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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营中校场。
猎猎寒风中,五百余名士兵披甲持兵,整装待发。
陈将军亲自到校场点兵,鼓舞士气:“此次剿匪,尔等都要勇猛作战,奋力杀敌,打出咱们永丰镇驻兵的气势,千万别被隔壁永定镇的那帮人比下去!”
“好!好!”士兵们当即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刀,甚至是盾,在寒风中高喝。
陈将军对他们昂扬的士气十分满意,抬手压下喝声,又鼓舞几句后,笑道:“好,那本将军就在营中置好酒水,等你们凯旋的消息。”
士兵们又是一阵激昂应和,随后裴二和李千夫长拱手朝陈将军辞行,调转马头,队伍开拔。
裴二和李千夫长等人骑马走在最前,随后是扛着营旗的士兵,印着斗大“陈”字和“永丰”字样的旗布在风中烈烈招展。
到了营门口,李禅秀和伤兵营的陈青等人正在此送行。
裴二目光略过正高兴朝自己挥手的陈青,几乎第一时间看向李禅秀。
因为等会儿要去县城,李禅秀今天穿了件浅色、没什么补丁的布袄,担心路上冷,又外披一件有些宽大的黑灰色厚棉袍。
清晨熹微的晨光将他身影勾勒出淡金轮廓,侧脸秀丽,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湛眼底更像撒了碎金,正含笑看向裴二,朝他挥了挥手。
裴二一眼认出,对方身上那件厚棉袍,是自己今早怕对方路上冷,硬塞给对方的。
那是他的棉袍,沈姑娘披着他的棉袍!虽然有些旧,但对方并不嫌弃。
裴二微抿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晨光迎面照来,同样勾出他俊朗轮廓,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他骑在高头骏马上,一手握着缰绳,忽然端正坐姿,脊背挺直,竟有种器宇轩昂之态。明明是个百夫长,竟把旁边千夫长的气势都比了下去。
经过李禅秀身旁时,他不明显地偏头看过去,也露出笑。
李禅秀旁边的陈青立刻更卖力挥手,并朝另一人炫耀道:“嘿嘿,看到没?我兄弟裴二,百夫长!刚刚朝我笑了,跟我打招呼呢,我跟他可熟了!”
裴二:“……”
他笑容微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禅秀也没忍住,笑容愈深。
裴二望见,不觉又弯起唇,骑马经过后,仍时不时回一下头。
直到走远,彻底看不见营门口的人时,忽然有马鞭在他面前挥了挥。
裴二回头,李千夫长收回马鞭,打趣道:“回神了?笑得脸都僵了,之前还以为你不会笑。”
裴二早已收敛笑,端正神色,问:“往哪走?”
李千夫长“啧”一声,道:“这就又变回冷面神了?”
说完扬了扬马鞭,指着右前方,道:“先去永定镇,跟那边的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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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目送队伍离开后,陈将军和军中其他官兵很快也散去。
蒋百夫长跟随蒋校尉一起离开,行至半途,没忍住,压低声不快道:“那姓陈的神气什么?当初要不是前郡守横插一手,突然把他调来,这永丰镇守将应该是大哥你升任才对。”
“闭嘴,你少说两句。”蒋校尉转头打断,顿了顿,又问,“那边安排怎么样了?”
正好两人进了帐内,蒋百夫长忙关紧帐门,压低声道:“哥你放心,都安排妥了,这次管教那姓裴的有去无回。”
“嗯。”蒋校尉坐到正中的座位上,伸手烤了烤炭火,半晌又道,“还有他媳妇,那个姓沈的女郎中,给咱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说不准还是个阻碍。”
“谁说不是呢?”蒋百夫长立刻道,“我就说当初应该让我纳了她,不就没这么多事……”
话没说完,就被蒋校尉狠瞪一眼,立刻止了声。
蒋校尉收回视线,盯着炭盆里的火,有些阴狠道:“我听说她今天要去县城,你联系一下山里那人,把她也一并解决了,一劳永逸。”
蒋百夫长闻言一愣,下意识道:“没必要吧?她就是一个女人家,以后关在我后院里,保准不会再给咱们添……”
还没说完,又收到蒋校尉冷冷瞪来的眼神,蒋百夫长忙举手讨饶,改口道:“好好好,我都听大哥的。”
只是说完,出了营帐,又忍不住在心头琢磨:好端端一个小美人,杀了多可惜。大哥平日只知钻营往上爬,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啧,没人情味。
他暗暗摇头,心里另起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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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门口,李禅秀送过裴二,也和胡郎中等人会合,准备去县城。
临走前,他嘱托陈青,让对方下午到他家小院,帮忙喂一下金雕。
陈青立刻保证:“放心吧嫂子,裴二是我兄弟,我兄弟的雕就是我的雕,我保证把那雕当亲儿子养。”
李禅秀嘴角微抽,嫂子……还不如喊沈姑娘。
不过他也习惯这人油腔滑调了,交代完,便转身上马车。
因为是去县城采买,马车并非是专门载人的那种,而是没有车厢,四面都无遮挡的平板车。
李禅秀特意裹了件裴二塞给他挡风穿的厚棉袍,但上了车,马跑起来时,寒风立刻往领口灌,前额更被冷风吹得刺痛。
加上路不平整,的确又颠又冷。
李禅秀忙裹紧棉袍,将脑袋也往衣服里缩。幸亏裴二这件衣服够宽大,竟真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旁边胡郎中同样裹着厚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隔着衣服沉闷传出:“冷吧?等到县里就好了,咱们先背过身去。”
说完他先转身,让后背对着风,免得寒风直往脑门吹。
李禅秀见状,忙跟着学。
马车在莽原上奔驰,积雪和裸-露的冻土成片相连,在大地形成黑白斑块,枯草与树枝上都坠着冰晶。
一路除了风声和马蹄声,渺无人烟。
一直到县城外,车停了,风才停。
李禅秀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一路颠簸,寒风刺骨,腿都冻僵了。
下车时,他腿脚一阵发麻,险些没站稳。
好在暖阳已渐渐升起,进了县城,风也变小,终于暖和起来。
县城内也热闹,集市上叫卖的、砍价的,吆喝声不断,一派繁忙景象。
和李禅秀他们同行的,还有七八名士兵。其中五人进了城后,便和李禅秀他们分开,去买官盐。
胡郎中对这座小县城十分了解,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药材铺,拿出昨天李禅秀列好的清单,开始和老板砍价。
听老板口吻,胡郎中以前经常来这买,已经是熟客了。
李禅秀站旁,目光暗暗打量四周,趁旁边两名士兵不注意时,快速在药材铺旁边的墙柱上刻下一个暗号。
这是他离京前,与父亲的旧部约好的,在药铺或酒楼附近刻下这种标记,方便寻找。
不过只刻一处,并不保险,还要多刻几处才行。
正思忖着,胡郎中忽然喊他,指着清单上的几行询问:“这几味药怎么要买这么多?没记错的话,柜上应该还有不少才是。”
李禅秀看一眼后,浅笑解释:“这些是用来制作跌打损伤药,以及治刀伤箭伤的药材,还有一些是用来制麻沸散。我想这些都是伤兵最需要的,多买一些,有备无患。万一战事来了,药若不够,临时再想买,只恐来不及。”
这么做,自然是因为那个梦。
虽不知梦中西北究竟是如何沦陷,也不知永丰镇到底会不会陷入战火,但以防万一,多备些药总没错。至少万一真打起来,伤兵不会因缺药而错过治疗。
胡郎中闻言,摇头直笑,心道:最近哪有什么战事?真说起来,也就裴二去剿匪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战事。这小娘子啊……也罢,刀剑无眼,士兵们剿匪回来,不定又要多伤几个,多备些药材也好。
反正这些药不会坏,这次多买,下次少买些便是。
胡郎中转身,继续跟药材铺老板讨价还价,商讨完后,又问李禅秀要买哪些药。
李禅秀借机将两味自己压制寒毒需要的药买了,又买一些其他药,打算制一些上等的金疮药,到时自己留些,再给裴二一些。
自然,这些药是他自己付钱。
胡郎中见他买的都是质地上等的好药材,其中几味明显是打算制金疮药,一看就知是为裴二买的。
胡郎中不由又摇头捋须,感叹:沈小娘子真是处处为她夫君着想,裴二这小子运气好,娶了个好媳妇啊!
买完药,那几名去买盐的士兵还没回来。
胡郎中想起出发前,家中老妻让他顺便在县城帮忙买些东西,不由对李禅秀道:“难得来县城一趟,你要是有其他想买的东西,也一并去买了吧,让旁边这小兄弟跟着就行。”
他指着旁边士兵说,顺便又道:“正好你婶子让我帮她也买东西。”
李禅秀正想找借口去别处走走,闻言忙说“好”。
两人就此分别,约定等会儿在此会合。
跟着李禅秀的士兵,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约是不好意思,总不太敢看李禅秀。
这正方便李禅秀行事,他假装四处走走,趁对方没注意时,在几处酒楼、药铺的附近,又刻下几个暗号。
刻好后,正好来到一家衣铺前。
衣铺的老板分外热情,站在门口揽客,一见他便上前道:“哎呦,这位姑娘,可是要做衣服?”
李禅秀闻言一怔,忽然想到,家中裴二的衣服好像极少。
之前他昏迷时,没人知道他是裴二,军中以为去送粮草的“裴二”已经死了,原有衣物也都被清理了。如今的衣服都是他醒来后,伤兵营的人接济,包括他今早塞给李禅秀的这件棉袍,虽然他穿过几次,但并不合身,有些小。
总之,除了上次成亲时买的红袍,裴二好像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今天出门前,对方又把不久前刚藏的银子都扒出来,硬塞给他,让他到县城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既如此,不如帮裴二做件衣服?
毕竟都当百夫长了,以后还可能当千夫长,甚至校尉,总穿破破烂烂,也不像样。
他既“利用”对方一场,作为回报,帮对方考虑一番,也无可厚非。
这么想完,他抬步走进衣铺。
老板娘一见他进来,顿时更热情,花蝴蝶似的绕在旁边,热心问他要做什么衣服,又夸他身量好,长得俊,肯定穿什么都好看。
李禅秀轻咳一声,说:“我想做一件男子样式的。”
老板娘一愣,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的灰棉袍不是女子样式,应是家中郎君的,不由又笑:“小娘子是要给家中夫君做衣服?哎呀,我看小娘子年纪不大,夫君应该也正年轻,来看看,这几款样式如何?对了,小娘子的夫君身高几何,肩宽几何,腰围几何?”
李禅秀正奇怪她怎知自己是要给“夫君”做,下一刻又愣住,做衣服要知道这么多?
裴二的尺寸是多少来着?