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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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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没空?”

    我百无聊赖地交叉磨蹭着他的手指,趁坐在对面的那对中年夫妇不注意,赶快附身悄悄亲了亲他指根处连接掌心的位置,从无名指一直到拇指。

    那是他手上最敏感的地方——感谢这半个月以来坚持不懈的探索,现在我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嗯……”

    皮下神经应激性抽跳着,他温凉软和的指尖好像微不可见地轻抖了一下,嘴上仍在负隅顽抗,“……没空。”

    放下他的手以后,我没给他哪怕是一秒钟的歇息时间,转而摸索着探进上衣衣摆,在匀称有致地隆起的腹肌上轻轻浅浅地搔挠:

    “真的没空?”

    微突喉结上下不明显地滚动,他连声带都在发颤:

    “没空。”

    我沿着肌理错落分明的沟槽脉络一路向上描摹,手掌落在锁骨以下的胸膛顶端,顺着薄汗勾勒出的紧致纹路游移。

    “真的没空?”我又问。

    他嘴角的肌肉死死地箍紧,喘气的频率空前高涨,过了好一会儿,妥协般地长出了一口气,隔着衣料扣住我不安分地四下乱动的手,无可奈何改了口:

    “……有空。”

    噢。我又阴差阳错地习得了另外一个让他说真话的方法。

    “我就知道你认识莉莲。”

    我随手拉下窗口的遮光板,在即刻暗淡下来的光线中舒服地换了个坐姿,凭空揣度他反常的表现,“为什么不想见她?难道你以前也追求过她?”学生时代的莉莲绝对称得上是个抢手的漂亮姑娘,要是亚瑟曾经为她心动过也不足为奇。

    “……”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尤其为难,沉默了半天也没出言答腔。我由此更加坚定我的猜测了。

    对面座位上的中年夫妇因为一件不知名的小事起了争执。妻子压抑着声音语速飞快,愤怒地指责着丈夫的种种劣迹,手指还一下又一下神经质地叩着桌面敲出闷响。丈夫默不作声聆听着扑面而来的一系列诘责,终于忍无可忍,骤然回身一把捏住了妻子的脸,以压倒性的力道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他注视着她充斥怒火的双眸,眼中酝酿着快要形成实质化的温柔,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妻子满口不带间隔的低声咒骂也逐渐消匿、不知所踪了,还晕红着脸迎上丈夫主动给予的拥抱。

    亚瑟显然也从头到尾旁观到了这一幕,他立马如法炮制——当我第二次调笑着打趣了他和莉莲过去的关系,忽而被人扣住了后颈,一抬眼便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光,荧蓝、幽远而专注,不偏不倚地直击我瞳膜隐秘的最深层。

    难道他想让我也脸红着扑进他怀里?

    我嗤地笑了,没想到他能这么天真得可爱——不止在心底,唇边也悄然无声地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我强打起精神,把即将陷入睡眠状态的干瘪细胞重新唤醒,用我所能做到的、最深情款款的眼神回望起他。气氛仿佛回归到了一种堪称原始的静止状态,彼此之间仅剩下交缠相绕的呼吸,还有黏着到如胶似漆的两股视线。

    要不是他的面色看上去像是突然发起了高烧,我几乎要以为时间都在长久的相互凝望中静止了。

    终于还是他先挪开了双眼,自暴自弃似的把从容不迫地微笑着的我按进怀中。

    没准儿是因为列车有规律的颠簸,与行驶方向截然相反的座位致使视野眩晕,再加上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舒适,本就困乏不堪的我基本毫无障碍地睡着了。

    但在四面八方齿轴运转和人声交谈的噪音影响下,我睡得不□□稳。朦胧中察觉到他拿长而直、骨节突出的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指腹亲密无间地捻过疏密发根,滑到漆黑柔顺的发梢,再乐此不疲地重复以上举动,好似永远都不会厌倦。

    “女朋友?”中年夫妇里的丈夫看似很有兴致地与亚瑟攀谈了起来,操着一口极具辨识度的英国北部口音,腔调粗沉低重。我在这一刻就已经彻底醒转了,不过依然闭合着双目没有出声,只抓住他转移注意力的一刹那间掀开眼帘偷看他的表情。

    我想听听亚瑟的真话。

    他的手掌停留在我光滑蓬松的发隙间,回答时神情非常柔和:

    “嗯。”

    “她看起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肯定很容易相处。”一旁的妻子友好地说,尽管我不确定她有几分发自真心。

    亚瑟对所有的热络寒暄照单全收:

    “谢谢。”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印象里不善言辞的亚瑟在陌生人面前居然意外地健谈。可能这是法律专业与生俱来的天赋、抑或是后天磨练的技能?答案我不得而知,只听见他们谈天说地的内容漫无边际,简直涵盖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闲聊话题,唯独到了这个时候,亚瑟毫不掩饰的直白和坦诚使我稍稍吃了一惊。

    在大肆鼓吹了一番美国加州对农场主们实施的新政策以后,语声爽利的男人打开一罐啤酒——我听见一声砰然脆响,接下来他便说:

    “好了,听完了两个老家伙的经验之谈……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忖度,亚瑟有如事先排练过千百遍那样、流畅自然地构筑起了人生:

    “我想在牛津、或者约克郡的任何一个小城市购置一处房产,娶她做我的妻子,养育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可能会把房间布置成波西米亚风,放一排很大的书架,再在后院里养一匹马……不过如果她不喜欢,这些都可以不要。”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是微笑的,频频睨向迅速闭眼假寐的我,视线裹挟着滚炙灼人的高热焰光,几乎要将逡巡过的每一寸肌肤烫伤。

    对面的妻子由衷地发出感慨:

    “喔,听上去真浪漫!”

    ——不,这可怕极了!为什么我要被动地参与到别人的人生里去?!

    相较起妻子而言,丈夫则更加注重现实:“你求婚了吗,年轻人?”

    “还没有。”

    亚瑟平静地说,发声的音调和心跳一样稳定,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们很快就会分手了。”

    火车停靠到了换乘站,中年夫妇起身向亚瑟道别。他朝对方稍作颔首,继而面对着对面空荡无人的座椅,垂眼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我的发丝。

    可能是时候“醒来”了。

    ——我正这样想着,亚瑟突然开了口,嗓音压低,却足以让每一个音节都发得清晰可闻:

    “你愿意娶佩内洛普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快乐还是忧愁,都永远爱她,珍惜她,忠实于她吗?”

    他笃定的回答紧随其后,轻飘飘好似羽毛坠地,又彷如一句不经意间的模糊梦呓:

    “我愿意。”

    经历了一番自问自答,他轻吻着我的嘴唇热感与力感兼备,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压迫,含混地嘀咕着向自己宣布:

    “接下来,你可以亲吻新娘了。”

    我咬着牙关,尽量一声不吭,任由他湿黏甜蜜的嘴唇擦过唇弧。

    直觉告诉我应该该远离他、也必须远离他,否则即将到来的就不止是麻烦和责任那么简单。要是故事按照他简单的思维发展,我可能会赔上一生……

    但他说的“我们很快就会分手”又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当初不止一次地用这样的话警示过他,可他每回都不为所动、置若罔闻,我以为他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列车抵达终点站,亚瑟叫醒了我。

    车窗玻璃氤氲着稀薄的暮色,我若无其事地顶着昏黄的光线从他身上直起腰,轻手轻脚抓过自己的背包,随时准备着只要他提起触犯禁忌的话题、我立马拔腿就跑。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我睡得还不错。”

    被他牵着手去往车站正门的路上,我试探性地询问道,“你都干了什么?”

    亚瑟答得不带一丝迟疑:

    “看书。”

    很难得地,我没有拆穿他的谎话。

    莉莲果然站在约定的地点翘首以盼了。见到远远地向她招手打招呼的我,她笑逐颜开地扑过来,很用力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嘿,佩妮!”她压抑不住地大笑着,亲亲热热靠到旁侧,打算挽住我的胳臂,“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这么久都没见面了……”

    然后她看见早一步占领了我身边位置的亚瑟,满眼迅速充斥疑惑,紧接着转为了近乎于迟滞的模样:

    “这个是你最新的……?”

    我还没来得及出言回应,莉莲就恍然抬手拍了拍光洁额头,指着亚瑟兴奋地拔高了声调:

    “喔,喔,等等,我记得你!”

    她剧烈地喘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拉着我指认道,“你是中学时候的那个矮土豆!”

    我斜了一眼侧方高大笔挺状似一片阴影的亚瑟。

    “矮”……?

    谁知莉莲话还没说完:

    “——你在学校走廊里向佩妮表白过——我没说错吧?”

    亚瑟浑身一僵,抿起嘴唇,视线游移到别处,不敢正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