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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右眼被束绳的绳尾扫过，疼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全然连滚带爬，“臣是朝廷命官，除了皇上，你无权处置下官。”
宫长宁看了一眼排到长街的队伍，“无权？”
“皇兄命我全权处理此次赈灾事宜，你说本公主有权还是无权？”
“半岁稚子几近渴死在街头，你作为一方知府，百姓父母官，不仅无动于衷，还倒打一耙拖一个小民下水。”
宫长宁厉声：“成大人，你这父母官做得，当真问心有愧啊。”
“来人，给本公主拖下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结束。
暮阳跟着宫长宁去了赈灾的休息处。
宫长宁坐下，眼神略微嗔怪看了暮阳一眼，“方才的事太过凶险，若本公主尚未赶到，你怕是要吃那成化成的亏。”
暮阳笑道：“不会的。”
如果宫长宁不来，她也会有办法全身而退。
宫长宁道：“说说看，你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暮阳老老实实交代，“我原想着那成化成若再胡搅蛮缠，我就揍他一顿出出气。”
“可惜咯，没揍成。”
宫长宁脸色难得有了笑意，“听起来，你还挺遗憾？”
暮阳点点头，确实挺遗憾。
宫长宁正色道：“本公主不同你玩笑，这成化成是前些年的新科状元郎，皇兄亲自在大殿上任命他为京都城的知府。”
“你今日行事这般冲动，就不怕他倒打一耙，去皇兄跟前歪曲事实，届时皇兄查出你的身份后为难于你，为难于相府么？”
“你今日这般行事，倒全然不似你往常小心谨慎的风格。”
暮阳眼眸微动。
“今日之事，暮阳是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暮阳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可也不喜欢眼睁睁看着半岁稚子命丧街头。”
那明明，只是一碗水的事……
她是明哲保身，而不是冷漠到铁石心肠。
暮阳道：“再者，暮阳查过，这成化成入朝为官前，只是个寻常的白丁家庭，家族势力甚微，只是因为前些年入了圣上的眼，才得了个做官的机会，在朝中没有什么强有力的靠山。”
“圣上惜才，可和整个相府比起来，成化成就显得没有分量了起来。”
“只要皇上不为此事发难玉迷香坊，那便意味着他向天下人昭告，自己是位关爱百姓，勤政爱民的贤明君主。咱们皇上是个聪明人，不仅不会怪罪我，说不准还会嘉奖我呢。”
暮阳分析得头头是道，一脸眉飞色舞。
宫长宁方才的担忧全部烟消云散，她笑道：“连皇兄都敢不动声色算计进去，你当真，次次让本公主惊喜。”
暮阳道：“对了，公主殿下不是在城西那边么？怎么突然过来了？”
宫长宁叹了一口气。
她把玩着手中的束绳，“眼下京都难民越来越多，本公主抽调过来的兵力不足，光是防止灾民暴乱就是很大的问题。”
“负责布粥一事，本公主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
她就是累了，想来暮阳这边找个人说说话。
宫长宁低眉沉思道：“所以本公主想，将布粥一事全权交给难民自己。”
暮阳一愣，“交给他们自己？”
宫长宁点头，“眼下维护京都安全是最重要的，本公主精力有限，加之兵力不足。所以本公主打算难民中抽调出人，让他们自行负责布粥。”
暮阳咬着牙齿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若真如公主殿下所说，确实会省下绝大部分的兵力去负责京都安全。”
暮阳摇了摇头，继续道“可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难民人数众多，且还有愈增愈烈的趋势。朝廷募集的米粮有限，大多难民也只够温饱。”
“且不说个人能力难以辨认，光是在众多难民中寻布粥的人就很耗费精力，就拿负责布粥的人来说，势必会在布粥的时候优先考虑自己。”
“若日子久了，为了能够在布粥时多分得一些米粮饭食，难民们难免会拉帮结派，巴结那些被挑选出来负责布粥的难民。若风气一旦形成，就如同如今朝堂之上的党羽之争。”
“僧多粥少，届时势必会引起暴乱，那就和公主殿下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宫长宁一愣，“是本公主考虑不周了。”
暮阳说得很有道理，若届时京都内乱，恐怕会起更大的乱子。
如果说宫长宁先前对暮阳由心生好奇到心生惊喜。
那现在暮阳给她的感觉就是，此人非池中之物，不该就这么隐姓埋名做个小商贩。
平民是没有机会参与国事议论的，哪怕暮阳是相府嫡女，也不行。
她从不曾让无官衔的平民参与决策，可面前这个女子，确实让她生了一股讨教的敬佩。
她似是说服了自己，认真地看着暮阳：“此事，你有何良策？”
暮阳正色道：“依暮阳拙见，灾情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也就意味着，布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公主殿下不妨张贴一个通告，日后每日都由不同的难民负责布粥，也即是，一人布一天粥。”
“且布粥的人最后取粥，为了能够不让自己取得最少的粥，布粥之人一定会在布粥过程中尽量将粥分得公平。”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暴乱的隐患问题，还会节省下布粥的兵力去巡防京都安全。”
用公平打败公平，这是最有效手段。
宫长宁脸上的欣喜之色露于言表。
她当即吩咐自己的贴身护卫道：“七夜，按照这位公子说的，现在立刻去皮草布告。”
“布粥者采用先到先得选择，第一个报名的负责第一日的布粥，第二个报名的负责第二日的，以此类推。”
七夜领命退下。
宫长宁看着面前这个身着男装的奇女子。
从祥瑞宫起，她便多在暮阳身上留了个心眼儿，不为别的，只因她是第一个维护自己的人。
后来，便是她的清醒通透，她的大局观，她的惜才，她的深明大义。
心怀天下，有勇有谋，看得清局势，却不一味附庸局势。
这是宫长宁这辈子见过最优秀的女孩子。
优秀的女孩子，就该站在顶端，发光发热。
于是，她做了个破天荒的决定。
宫长宁声音都在颤抖。
她道：“你可愿，入公主府，做本公主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