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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幼仪双手扶膝,挺腰危坐,坐姿挺拔,听到林夫人的话后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直到她面色微有些发青,才转首面向萧若眉,“姊姊,她是何人?莫非是萧氏族人?怎从不见往咱们府上请过安?”
萧若眉见到温幼仪问她,方抬起头往林夫人那里看了几眼,微摇螓首。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踞傲,仿佛和林夫人多说一句都让她觉得难受。
温幼仪微微一笑,遂敛下眉去,不再看林夫人。
敢用‘娘亲’两个字来压她,就得承受好出丑的后果。纵是温长蘅娶了林代儿,那也是继母,并不是娘亲。更何况林代儿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能配得到尊敬?
没想到温幼仪竟然这样不给她面子,林夫人脸色铁青,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这样僵在当场。
姚壁凡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出亮光。仿佛是被刮过亭中的轻风所扰,轻咳了几下,直咳得脸庞微红。
后花园里的诸姑子们,也仿佛被她传染了,此起彼伏地咳嗽起来。
整个建康城,谁和谁是亲戚,谁和谁是本家,谁又和谁家不合,这都是嫡女们的日常功课。安定候府的林夫人虽是不经常出现在社交场合中,可是诸姑子大部分都认识她。
因着她的身份,一般的聚会是不邀请她的。
眼见得温幼仪不过两句话就让她出丑了,诸姑子再也忍不住眼里的笑意。
能来参加姚氏开族谱的都是嫡子嫡女,林夫人就这样把一个庶出的儿子领来算什么意思?不过是安定候娶的一个庶女罢了,居然还想挤进嫡女圈里,这怎不叫人厌恶?
庶女生出来的。一辈子都是庶子。
几个王谢家的姑子,眼中已经露出厌恶之色。温幼仪再怎么样也是和她们有亲戚关系,一个小小的安定候居然敢当面下温幼仪的面子?岂不是没将这满园的王谢姑子们看在眼中?
温幼仪根本就不理呆立在她面前的林夫人,下了宴榻穿上青丝履,向旁边行了几步,走到袁娇娇的席面从容行礼。
“袁姊姊,多年不见。姊姊可安好?”
“多谢瓠儿!”袁娇娇嫣然一笑。向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姑子介绍,“这是萧氏的外孙女,姓温名幼仪。小字瓠儿。瓠儿,这是我家小姑,姓李名澜青,你们认识认识。”袁娇娇几年前嫁到陇西门阀李氏为大宗宗妇。这个李阀可不简单,正是后世的李唐一族。
李澜青轻点螓首。羞涩地和温幼仪打招呼。
见到袁娇娇依旧如几年前一般称呼自己的小名,温幼仪待她不由又亲热了几分。
俩人数年未见,此时相谈甚欢,连带着李澜青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局促。
恰在这时。一群婢仆簇拥着做道姑打扮的王采薇走了进来。
见到她进来,满园的姑子们急忙站起身迎接。
趁着这番忙乱,林夫人隐没人群之中。
诸人都在争取迎接王采薇。没人发现她的举动,只有一直注意着她举动的柳瑾茜微微皱了下眉。然后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
转瞬消失在假山湖石中。
温幼仪目视着俩人先后离去,唇角微扬,笑得矜持无比。
王采薇笑着和姚壁凡等女见了礼,便将目光转到温幼仪这里。她戴发修行近一年,早已经褪去了身上那股严厉劲,如今看着谁的目光都是无欲无求,如同一汪清水。
温幼仪却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一团火热,这是因无力反抗生活的压迫而升腾起的火焰。
总有一天,这股火焰会将她整个人烧毁。
可别人却没有办法帮她--
这世上能帮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就像王拙之,拼了命的去寻找自由,最后不惜自残身体,哪怕这几年温幼仪在他身上使了无数的空间水也不见效果。
可他依旧快乐,整日无忧无虑。
王采薇循着家族的安排,做了道姑,别人都以为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
可是,温幼仪却知道,王采薇必不甘心于此。
王采薇和姚壁凡谈论起外面的谣言来,“……不过宵小之辈乱嚼舌头根罢了,若是你们也相信那可真是贻笑大方……我王氏的嫡女岂有做妾的道理?”
诸女心中一凛,这才想起温幼仪的继父是王拙之,她也勉强算得上是王氏的女儿了。
又见到王采薇居然也替温幼仪说话,诸女看向温幼仪的目光都带着一份恭维。
……
姚府的后花园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小桥曲柳,亭轩无数,布置得甚是精致。
一处临水的小轩里,林夫人倚着栏杆,看着在脚下欢快着游来游去的锦鳞,意犹难平。
任仲纩先是在小轩里跑了几圈,看到娘亲不理他,就百无聊赖地用脚跺着小轩的地面,发出‘嘭嘭’的声音。锦鳞都是被人喂熟的了,见到有人过来便会聚集到一起讨食。见到有人跺脚,几尾大红色的锦鳞甩起鱼尾,机灵的钻入了深水中。
任仲纩噘起嘴,眼睛往别处望去。
水滨旁是几株参天大树,翠盖如云,本是方便游园时憩息所用,此时因无人,树下的空地便显得空旷无比,只有几丛灌木孤零零的立在树下,圈成一个圆圈。
柳瑾茜就站在一株树下,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脸上满是纠结,还有不屑。
她不知道到底是该出去,还是转身离开。
临来时柳周氏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令她好好服侍萧若眉和温幼仪,只要取得她们俩人的谅解,对她以后大有裨益。
可是,该如何令这俩人接受她呢?
萧若眉现在几乎不和她说话,温幼仪又从不正眼看她。该如何取得她们的谅解?
看到林夫人悄悄溜了出来,她眼前蓦地一亮。如果能监视林夫人看看她有什么举动,然后回报给温幼仪,会不会得到俩人的原谅?
想到这里,柳瑾茜顾不得理睬身边的姑子,尾随着林夫人一路而行。
可是林夫人却像是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在姚府的后花园里转来转去。几乎快把柳瑾茜转晕了头。
“罢了。左右无事,还不如回去。”柳瑾茜揉了揉因因长久走路而有些酸痛的双腿。
正准备转身之际,突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她心下一凛。
偷偷尾随别人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被人瞧见,只怕她的名声就要毁了。听到人声越来越接近,柳瑾茜不由急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转过身子就往灌木丛里藏。
刚刚藏定,就听到说话声音越来越近。
“……此次姚家主率族归吾主麾下。吾主甚喜……”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尖锐,听起来如石割耳。
她听不到姚家主说了什么,只听到那个尖锐的声音欢快地笑了起来。
“……柳孝仁(元景)丙辰日已到秦淮河南岸……甲子(二十二日)邵贼派萧斌率领陆军出去作战,又命令褚湛之统领水兵。自己亲自登上朱雀门督战……此一战,刘简之战死,萧斌身受重伤。邵贼负伤逃回到宫内。”
听到祖父的名字,柳瑾茜心中如同擂鼓般敲击了起来。
“吾王新为帝。还不知道朝廷的法令规章,但望姚家主为吾王分忧……”
柳瑾茜听到这里悄悄探出个头,却见到一个身穿皂衣个子低矮的男子正面朝着姚家主深深一揖。
姚家主却像是不敢受他的礼,侧身避在一旁。
“吾王登基一事传到建康,建康城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众人皆言邵贼弑父弑兄,乃十恶不赦之人,百姓盼大王如盼甘霖……”姚家主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起来。“要说到为君分忧一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推荐,便是某家的女婿,散骑侍郎徐爰,他平时负责宫中礼仪,若是能说动他投诚便可。”
徐爰?皂衣人眼中精光四射。
“某当为先锋,先去劝说他。只是么……但不知以何名目去劝……”姚家主低声浅笑,手指搭在绅带上,轻轻地敲着。
“太常丞一职暂缺……”说到这里,皂衣人看了看姚家主,语带双关,“莫说是太常丞了,新朝新立,哪个位置不缺人呢?”
姚家主的目光蓦地亮了起来。
皂衣人又接着往下说了什么,柳瑾茜全然没有听清,她吓得魂不附体。这要是前朝秘事,居然就这样被她一个小姑子给听见了!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藏在灌木丛中……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正自六神无主时,她突然听到皂衣人提起温幼仪的名字,不由屏住了呼吸继续往下听。
“……因前几年吾主和萧氏外孙女在钱塘曾有数面之缘,来前,吾主曾交待了,令奴婢去看看她可安好……奴婢怎么听说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若是让吾主知道了……”
“这事说起来是我们姚氏的不是……”姚家主倒是干脆,直接把责任落在了自己身上,“本来早就该处置了,只是想着这次‘开族谱’事关重大,若是走露了风声,只怕会坏了吾王的大事。这才没有……即是吾王说了,明日谣言便不会再有了。”
“嗯!”皂衣人点了点头。
柳瑾茜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他面白无须,个子矮小,长得极为憨厚,若是在人堆里几乎认不出来。
“即是安定候不识趣,次次都托病不来,那便不用留了……”皂衣人轻轻地挥了下手,然后在半空中停住,向下一斩。
柳瑾茜蓦地惊呼出声。
“是谁?”
“谁在哪里,快出来!”
柳瑾茜脸色煞白,后悔不迭。可是此时后悔也晚了,她被两个壮仆从灌木丛中拉了出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孝仁的孙女……”
听到柳瑾茜战战兢兢地说完自己的来历,皂衣人笑得无比憨厚。
没来由的,柳瑾茜却打了一个寒颤。
另一侧,温幼仪伴着萧若眉和窦妙刘娥平缓缓绕湖而行。
四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裙裾珊珊作响,玉佩轻击。
仿佛在弹奏一首舒缓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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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