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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兰的清晨,让人有种不愿醒来的沉醉和温煦。风带着海的味道,丝丝沁入人的心肺,欲唤人醒,又欲叫人睡。
正在沉沉的睡梦中,忽然三下敲门声打破了寂静,门外叫了一声“二小姐”。听那声音,像是小杨。
我在睡衣外裹了一件外套,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开了门,只见小杨一脸焦急,侧着脸对我说,“二小姐,赶紧收拾一下去救元二少爷吧!”
“元存勖怎么了?”我顿时愕然。元存勖来棉兰才几天,难道就结下了仇人?
“他被陶伯年的人给带走了。好像,好像是因为渠家少爷的事——我先下去备车。”
小杨走后,我赶忙换衣服,草草洗漱打扮一番,便和小杨一起出了门,朝陶府奔去。
如果说陶伯年此前对我和渠绍祖之间的事情是出于误会,我是无辜被冤枉的人,那么现在他若真的查明的原委,恐怕就知道元存勖绝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而是吞并渠家产业的那条巨蟒!
可是,这背后的缘故,又何尝不是因王家而起呢?
想不了许多,我们已经到了陶府。陶伯年正在气势汹汹的审问元存勖,后者已被三个大汉押在那里,半跪在地上,看样子已经吃了一顿痛打,晕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被浇上了冷水。看样子他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
虽然只看到元存勖的背影,我的心却如锥刺一般,一阵阵隐痛。
“陶公,您这是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动用私刑!”
“王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吗?这小子害了我的外甥,吞了渠家的家产,我今天要好好跟他算这笔帐!”
看来陶伯年派去上海打听情况的人已经回来了,如此,再无可隐瞒的余地了。
“陶公,渠绍祖是因为赌博,欠了人家的钱,被人打死的。我亲自去警察局看过,他们可以证明渠绍祖的死和元存勖没有关系。”
其实我的心里没有完全清楚渠绍祖到底是日本人还是的,还是元家人害死的。有人最后一次见他是从百宝门出来,而那时,百宝门乃是元存劭的产业。但在此时,我只能尽量帮元存勖撇开这层关联。
“警察局?他们的话我会信?就像方云笙的事一样,有钱人说白就是白,说黑就是黑。他们的话,都是放屁!”陶伯年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怒气冲天,无以发泄。
“陶公,您的外甥为人不端,他是自作自受。就算他是您的外甥,您也不能不顾事实,伤及无辜啊!”
“无辜?你敢说他是无辜?这个臭小子,和他哥哥联手,害得渠家家败人亡,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说着,陶伯年便从身后一个柜子里抽出一支手枪,朝元存勖走来——
那一刻,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做,竟然不由自主的蹲了下去,张开手抱住元存勖,护在他的身旁,恳求的看着陶伯年——我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卑微的求过一个人吧,此刻竟能够如此抛开一切。
“让开!否则连你一并打死!”陶伯年满是皱纹的脸上刻着恶狠狠的印迹,像是满目疮痍且不可融化的冰山。
我看着他,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元存勖从晕眩中醒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口中不能言语,只是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
他的眼神在让我走,但他也必然知道我不会走。陶伯年一步步走近了我,他手中的枪,像一匹即将露出嶙嶙凶牙的老虎,只待发出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从外面喊道:“住手!”
第百五十四章陶秦博弈
放眼看去,却是秦玉峰走了进来;他的身边,则是红颜憔悴的陶淑仪。自然值得奇怪的是,一大清早,陶淑仪就跑到秦府去做什么?难道是看到她父亲抓来了元存勖,知道事情不妙,特地去搬救星?
我诚然希望她有这样的好心。如此,则是万幸了!我宁可在棉兰多一个生意对手,也不想无缘无故多一个本不存在、却硬是能被对方幻想出来的“情敌”。
“陶公,请放开王小姐。”
“哼!你们是一伙的。到底看看,是你秦玉峰能耐,还是我这颗老姜辣手!”
“陶公,我不是和您争权夺利来的。您是华商的现任首领,我并无他意,请陶公莫要误会!请陶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王小姐和这位元先生。”
秦玉峰一开口即放低了自己,但这并没有缓解陶伯年对于一种潜在威胁的紧张。站在我们这一方,或者说年轻人这一方的力量越来越大,就意味着陶伯年那边更加孤立无助。这大概让他联想起了此前因为方云笙的事情,也是秦玉峰联合了新晋华商,推翻了陶伯年在这件事上的专权*。
“秦玉峰!就算你父亲他老人家在世,今天这个面子我也不能给了。那些年我从来没有逆过他,可是今天呢?你却联合一群人结同盟,救王氏,来反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女人?”
陶伯年的话让我十分震惊。原来,他最终想解决掉的威胁仍然是我。可是,我依然不明白,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我所代表的王氏茶庄?
秦玉峰凝视着陶伯年,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道,“陶公,您这么做,究竟是为了您自己,还是为了您的女儿?”
“玉峰,这么多年,我是看着你继承父业,一步步打江山的。在事业上,你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魄力。可是在儿女私情上呢,你和淑仪交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说法,我没有说什么。而今为了一个外域的女子,你就一个所谓的似曾相识的女子,就抛开了淑仪,我——”
“爸爸!”陶淑仪忽然哭了出来,泪流满面的缓缓说道,“您别说了!”
秦玉峰没有说话。我也甚是无奈。
在我的感觉里,秦玉峰对于我,只是停留于“似曾相识”,绝无其他。可是,在棉兰这些关注秦玉峰举动的人眼里,秦多年来很少与女子交往——除了青梅竹马的陶淑仪。而今,诚然是为了我、或者是我的父亲,出手救了王氏茶庄在棉兰的伙计和生意,但未必就是儿女私情啊!可是,那些人又怎么知道秦玉峰与王家的旧识之事呢!
在此,一时片刻也难做解释。
“陶公,您的忧虑我很理解,我对于淑仪的感情,她自己清楚。请你先放下枪——”
说着,秦玉峰走近了陶伯年。
陶伯年不知道哪里来的气,蓦地把枪口对准了走上前的秦玉峰。
那一刻,我和陶淑仪都不约而同的深吸了一口气,惊诧而恐惧的目光齐齐射向陶伯年。他疯了?!
“爸爸!当年您已经害了一个女儿的一生,今天还要毁了另一个女儿的一辈子吗?难道,所谓的地位、财富、名望,对您真的这么重要吗?”
说出这句话的陶淑仪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泪花。
此言一出,不仅我惊住了,连一旁的秦玉峰也顿时脸色苍白,像是石化一般。陶伯年的脸部抽搐了一下,深深的皱纹里显现出怨怒与不甘的神色,然而同时又浮着一种说不出的陈年哀酿。
“淑仪,你说的是——”
秦玉峰的声音立时变得少有的颤抖。他从来不像是一个会“颤抖”的人。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神里是无底洞一般的惊愕和失落。
“淑仪!”
陶伯年厉声拦阻,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个字已经像针一样掉在地上,叮当有响,扎中了每个人的心——这三个人中的每一个,无一可逃脱。
“阿澜。我父亲的私生女。”陶淑仪低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