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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后花园中。
晚风拂过枝叶,摇曳不定。
魏国公徐辉祖站在亭子里,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出神。
“大哥,该吃饭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快黑了。”徐妙锦走近他身边低声提醒道。
“嗯?”徐辉祖转头看向她:“小妹,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徐妙锦轻声说道。
自从自家大哥从五军都督府回来,便是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连带着徐氏家人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今日大哥反常到更是到了用膳点都没有吃饭的意思。
“那就去吧。”徐辉祖收拾起眼中的落寞之色,对小妹勉强笑道。
徐妙锦点点头和他并肩向内宅行去,刚迈上台阶却被人叫住。
“小姑小姑!”清脆悦耳如百灵鸟般的女童声音传来,紧接着便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少女跑了过来,正是徐达的二儿子中军都督佥事徐膺绪的女儿。
“蓉儿和娴儿怎么还在外边疯玩?你爹娘可等急了。”徐妙锦皱眉呵斥道。
蓉儿吐了吐舌头没有应声。
娴儿则哼了声:“爹爹才没回来,谁让娘总把我关在屋里读书练字的,我才不要长大了嫁给书呆子呢。”
她话未说完便被蓉儿扯了衣袖拉住,蓉儿冲徐辉祖露出甜美乖巧的笑容:“大伯,我们只是出来吹吹风罢了,马上就回屋去。”
徐辉祖勉强笑了笑,抬脚向前走去,留下两个少女相视撇嘴。
徐妙锦瞪了娴儿一眼:“你爹不许你习武又不是以后让伱嫁书呆子,你娘就是故意吓唬你的。”
“真的吗?”娴儿顿时高兴起来,伸手挽住徐妙锦的胳膊,撒娇说道,“小姑,我爹最听你的话,你帮我问问嘛,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读书练字啊。”
看着娴儿期盼的目光,徐妙锦无奈的叹口气,拿她没办法:“好啦好啦,我会问问二哥的,你先放开我。”
“好嘞。”娴儿忙松开手蹦跳几步。
“还有,以后你俩别老往外跑知道吗?”徐妙锦又板起脸叮嘱道。
蓉儿再次做鬼脸:“我知道啦,小姑,你最唠叨了。”
说罢拉着妹妹的手调皮的向内院跑去,惹得徐妙锦跺了跺脚。
待徐妙锦追上大哥走进内宅,穿过垂花门进了花厅,厅内灯火通明,桌案旁坐着几个人和几个孩童,看到进来,纷纷起身。
“妙锦啊,来。”一位年长的妇人慈爱的招呼道。
“母亲。”徐妙锦走到妇人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另一张空置的椅子上,微微愣了愣,旋即又恢复自然。
老妇人是徐达的妾室孙氏,也是徐达二儿子徐膺绪的生母,至于正经的中山王夫人谢氏(淮西老将谢再兴次女,朱元璋侄子朱文正的妻妹),早已因生性狂妄善妒,言行失礼,被朱元璋赐死,所以徐达死后,孙氏虽然不是中山王夫人,但在府中却颇有地位。
“这椅子是什么意思?”
徐辉祖今日在五军都督府被排挤得难堪,心情极差,此时直接蹙眉问道。
二房徐膺绪的妻子陪着小心道:“皇后说今晚有可能要回来省亲,不摆仪仗。”
徐辉祖一怔,虽然皇宫跟魏国公府离的很近,但徐皇后当然不会跟普通人家一样,没事回娘家串门来,这次一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跟他们说的。
不多时,徐辉祖便见二弟徐膺绪回来了。
徐膺绪是中军都督佥事,由于是庶出,只世袭了指挥使衔,平素是个庸懦无刚的老好人,并没有参与今日五军都督府的会议,但此时却是一脸喜色的样子。
“大哥!”徐膺绪喊道,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徐妙锦心头叹了口气,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现在徐家处境艰难,而且徐膺绪又是个软包子,这时候大哥要外调,哪有一脸喜色的道理。
“怎么了?”徐辉祖沉着脸问道,语气有些冷硬。
徐膺绪笑眯眯道:“你走的早,未曾见到,都督府的侯伯们今日却是被国师大大地杀了一番威风。”
“哦?”
徐辉祖一愣。
那帮燕军的臭丘八,一个个拽得跟天王老子一样,如何能让姜星火杀了威风?
徐膺绪兴致勃勃地给一家人讲了他从要好同僚那里听来的故事,跟徐辉祖这个生性高傲的中山王嫡长子不同,徐膺绪没什么脾性,反而在五军都督府里还真有几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交好。
眼下形势敏感,江阴侯吴高、安陆侯吴杰、凤翔侯张杰、栾城侯李庄,这四个跟着李景隆、徐辉祖抱团的洪武开国勋贵二代,也都有了靠边站的趋势,故此,反而不敢派人来魏国公府上通风报信。
“我不是针对在座的哪一位,我说的是你们都是垃圾。”
当听到徐膺绪转述的姜星火这句话时,徐辉祖都不禁有些忍俊不禁,但转而就在好奇,姜星火是怎么平平安安走出五军都督府的。
等到徐膺绪又讲到了姜星火那套战争理论的时候,徐辉祖陷入了深思。
将某个利益绑定在自己战车上,尤其是不可割舍利益绑定,这是极管用的庙堂手段。
毕竟姜星火点化出了新的制造力,而这些大量制造出的货物商品,如果不能在国外找到倾销市场,那么就会对大明国内的民间棉纺织业造成毁灭性的冲击。
而将军不仅能通过军事手段解决这一难题,还能从中获取功勋,以及商品销售的分红,可谓是动力十足,如果整个战争模式真的这么进行,那么想必不出多久,只要安南见了甜头,整个大明的勋贵武臣阶层,都会牢牢地跟变法绑定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谁反对变法,那就是断全体武将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敢杀他们父母,那这些武将和下面的校尉,就敢带兵拿着刀子杀反对变法者的全家。
换言之,只要安南打下来,商品能持续地卖出去,换取源源不断的利润,那么变法就走出了第二步,彻底立于不败之地了。
等听完徐膺绪关于军阶的讲述,以及姜星火是怎么被前倨后恭的将军们恭送出去的,徐辉祖难得地笑了起来,笑完说道。
“江南棉纺织业手工工场的分红吗?景昌在那边负责治安,稍后我去信问问。”
见家主心情好了不少,一家人面上也都没了愁容,就在此时,外面也传来了仆人的通传。
徐皇后带着几名宫女、太监,没有大摆排场,很低调的回到了娘家。
不过必要的规矩还是有的,中门大开,魏国公徐辉祖以降,叩拜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徐辉祖跪倒在地,声音略显嘶哑,“臣徐辉祖恭迎皇后娘娘。”
“本宫今日回府省亲,不宜喧哗,诸位免礼吧。”徐皇后轻启红唇温婉地说道,声音柔美如水,周身威势却颇为令人肃穆。
显然,从燕王/燕王妃到皇帝/皇后,近一年的身份转变,改变的不仅仅是朱棣,这对夫妻已经彻底适应了新的身份和与之相匹配的一切。
徐辉祖缓缓起身,众人依次起身,站立两侧。
行礼完毕,徐皇后也自在了许多。
“都是自家人,走吧。”徐皇后微笑着说道,抬脚朝内室走去。
众人紧随其后亦步亦趋,鱼贯进入了花厅。
徐皇后端坐在首位,孙老夫人则陪在次座,徐辉祖、徐膺绪及徐妙锦等兄弟姐妹则坐在两旁,不过身份却切换到了家宴的模式上,以辈分相称。
“来喝碗燕窝汤,这是我让厨房特制的,很滋补。”孙老夫人含笑说道,端起一小碗燕窝递给她。
“谢谢母亲(非亲生,亲生则称呼娘亲)。”
徐皇后点头说道,却只是把碗放在身前的桌子上。
“大妹今日回府省亲,不知为何事?”坐下后,徐辉祖率先询问道。
徐皇后笑吟吟道:“听闻最近发生不少事,不过大哥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徐辉祖苦涩地笑了笑,道:“是大哥的不是,靖难惹怒了陛下,才导致徐家如今的局面,幸得大妹庇护。”
徐皇后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徐辉祖马上要被调到北边去,庶出的徐膺绪既不是该挑大梁的也没有这个能力的,小妹徐妙锦徐皇后微微摇了摇头,徐妙锦虽然颇有才学,但到底是个姑娘家,遇到麻烦也没办法解决。
“看来还是要提点提点大哥。”徐皇后心中暗道。
念及至此,徐皇后问道:“变法的事情,大哥是怎么看的?”
徐辉祖摇了摇头,他与姜星火没交集,自然更谈不上了解,只是姜星火所提出的变法,他出于魏国公府掌舵人的固有谨慎,是绝对不会轻易表态赞成的。
徐皇后也不好说太多,只能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曹国公下个月就要从日本归国了,曹国公是国师的旧友,对变法的态度,一向是支持的.洪武开国勋贵,多以魏、曹两家马首是瞻,若是到了彼时,有些事情就晚了。”
徐辉祖近乎犹豫的谨慎,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不是不清楚,大妹是带着皇帝的意思来的,可骨子里遵守秩序的本能,让他还是下不定决心,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变法。
更何况,眼下庙堂里反对变法的声音是如此汹涌,而变法派明显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况。
这种情况,并非是获取勋贵武臣的支持,就能够得到扭转的。
毕竟变法涉及到的,大多都是行政事务,而很少涉及军事。
见徐辉祖这副模样,徐皇后心头也叹了口气,不过也并未因这件事为难徐辉祖必须表态,毕竟徐辉祖也有他的考量而徐家跟以前比是已经落魄了,但还有徐皇后这个后盾,就算有人不满意,也不会把矛头直接指向徐家。
徐皇后继续说道:“咱们只要守住了根基,总能够慢慢恢复起来。”
说着,她将目光移到了徐膺绪的身上:“二弟在中军都督府作佥事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与陛下说了,这次评定将阶,于情于理你是该评上的。”
“大姐谬赞了,只是尽忠职守罢了。”徐膺绪谦虚地说道。
“好了。”徐皇后顿了顿,说道:“本宫今日来是想告诉诸位一个消息。”
说着,徐皇后的脸上绽开了一抹微笑:“四弟(徐增寿)追赠的事情陛下亲口定下来了,赠钦承父业推诚守正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进爵为定国公,子孙世袭,谥号‘忠愍’.等圣旨下来,景昌就袭爵成为定国公了。”
徐家众人听了这番话,无疑是欣喜万分的,尤其是徐辉祖。
虽然随着靖难之役的结束,徐家已经失去了往日在军中的地位,但如果能拥有“一门双国公”的待遇,那么徐家的影响力,不说迅速恢复到往日的鼎盛时期,起码在徐辉祖北上后,也不至于沦落到太难堪的地步,至于家族内部各房地位,暂时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徐景昌是徐家第三代,又是四房的长子,第二代长房的徐辉祖还在呢。
其他人眼里同样闪烁着激动兴奋的泪花,徐家的落寞,如今总算看到振兴希望。
“那景昌会进五军都督府,或者去外面领军吗?”徐妙锦忽然问道。
“景昌另有任用。”
徐皇后倒也不瞒着家人,直接说道:“国师在江南变法的事情做的很成功,棉纺织业只是第一个行业,后续钢铁、煤炭,还有什么袁、张二位真人弄的‘化工’,反正要弄很多行业,这些新东西都是跟以往极不同的,这些事情民间的商人不能主导,还是跟下西洋一样,要以皇室、宗室、勋贵的钱来做,景昌不仅是国师的学生,也是勋贵圈子的人,更是陛下的侄子,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徐辉祖了然地点了点头,徐景昌资历太浅约等于零,毫无战功年纪又轻,就算是国公,进了五军都督府也一样会被架的不上不下,反倒不如做这需要特定人选的要害差事,也算是个核心的纽带人物,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喔对了。”徐皇后转向徐妙锦,“你也有差事。”
“我也有差事?”徐妙锦呆了呆。
“曹国公回国,日本也会有几位人物跟着来南京觐见,其中有一位,是日本南朝的内亲王,换咱们的说法便是郡主(日本国王属于大明的亲王级),到时候可能会去江南转转开开眼界,你不是早就说想出去玩了吗?到时候便一起去吧.这位内亲王是有继承权的,国师对陛下说,这女子可以成为发动战争的最好借口之一。”
“倭人耶!”娴儿惊呼出声,马上被徐膺绪的妻子捂住了嘴巴。
小女娃不吱声还好一开口,顿时让徐皇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皇长孙到了该进学的年纪,除了几位开蒙的翰林,陛下还委了国师费心,到时候你们也跟着做个伴吧。”
蓉儿悄悄地躲在了娘亲身后,也被无情地拎了出来。
“你也得去。”
然后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只可惜干嚎不掉眼泪。
“装哭也没用!”
徐妙锦敲了敲侄女的小脑瓜,顿时止住了持续长达一个呼吸的哭声。
饭是没吃成,叙完话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徐皇后单独对徐妙锦说道:“小妹,路上你陪我。”
徐妙锦知道大姐有话对她说,知趣地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离开了魏国公府进入玉辂以后,徐妙锦轻叹了一口气:“大姐.”
徐皇后伸手按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别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见徐皇后神色严肃,显然这次并非玩笑,徐妙锦立刻应了。
徐妙锦点头以后,徐皇后这才将目前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
“陛下是支持变法的,但你大哥性子拗,又太过谨慎,徐家想要恢复往日的荣光,不光是景昌那边要做事。我和陛下,之前也想撮合你和姜星火的婚事,可姜星火他是谪仙人,在人间是要做圣人的,便是高门贵女,也非他所愿.我今日是要来问问你的想法,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虽然徐家失势的这些日子里,徐妙锦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但是她的性格其实比较像乃父徐达大将军,也有些倔强在里面。
如果是平时,即使再难办,为了家族她也会尽力而为,但是关系到自己的未来,她必须慎之又慎。
见徐妙锦脸上隐约流露出犹豫之态,徐皇后摇了摇头。
“小妹,你也是徐家的嫡女,若是你不愿,没人会强迫你。”
徐妙锦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皇后看见小妹脸上满是愧疚与自责,于是温言劝导。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了你,谁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洪武三十年的时候,太祖高皇帝就该把你指婚给皇子的,可惜当时出了变故,靖难乱起,又耽误了四年.现在要看你的意思。”
徐妙锦咬着唇说道:“国、姜星火自然是我见过最难得一见的风华人物,学问通天彻地,有称量天下之才,便是人也长得极俊朗,姿容称得上是风神八面,可我始终觉得他很疏离,让人崇拜,却亲近不起来,更遑论成家过日子了。”
徐皇后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就好像”
徐妙锦想了几息,方才说道:“就好像是道衍老和尚似地,他也不求什么,世俗的名啊、利啊,都如浮云一般,活的不真切,可能人的学问到了这般境地,都是如此吧。”
徐皇后颔首道:“景昌跟我说过,国师所求,非是良眷,而是同路之人。”
“同路之人,他要去哪?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徐皇后摇了摇头,只说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老和尚,在他那里,你应该能得到答案。”
徐妙锦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状,徐皇后欣慰地摸了摸小妹的发顶:“无论如何,我徐家的女儿没有愁嫁不出去的道理,若是你从老和尚那得到的答案并不逞心如意,大姐再给你选人就是了。”
“嗯,谢谢大姐。”徐妙锦抬头望着徐皇后,“大姐,你也累了,早些回宫休息吧。”
徐皇后微微颔首:“嗯。”
等到徐妙锦离开玉辂,徐皇后的神色立刻暗沉下来。
刚才她说的一番话虽然有鼓励小妹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徐家以后铺路,徐皇后的身体,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她虽贵为皇后,但是有些事情,其实她根本无力改变,老大和老二的争储,她都看在眼里,而如果小妹顺利嫁给姜星火,变法又将压倒争储的矛盾,她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日子也会过的舒服很多徐家以后,也会随着变法的成功,而彻底重新确立地位。
这样哪怕自己以后无法庇护徐家,有着姜星火的帮衬,徐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两年的状态。
不过,不出意料地是,拐了一条街,到荣国公府登门拜访老和尚的徐妙锦也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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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江宁镇,景行书院。
神秘失踪的姚广孝下了马车,打量着书院的牌匾,很容易就想到了书院名称的来历,非是《诗经·小雅·车辖》里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而是来自《赵氏鄮山书院诗》的最后一句“睎之则是,景行是行”,也是书院主人曾经作为鄮山书院院长的某种回忆。
果不其然,迈过门槛,步入书院之中,朗朗读书声萦绕在耳边。
“国学在国,乡校在乡。在遂曰序,在党曰庠。
虞夏殷周,厥制弥详。家亦有塾,以修以藏。
蒙而已养,长罔不臧。下而为士,上而侯王。
莫不有师,扶纲植常。生人之类,赖此以生”
姚广孝“呵”了一声。
“纲常名教。”
走过回廊,前面便是书院的大堂,姚广孝刚要继续往前走去,却被一个身穿素衣的少女拦住了去路:“这位法师,你找谁?可是有什么事吗?”
看见少女清秀的脸庞,姚广孝心头微动:“老夫姓姚,受你祖父邀请,前来赴会。”
少女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者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也是学生们口中的“妖僧”,顿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好半响才说话:“哦原来如此啊,那请随我来吧。”
两人从另一侧往后院方向而去,不一会儿,便抵达一处幽静别致的小亭中。
亭外树木郁郁葱葱,青苔爬满石阶,一阵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亭中放置着竹桌竹椅,还摆放了些许花草盆栽。
亭内只有一人端坐,背对着二人。
听闻脚步声,男子缓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孔,看着已是七老八十的样子。
姚广孝当然认得他,当面之人,便是如今大明儒学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高逊志。
高逊志,字士敏,号啬庵,徐州萧县人,元末为鄮山书院长。洪武朝时入仕点为翰林,负责编修元史,累迁吏部侍郎,在建文二年与之前那个辞职的董伦共同主会试,那一届会试,杨荣、杨溥、金幼孜等人,皆是高逊志的学生。
在大明的儒学界,那位被后世称之为“明初理学之冠”,能单独一个人在《明史》里列传的曹端,此时尚在河洛之地讲学,并未出山。
因此,在大明儒学界的地位,几乎无人能与这位八旬老人相媲美。
高逊志当年也算是温文尔雅,如今虽然年纪老迈,但仍有一股儒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从容正气,让人不由得心折。
素衣少女退去,只留二人相谈。
“主人浮舸去,燕子空守梁。果熟无人采,留供过客尝。”
“姚兄,多年未见,可安好?”
姚广孝那里听不出来,这首诗是在不漏痕迹地暗讽永乐帝这个“燕子”鸠占鹊巢,而建文帝这个“主人”已然远走。
“身体尚好只可惜当年北郭十友,已然凋零矣。”
姚广孝走向桌旁,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替高逊志斟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提及当年的相识,高逊志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感伤,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情形,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很快就收敛好心绪。
“姚兄既然来了,怎地也不通知老夫一声,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高逊志淡淡道,语气中透着疏远。
姚广孝叹息一声:“我若通知了高兄怕是无暇接待我。”
两人皆默契的缄口不言。
片刻后,高逊志抬头问道:“姚兄此次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我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确认一桩事。”
姚广孝将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老友身上,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说道。
“高兄,你深得建文帝的赏识器重,若是我没看错,建文帝赐予的‘讲幄宣劳’匾额,刚才还挂在你书院里吧燕军渡江,你作为太常寺卿挂冠而去,有人说你要做伯夷叔齐那样的西山饿夫,再也不愿意出仕了。”
“如今庙堂风暴骤起,这里面,你到底插没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