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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走亲戚一天,回来就累得不想码字了,今天全部补上。今天共四章。)
钱塘,乡下田庄。
温长蘅趁着铸铁牛油灯昏黄的光线练字。两年军旅生涯,将他原本白皙的脸庞给染成了黝黑。
回到田庄时,他的儿子已经一岁多了,见到他时眼中怯怯的不敢相认。又见到祖父温享只有一只眼睛还瘸着一条腿,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温腔的喜悦顿时化成了烦躁。
不由得想起丑儿,丑儿第一次见温享时,只有好奇和亲切。等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祖父,伸展着手臂就往温享那里扑。
那时的丑儿,还不满周岁,却比这个儿子要勇敢。
自从萧菁芬与他和离后,整个温家就乱成了一锅粥,再加上他和温享又长年不在家中,再回来时竟觉得恍如隔世。这个家,好像不再属于他了。
林代儿抱着个匣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温郎,这是官家赏赐给你的?官家一向极少赏赐给武将玉袂,可见得是极为欣赏温郎。”
温长蘅的眼猛地缩紧。
他明明是文人,却做了武将,官家这是怜惜他同情他才赏赐了玉袂,可是未尝没有讥笑他的成分。
也是,官家也是庶族,甚至是不入流的庶族。
可他却能做了官家。
遇到像温长蘅这种明明能过得更好的,却生生的把自己又作回不入流庶族的人,他瞧温长蘅不起。
“你好生收着吧。”温长蘅的声音有些无力。
林代儿却像是没有发觉似的,只是喜气盈盈地抱着匣子,嘴里喋喋不休地,“这两年来,你和阿翁也没有寄回多少钱财来,我和儿子每日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天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幸好你回来了,以后我们娘俩就有了主心骨……对了,这次你和阿翁共带回八十万钱,是入咱们的帐还是公帐?天可怜见,我和儿子都两年没添新衣裳了。”
她嘴里说个不停,却没一句提及夏氏,没一句提及其他的两个妾室和温妍珠。
温长蘅听得眉头直皱,蓦地打断她的话,“妍珠在做什么?怎不见她来迎接我??”
“妍珠?”林代儿眨了眨眼,像有些迷茫这个名字是谁,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呀?在后院做绣活呢。今年她虚岁都快满十三了,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嫁衣什么的也该绣起来了。”
嫁衣?温长蘅蓦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狐疑。温家的女儿几时需要绣嫁衣了?嫁衣不都是裁缝们绣的吗?不多读些书,多识些字,将来嫁了人怎么和夫君交流?难道叫夫君嫌弃温家没教养吗?
他看了一眼林代儿,又缓缓地坐回了腿上,声音温和,“代儿辛苦了!夫君真不知代儿幼年时在闺中是要做嫁衣的……若是早知你如此辛苦,真该早早地将你迎娶回家。而不是扶正……”
林代儿脸色涨得通红,嘴巴半晌也没有合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温郎,你此话何意?难道是说妾待妍珠不好?”
温长蘅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慢慢拾起了案上的笔。
“温郎……”灯光下,林代儿秀眉微蹙,怔怔地看着温长蘅。面前这个人怎么如此陌生?两年前他不是这个样子。
他会柔柔地笑,眼里的温柔能滴出水来。
可现在,他笑得疏离而有礼,却独独不像她的夫君。
“家里经济不足,妾也是无可奈何啊!”林代儿咬咬牙,终将实情说了出来,“不过是做些绣活补贴些家用,妾并没有指使她们娘俩做任何粗重的活计。”
“我走之前,请了一个老儒,曾给了他三年的束修,为何现在不见他?”温长蘅将毛笔在青釉圆口笔洗里涮干净,用一块上等绢布细细地拭着上面的水珠。
动作轻柔,仿佛手中的毛笔是无价之宝。
林代儿垂下头,不安地绞着衣袖。
温长蘅抬眼看看她,将毛笔挂回笔架,又挑了一枝较小些的,重新展开一卷新纸,“明日起,妍珠就跟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教她读书习字。”他的声音比夜晚吹来的春风还要和煦,可是却坚定无比。
“温郎……”林代儿抬起头,声音怯怯,语调温柔。
温长蘅将目光从纸上挪开,黑如点漆的眸子凝视着她,“妍珠大了,你也该尽娘亲的责任,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再晚几年,岂不是要耽误了?”
林代儿愕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怪不得萧菁芬要与他和离,他眼里只有庶女,可有她生下的儿子?
难道他就不知道儿子快两岁了,却连个小名都没有吗?到现在只是二郎二郎地叫着。
难道他就不知道从他走后,她领着孩子过得是多么艰难吗?
她张了张嘴就准备诉说这些年的难处,却见到温长蘅放下手中沾满墨汁的笔,大步走了出去。
院里院外,桃花开得正艳。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温长蘅深吸了口气,先前的焦虑和一丝恼怒悄然淡去。
他想起成亲第一年,他和萧菁芬并肩站在温园的逸翠园中。萧菁芬长眉连娟,姣服极丽,姁媮致态。身上华袿飞髾,垂饰飘荡。
她仰首,站在一株桃树下,笑着问他,“孟农,若是我先生了女儿,你会不会恼我?”
他记得自己说,“男女都一样,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欢喜。”
她又惊又喜,转首冲着他笑,娇娇憨憨,美的如同桃花般艳丽。
妻子从来没有为钱恼过,从来没有为钱令家人不和睦过……
温长蘅脑中突地浮起一双眸子,秋水如波,顾盼流转。
他拨腿向外跑去--
向着以前温园的方向跑去……
身后,是一双满是阴霾的眸子,跟着他的身影慢慢地移动。
雨雾飘飞,温长蘅的身影越跑越远,最终看不见了。
林代儿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铁青。
……
晚上,温幼仪和姚思谦进了空间。
闻十八牢牢地守在客房外,不许任何人闯入。
这两年,姚思谦的身体没起任何变化。以前,每隔几天他总会不舒服,浑身无力。可是现在两年过去了,他没生过一场病。
他好像不开心。
站在茅屋里供放竹简的供案前,不作声良久。
温幼仪不敢打扰他,走到另一个房间里练字。
等到温幼仪写满了两张纸,姚思谦才出现在她的身边。
“找到你师祖了,现在姚氏的人正护送着他回来。”进屋第一句,姚思谦这样说道。
温幼仪惊喜交加,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在空间里呆上几个月,感觉我的道心有些不稳。”和温幼仪相处的久了,姚思谦也开始被她感染。以前他总是说洞天福地,现在也开始说起空间来。毕竟这个时代没人懂空间是什么东西,纵是写在信上也没人能看懂。
温幼仪张了张嘴,却终是没说什么。
姚思谦这次回来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往他神采飞扬,丰姿潇洒,飘飘有出尘之表。可是这次,却明显觉得他有些颓废。
可温幼仪不敢问。
就这样,姚思谦就在空间里住了下来。对外只说身体不好,在姚府里将养。
隔了几天,春雨初停。萧若眉来找温幼仪玩。
萧若眉和温幼仪同年,都是九岁,虚数十一。这些日子以来,替她提亲的人快要踏破了萧府的门槛。
她觉得颇为讨厌,就和祖母和娘亲商量,不如躲到姑母那里去。
正好王氏也想念萧菁芬,想去田庄里看她。
可是临走时却被谢府的人请过府,萧若眉一赌气便自己来了。
萧若眉的身量比温幼仪高些,身穿襦衫和曳地长裙,已经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若是大兄和二兄这会不上学就好了。”萧若眉和温幼仪站在后院的小溪旁,感慨道。
去年夏天,浩昌领着任伯维和沈约一起来了田庄,每日在后院小溪里嬉水。
为了几个孩子过于顽皮,萧菁芬没少生气。
一转眼,马上就要到四月,几个人的功课越发多了起来。萧若眉约了两个兄长好几次,都没有空。
萧若眉很喜欢同年的温幼仪!
她是萧府唯一的小女郎,根本就寻不到人玩,以前也只能去谢府那里寻几个表姊妹们玩。几个表姊妹屋里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萧若眉总是求着几个表姊妹让她玩屋里的玩具,可是人家对她带理不理的。
自从温幼仪来了以后,但凡只要萧若眉说一句好玩,她总会把玩具让给萧若眉,从来不用还。若是市面上有的,温幼仪也会另买一份单独送给她。从那以后,只要有人敢在萧若眉面前说温幼仪或者萧菁芬的坏话,她总是会站在温幼仪这一边。
以至于她再去谢府玩耍时,几个表姊妹都不敢在她面前多嘴。
她隐隐约约知道,王氏的大公子是喜欢姑母的。她也知道,王氏的大公子,被家族的人囚禁在院子里,已经一年多了。
她这个年龄,正是悲花秋月的年龄,哪怕就是遇到月亮被云层隐去,也会哀伤不已。
眼见得王氏大公子拙之和姑母之间这种情爱,她恨不得感同身受。
好想有个人也如王氏大公子这般爱着自己。
桑妪过来回报,说是沈约求见。
“沈公子怎来了?”萧若眉欢喜的转过身,却蓦地捂住了有些漏风的牙齿。
“我们在屏风后见他,不叫他看到咱们的牙齿。”温幼仪指了指自己那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笑靥如花。
萧若眉捂着嘴笑,只笑得眉眼弯弯,用力地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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