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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雀如今是销金窟里的新宠,看门的小厮见她大晚上的还带着红扣面如寒霜一脸傲色地出了销金窟的院儿门,也不并未加以阻拦——小云雀的脾气可是公认的臭。
原本小云雀一开始是想自己亲自上阵去坏梁金桂好事的,可是她提着灯笼在凛冽的夜风走了一会儿,心中愈发是清醒了许多,于是她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是可以不劳自己亲自动手的。
此刻小云雀心里打定了主意,面上便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来,胸有成竹地往梁金桂那小屋的方向走去。
夜虽然有些深了,可是今晚的月亮却是极好的,又大又亮又圆,那圣洁而空灵的月光匀匀地撒在大地上,仿佛可以照亮一切龌龊肮脏的东西。
所以……小云雀在梁金桂窗外偷眼一瞧,便瞧见了屋里那男人的面孔。
竟然是……竟然是刘老抠?!那个传说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会是他呢?!怎么可能是他呢?!他舍得花这笔钱吗……
哼,一定是那个姓梁的贱人勾引的人家,这贱人的手段还真就是下作无耻啊!
对了,她好像听人家说过,那刘老抠的老婆于二姐如今还怀着身孕吧。
嘎嘎嘎……这下还真是有好戏瞧了!
“云雀姊姊……云雀姊姊……”红扣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唤着小云雀的名字还不忘顺手地拉了拉小云雀的衣角。
小云雀被红扣一拉,便开始微微地晃了晃身子。
“云雀姊姊……你怎么了?”红扣看着小云雀自顾自地在那儿奸笑,心里便是莫名的颤抖和胆寒。
小云雀回了神,摆着手道:“我没事。”刚才她估计是太高兴,所以神游天外了?
“那……我们还看吗?”红扣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梁金桂的屋子。
小云雀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太为难红扣,只见她凝着眸子笑道:“不用了,我们走吧,别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儿啊。”
“云雀姊姊……云雀姊姊……”小云雀的心里是装着事儿的,所以她也并未过多停留,确认了是谁便低着头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红扣则唤着小云雀的名字迈着小碎步跟在小云雀的身后,一步不落。
小云雀心里非常腻烦身后这条小尾巴那细细柔柔的声音,于是她干脆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马道:“喊什么喊哪你?!给我小点儿声!你个小蹄子,要是因为你坏了本姑娘的好事儿,看本姑娘不扒了你的皮!”
红扣的目光低垂了下来,她唯唯诺诺地缩着肩膀道:“我不敢了……”
天知道她不敢做什么,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云雀攥紧了被汗水打湿的手心,她心里有些兴奋,更有些莫名的烦躁和紧张:“你给我警醒些!要是你天天都这样咋咋呼呼的,我以后就告诉孔妈妈,说你年纪到了,让你挂牌儿!”
“云雀姊姊……我……我知道错了……”,红扣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云雀那双锦缎绣花鞋,“云雀姊姊……我们就这样走掉了吗?这样岂不是便宜了桂花姑姑么?姊姊你就不管管吗?!”
小云雀闻言冷笑道:“哼,我管这闲事儿做什么?!刘老抠又不是我的男人,我也不是刘老抠的老婆,该来管该来闹该来管闲事儿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呀!”
红扣紧紧地搓着手,她的心里却是猛地一颤,云雀姊姊这是想要……借刀杀人么?!
“红扣,你带上两盒糕饼去刘家问个好,顺便……把你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刘家娘子,不许添油加醋,说完了事儿你即刻就走,也不许在那里逗留。红扣,你要记着,你是我的人,你要是陷进去这团乱麻里去了,我必然也会不好了,所以你更要警醒些,切莫坏了我的名声!”小云雀面带冷笑,言语之间便布置出了一场大戏。
红扣又不是傻的,她当然明白小云雀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借刘家娘子手里的刀来替她除去梁金桂这个心腹仇人么!
“那……云雀姊姊,万一刘家娘子不相信我的话呢?!或者,她们根本就不会让我进门呢!”红扣倒是很聪明,她只有这样做,才能使这事儿不牵连到自己的头上,就算是做小云雀的帮凶,她也会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撇清——就算是出了事儿,这里头也没有一样是她出的主意,到时候怪罪起来,那也是小云雀的过错!
“你笨啊你!先礼后兵不知道吗?!你拿上东西去拜访刘家娘子,人家又不是疯子,会撵你出来吗?!再说了,你别一张口就是‘销金窟’的架势,你只说你是一个过路的丫鬟便是,别的,你完全都不需要多提!记住了么?!”小云雀耐心地教导着红扣。
“姊姊放心,我都记住了。”红扣低着头应下。
“好,我房里有两盒没开过的芙蓉糕,你拿去送给刘家娘子吧。”小云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是。”红扣低着头默默地答应道。
“一句话,你千万要警醒着些,不该说的,你一句也别多说,也别提我!”小云雀细细嘱咐道。
红扣突然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看小云雀眼里的热烈,犹豫了很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云雀看着红扣瘦弱细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突然多了几分伤感和幽怨。
在风中,小云雀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小时候站在漫山遍野的卷耳草里唱的那支曲子。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面?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果然,天下男人都是一般的好色无耻,忘恩负义。
这个道理,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里,在她爹爹为了自己的新欢撇下病危的娘亲不管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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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今天心里突突的,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让她坐卧不安,片刻都不得安宁。
更让她提心吊胆地便是,这大晚上的了,刘老抠怎么还没回来呢?!要是万一出什么事儿……呸呸呸,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刘老抠这样的人起码也得活上个几万年吧!
“五儿,你去门口瞧瞧,二爷回来了没有。”二姐揪着帕子在屋里踱来踱去,半晌,她才停下不安的脚步对刘五儿吩咐道。
“是。”刘五儿面容僵硬地答道,然后依言走到了院门前,她推开院门儿,借着满天的好月色往巷子深处那片漆黑看了看。
“如何了?”二姐见刘五儿走了回来,便急忙走到她面前问道。
“回二奶奶,外面没有人。”刘五儿的回答依旧是那样机械而僵硬。
“啊……”,二姐闻言腿上一软,便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直到倚靠上了自家的木椅,她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么晚了……这么晚了……肯定是出事儿了……肯定是出事儿了!我该怎么办?!五儿,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二姐怀着身孕,难免就会胡思乱想,如今还摊上了这种事情,她就更是浮想联翩了。
看着茫然无措的二姐,五儿的目光也随之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泥塑木偶一般僵硬而规矩的神情:“回二奶奶的话,奴婢不知道。”
是不是这世上,只有不作为,才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术呢?
可这若是换做以前,刘五儿必会安慰二姐的吧。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生硬和冰冷,像是一把尖刀,生生地刺进二姐的胸膛。
突然,外面寂静的巷子里突然出现了几点细碎的脚步声。
二姐也没顾得上仔细听,便收了一脸的泪光,一边往腰上系着围腰,一边嘴里兀自骂骂咧咧地絮叨起来:“这个该死的刘老抠……这个死鬼……老是让我这么担心他!看等会儿我一定好好儿收拾他!”
她的脸上分明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神情。
“二奶奶,这是女人的脚步声。”五儿深吸一口气,憋了老半天才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算是在提醒并纠正于二姐吗?
二姐闻言,手上系围腰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只听,在刘家的院门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细弱胆怯的声音——
“请问……刘家娘子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