付诸东流。

    只见数张方桌拼起来的主席上,各种名菜直教各人看得是满目琳琅,桌上既有前隋流传下来的浑羊殁忽、金齑玉脍、咄嗟脍、海鲵干脍等文化意义丰富的名菜、也有此时富贵之家宴客必备的白沙龙、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寒具、昆味、撺双丞、葫芦鸡、黄金鸡、族味、鲵鱼炙、剔缕鸡、羊臂、菊香齑、芦服、含凤、石首含肚、清风饭、无心炙等中高档菜品,特别是那道“浑羊殁忽”,做工极为讲究,其具体作法是先精心挑选出一只上好的白鹅及一只整羊,将那鹅和羊掏空,然后用五味调和好肉及糯米饭装入鹅腔,再将白鹅装入羊腹,最后上火烤制,等熟后取出羊腹中白鹅食用,这外面的整羊反而无人问津。

    胡戈出身农家,从小便深有体会“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真正含义,便不顾体面,硬是要将整羊上桌。刘诗薇只是一笑,便随他了,平时打闹归打闹,但凡有些事情只要胡戈一认真,刘诗薇从不会逆了他的意思。

    好在程咬金武将出身,为人直爽,对胡戈此举也不在意,反倒觉得他偶尔固执一下倒也可爱,不失其朴质,是个性情中人,很是对了自己脾气。

    在场识货的诸人中程咬金身份最显,他都无二话,自然也没人取笑胡戈做法,吴县令欣欣然的取刀割肉,赠与王老实夫妻共食,这两天他已经观察出来了,知道给他们夫妇面子,反而胜过直接巴结胡戈。

    其他人和胡戈一样,之前都没有见过这道菜,还以为原本就是这般吃法,加上西市大厨本非浪得虚名,一顿饭下来吃得大家是唇齿留香,意味无穷。

    席到中途,胡戈和王老实夫妇俩领着新郎新娘逐桌的向着父老乡亲们敬着酒,酒是御酒,军爷庄上存下来的,菜是好菜,基本上是时下最流行的,情是真情,有道是远亲且不如近邻,这顿饭真是吃得乡亲们是眼界大开,心中舒畅,相信多少年后,今日之情景还会成为村中老者在儿孙辈之前炫耀的老本。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临走之前程咬金叫刘诗薇拿出自己的宝刀,当着大家面赠与了这对新人,激动得王老实夫妇满面通红,忙叫女儿女婿磕头谢恩,程咬金笑着勉励了两个小辈几句,这才告辞,实是给足了王家面子。

    胡戈和刘诗薇一同送了程咬金出村,吴县令自知身份低微,知趣的没有跟来,却不妨碍他坐在大厅中跟众人述说这程大将军的丰功伟绩,就好像数里之外的程咬金能听得到他所言之语似地。时不时还夹点私货,仿佛他与宿国公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胡戈和刘诗薇送完贵客转回,刘诗薇便去了厨房慰问众大厨,胡戈一个人回到新房,马主簿忙迎上前来,问胡戈是不是在村中多留几天,大家一起聚聚,胡戈没说李世民口谕之事,只说公事紧急,尚书段大人催得紧,明日一早便得回京。这时吴县令上前道:“兄弟正好也要去雍州府述职,不如明日和归唐一同上路如何?”胡戈知他心急,也没拒绝,只是说那再好不过了。

    吴县令心情大好,话语也多了起来,更有马主簿在一旁奉承,大厅中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胡戈很不喜欢这种你捧我我捧他的场合,但是为了王家着想,还是强撑着与他们谈笑风生,只是中间抽了个空,去田间查验了一番,当发现与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的作物长势良好,顽强的扎根在这个年代时,胡戈这才心安。

    要不是多亏了王老实一家费心,不然等待着自己和它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胡戈叹了口气,体会着世事难料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一个人在田间坐了会,然后才回去继续陪着客人闲聊。

    好容易捱到天黑,大家一同用过晚餐,胡戈推说还有公文要写,别了吴县令并马主簿,一个人上楼,走进王老实为自己留的专门房间,推开门,只见一个倩影端坐在烛光下看书,胡戈这才展颜,一扫下午的勉强之意,道:“哟,敢问姑娘您这是要考……”胡戈恍惚之间差点就说出考研二字,还好反应不慢,立马收口,补救道:“考……考……状元呐?”

    那丽人回眸一笑,道:“我要是男儿身,自要去试一试这状元郎的滋味!”

    “那是,我们家薇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还会……”说到后来胡戈一时卡壳了,正绞尽脑汁时,只听刘诗薇揶揄道:“你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我还会做什么呀,你倒是说呀!”

    “还会……还会……”胡戈见刘诗薇笑看自己出丑,来了急智,只见他头仰四十五度,遥望窗外漆黑的夜幕,幽幽道:“还会……还会……还会打架呢!”

    刘诗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作势就要把自己手上的书简丢过来,胡戈哈哈一笑,跑到刘诗薇身边挨着坐下,哄她道:“乖,不闹了不闹了,我还要写些公文,明天见了段大人,得上交呢!”

    刘诗薇哼了一声,偏过了头,不理这死人,胡戈一笑,铺开纸笔,磨完墨,做冥思苦想状,摆了一会姿势见刘诗薇还是不理她,便开始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咦,这抱歉的歉字怎么写啊,对不住的住字怎么写啊,我错了的错字又怎么写啊……哎,命苦啊,没读过书的人就是可怜!”

    刘诗薇终于忍不住笑,转过身来,伸手在胡戈臂膀上揪了一下,嗔道:“这世上谁也没有你鬼心眼多,就知道欺负我!”

    胡戈夸张的叫着疼,惨道:“天呐,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呐,连写公文都写不成啦,这铁定要给上官大人臭骂一顿!”

    刘诗薇见他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嗔道:“什么公文又是道歉,又是对不住的,还我错了都出来了,你就这么给上司写公文的,哼!”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写?难道写:卑职刚才触怒于你,但此乃正义之举,下官心中充满自豪,情愿终身侍奉阁下?”只听这死人继续胡扯道。

    胡戈这话说得九不搭八,却听得刘诗薇满脸发烫,低低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

    胡戈见刘诗薇低了头,满面红晕,一张俏脸在烛光下甚是动人,情不自禁道:“成亲之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上司了……”

    刘诗薇这辈子哪遇到过这样的人,一颗心被胡戈搅得七上八下的,只是一种甜甜的感觉始终环绕在心房,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女孩子与生俱来的那种不安全感让她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失去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摸样?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这个问题就像生与死一般,活得好好地没人会去想自己死后会怎么样,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好好珍惜,而其他都已不再重要。

    刘诗薇用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平息了一会,柔声道:“你先把公文写了,一会儿我陪你写字吧!”

    胡戈察觉出刘诗薇的异常,这时也不闹了,只是伸手捏了下她精致的鼻头,见刘诗薇乖乖的没有躲避,胡戈嘴角含笑,用力的点点头,拿出毛笔,沾了墨汁,一字一字的认真写起次日要上交的公文来。

    烛光下,

    一个女子依偎在她的爱人身旁,傻傻的望着正奋笔疾书的那人,在心中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

    第二天一大早,吴县令便起来了,只是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朝着楼梯口张望,后来马主簿也起来了,但见到上官如此,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下来,吴县令忙抬头去望,正是胡戈,他忙打了招呼,胡戈还了礼,见他起的倒早,也没在意,只说等县令大人用过早餐,大家便出发吧。

    后来大家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席间也没人说话,待填饱肚子后,胡戈和吴县令启程了,他两人一人一马往帝都赶去,今天刘诗薇没有随胡戈回京,她要替胡戈留在永兴村,尽尽他未尽的心意。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

    话说胡戈和吴县令在官道上一阵疾驰,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多时辰便赶回了长安,等俩人来到工部大门口,发现好多低品官员此刻正等在大门前,胡戈感觉有点不对劲,今天大门口的卫卒比平日里多了许多,而且工部也不是什么皇宫内院,平时外部官员验验鱼符也就进去了,不想今日却都被拦在门外。

    胡戈一边纳闷一边带着吴县令挤上前去,却听有一人道:“我说这两位大人挤什么,挤上前去也进不去,得里面的人领,现下还没散早朝,谁来领你们!真是!”

    胡戈回头望望,这位说话的老兄身穿着一领六品深绿服饰官袍,他知道今日的早朝不是每逢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外加部分司衙一二把手才能参加,是以胡戈不认识说话这位仁兄,这人显然也不认识他。

    俩人瞪了一回眼,胡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吴县令跟着他,待他们来到门口,卫卒忙上前行礼了,道了声“胡大人终于回来了”,胡戈点头回礼,指着停在门外不远处的马匹,请他牵到后院马槽中,那卫卒忙不迭去了。

    吴县令擦了下汗,暗道好险。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就算没头苍蝇似地到了尚书省,也进不去人家门啊。

    他随着胡戈来到屯田司,胡戈探头往里一望,司里人都在,当值的主事见主官回来了,忙上前行礼,见胡戈身后有客,忙去取钥匙来替胡戈开门,另一名主事见机也快,去寻那滚水,准备泡茶。

    当值主事替胡戈打开了门,殷勤请客人坐了,胡戈问他门口是怎么回事,主事回禀道:“尚书大人前几日下的命令,但凡来客,需要通报,如无本部官员相领,便只有不恭了!所以门口的兵士人数加了一倍,但凡有客来访他们便进来通报,如果部里人愿意见,便请他进来,如果不愿见,便由兵士推说要找之人不在衙内!”

    另一名主事趁胡戈和当值主事说话的时候给吴县令沏了茶,吴县令忙起身谢了,俩人品级悬殊,原本他不需这般客套,可一来被刚进门时那个气氛感染了,二来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自觉不自觉的便放低了身段。

    两位主事见琐事以毕,知趣的退了下去,胡戈虽然刚回司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捋顺,可此时有客在,也不好冷落了吴县令,便把其他放下,陪着吴大人聊了起来。

    两人坐了半晌,才听到外面人声响动,想必是下了早朝,大家都回来了,胡戈跟吴县令道了声且坐,自己出门查探,见各司的郎中、员外郎都一一回司,身后还跟着些身着绿绿青青(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之色官袍的官员,各司同僚瞧见了胡戈,都会心一笑,道了声,“胡司议你可算回来了!”,胡戈笑着一一还礼,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外人在场,大家也不深谈,各人带着自己的关系神神秘秘的进了各自的大门。

    胡戈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段纶回来,正在奇怪,这时看到徐信正踏进了工部大院,胡戈忙迎了上去,徐信一见他便笑:“看看,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胡戈也笑了,拱手道:“侍郎大人怪罪的即是,下官立刻就改正错误!”

    这话说得徐信大笑不已,把他带到自己官署,关了门,要给胡戈倒茶,问道:“今日才回的?”

    胡戈哪里会让徐信亲自动手给自己倒茶,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边往里面放着茶叶边道:“今天一早才回的,陛下传了口谕,不敢拖长了时间!”

    徐信点点头,道:“哪里不急,户部这几日收到了一百多万贯钱,尝到了甜头,一直催我们工部拿出个章程来,具体看下一步怎么走,这事在部里是由你们屯田司主管的,这土窑又是你提议的,撇开了你怎么行,再说你又在下面走了一遭,掌握很多一手资料,我和段纶还都想听听你的意见呢!归唐,这土窑一事兹事体大,要慎之又慎啊,可不要出了岔子!”

    胡戈见徐信语重心长,忙点点头,把泡好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上,顺着就把这几日在下面的见闻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的详细给徐信汇报了。

    徐信边听边点头,就其中几个细节还仔细询问了一下,等胡戈说完,很是满意,勉励道:“归唐,冉尚书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好好做下去,必定前程无量啊!”

    胡戈忙谦虚了几句,又问到段纶的下落上,徐信笑道:“他这几日真是真人见首不见尾,有时我都找不到他人,不过他此刻正在户部和戴大人叙话,你若要找他,得赶快去,不知一会他又到了哪里!”

    胡戈一听,想想也是,便起身和徐信告辞了,徐信也不留他,把他送到门口,摆摆手,进去了。

    胡戈回了屯田司自己官署,跟吴县令道了声少待,吴县令见他这么忙,哪里有什么絮言,只说归唐你忙,我在此处坐等便是。

    胡戈点点头,道了声招呼不周,去司里喊了一位主事陪吴县令叙话,自己则急急拿了昨晚写就的公文,出了工部大门,快行了一阵,便绕到了尚书省左半厢,一到户部门口,也是一般有些官员在那里候等,只是比工部要少得多了,想必是戴胄为人严正,他下面各司之人自比工部低调。

    胡戈上前递上了鱼符,门口士兵验证了一下,递还给他,问他有什么事,胡戈道来此找本部尚书,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那兵士竟道:“这位大人您找工部尚书应该回本部去找啊,我户部哪来的工部尚书?”

    一番话说得胡戈是哭笑不得,见对方只是名普通兵士,又是得了上官的吩咐,不欲与他置气,便道:“太子司议郎胡戈有要事拜访左庶子戴大人,还请通报一下!”

    戴胄的兼职这户部无人不知,显然这名兵士也是知道了,刚才他也验了胡戈的鱼符,确实是太子司议郎,犹豫了片刻,便道:“请这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胡戈点点头,在原地稍等了片刻,便见那军士急匆匆的出来,客气道:“尚书大人有请,这位大人快请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